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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如果有什么是能够用时间衡量,都具有标尺,公正严明,说一不二,那也绝对不会是爱情。   爱情本来就胡搅蛮缠,无中生有,不可理喻。   若一个人故事的章节里,从未为另一个人设定,又怎会情节波澜壮阔。   其实这个道理,没有人会比安素之更加了解。   而她早已在多年的辗转反侧间,逐渐劝慰驯服了也曾不羁的心智。毕竟没有什么可以抵挡时间的狂澜。   它在拯救一些人。   她想也许她从不曾去预料某一天他是否会来,策马奔腾浪迹天涯;不去猜想他会在哪一些瞬间回首,蓄满美丽的哀伤或幸福。可是,她会等。也许等着等着,便不再是为了得到那个人那一低头的颦轻笑浅的温柔,或遗世独立的怜爱眼光,也不再为得不到或失去终日恓惶不安。只是等待守候一个时间,而后她能够看清,那些经逢他而来到的跳动,幸福,疼痛,全都来源于习惯,习惯空荡荡的心房被某个人填满,即使那人穿着带刺的盔甲,在体内捣鼓。而待这些等待过后,她会学会开始一个人生活。   就像有人说,等待雨是伞一生的宿命。可经逢艳阳天,是等不来命中注定的,可是它遇上了温暖如缕的阳光和细柔微风。生活从此美满幸福。   待到百年归来,便可焚火一炬,因由在烈焰中显现。这些年让她心心念念的从不是心有灵犀的青稚相逢,和执子偕老的不灭幻想,而是那样一个能够在告别时候来临早已入眠的海岛。   这不免也是幸福。   虽然这种幸福有点痛。   安素之的故事讲完了,听故事的人开始唏嘘,爱情的惘然未长。人间不是常说“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安素之看着他们清浊的泪,看着他们伤感的眼,看着看着就笑了。   若是这样结束了,是否结局也因那小小缺憾而更加唯美动人,深入人心?   安素之曾说自己很怕很怕讲故事,怕痛,可是现在她却笑了。   也许是因为后来的她早已修炼成精,看破红尘刀枪不入。可是也许是她的回忆还潜藏在她的脑海里,伴随漫天飞扬的尘土,遮住了眼,遮住了脸,最终迷失了去处。   因为秘密被搅破,而有了所谓的覆水难收。   曾今唯唯诺诺、欲问还羞所渴望得知的答案,开始顺从时间被冷漠抛出,如入冰字句开始只往一个方向投掷,冰冷刺骨。   旁人的冷眼旁观,当事人的抱头逃窜,磕磕绊绊。   狼狈不堪。   久别多年,恰遇残云落日的雨天,经逢细雨渲染晓陈低窗的房檐,当她重新邂逅那一页,有关那一个人的姓氏她的名字的旧事依然无法坦然跨越,记忆累累。   方知疼痛也许从未来源于伤害,只是因为初遇时,他眸中的笑太过轻浅。她爱上了,逃无可逃。   当然,这些都只是故事。真实或虚假。   安素之的故事里没有那么多撕心裂肺的过程和凄厉动人的结局。她的故事像是一条波澜不惊的河,偶尔磕磕碰碰,偶尔跌跌撞撞,有些疼痛,有些难过,有些酸涩,但这些还是随着逐流,不断向前,途径那个曾爱上的人,途径更多的人,最后成为过去。不曾逗留。   没有不可言说的悲情。 ☆、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应该是偏向青春暗恋的,偏慢热,风格比较淡一些。 不过个人认为,如果尝试过暗恋一个人,其中的涩结,甜蜜,酸楚,捧着心酸,放下又不舍的那种情感,相信多多少少能从文章找到共鸣。 暗恋的青春虽不一定有结果,可确是我们一直都怀念的,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瞻前顾后。 如果你想看到的是快热的男女纠葛以及H(害羞),LL还是要及时提醒你止步于此。 另觅属于你的幸福。   床上的被子沿着身体倾落下滑,南方三月天,骤冷,室内微冷的气流击冻了裸露在外的肌肤,睡眠中的女生微微曲起了双腿,蜷了一下后背,只有此刻,像只不安骚动的野猫。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睁开了双眼,对着天花板空落落的一角,凝视,思绪飘远,没有了任何动作,给人一种女孩仍处于熟睡的错觉。除了那双睁开,像是怄气一直强撑着泛红的眼睛。证明她早已无一丝一毫睡意。   白色的天花已被夜色浸染成有入睡前的铮铮到醒来的夜色笼罩,不见五指的黯淡。甚至赶不上三月大咧咧铺洒在床沿的余晖。似一闭眼与一睁眼的距离,却又漫长似几度老去的春秋。   安素之慌乱伸手探到床头两次,胡乱摸索了一番。停顿少许,再探手,与耳侧两厘米处找到了所找之物。抓住,递及眼前。6:42,像某人有条不紊的心理时间 ,伴随洁净泛黄闹钟没有了正常呼吸,止于北京时间2015年3月某天傍晚。风和日丽,除了地方区域性干燥,寒冷,,不再有任何不妥的完美日子。如在昼宿间痛快淋漓酣睡,而后醒却的安素之,除了导致此产生的原由,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用舍友玮云瑶的话来简单形容,就是“除了颗老鼠屎黑了点,锅汤还是顶好的。”   可谁要呢。   并非苛求完美,只是有些人心里头就是有那么一些过不去的坎。有一些极端厌恶的东西在晃眼,心里的那关都过不去了,如果不是缺少不可,为什么还要没必要地微笑忍耐,然后连自己都厌恶了自己。   安素之有时希望自己也能像玮云瑶这样的女生一样,无所顾忌,心里难过、思绪复杂时,不必瞻前顾后,漫无目的在街上乱晃,打发时间。或一股肺气冲上脑门,就买回一堆行色各类的零食,简单地化悲愤为食欲,一通篇自己也觉得无法思索的幼稚行为过后,又变得简单,充满能量。   不必如同现在,心中郁结着一口气,不许痛快吐出,也不能利索吞下。累心又伤身。   只是事出有因。谁没有那么几次遭遇礼数全齐,当天欢天喜地地敲锣打鼓,迎娶新娘,却发现新娘所爱另有其人,在结婚前晚私奔了。然后像被落下的新郎官一样一蹶不振。   安素之没有想过结婚,她的新娘从未是新娘,故事唯一相同点,她情绪失当。当然只是此刻。   这已经让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了。   从床上起来,脚穿上鞋子,落地,没有想象中应该袭来的踏实之感。   还是空落落。   从一开始便深得玮云瑶宠爱,宿舍众多摆设,唯一没有遭到嫌弃的间隔开房间语小小阳台的落地窗,从从未完全遮合的帘幕里,折射着临近热闹街道还亮着的一盏一盏,一束一束彩灯,安素之眼里闪耀斑斓,衬得黑色瞳孔寂寞。   看,世界从不因为谁停止轮回的脚步声。它总走得那么轻,那么快,想要避过所有人的视线。   她亦一直清醒自知,却在犯错后,自己残忍拆穿,瞥见鲜血淋漓,仍不忍直视,阵阵心寒。   她走近,拂过帘幕的一侧,卷起。   灯光在空气里飘浮,映衬出隔着透明玻璃,淅沥沥下起的南国初春的第一场雨,恣意,旁若无人。   推开,是突变的浓浓冷意。安素之把脖子缩了缩,拉紧了衣袖。与室内的空气相比,骤降,即使有备,也是猝不及防的温度。让人不禁清醒了几分。   最近几天玮云瑶一直在网上搜寻有关星座、星像、天气与命运的事,还特地从专坑“水鱼”的专卖店买回来了价格昂贵的天文望远镜,活生生不顾他人强烈反对,虽然是在心底抗议,拽着女汉子脾性有模有样地当了一回文艺女青年。夜半观星,还带着纸张,图图写写着什么。   每到夜半时分,玮云瑶都小心翼翼地扛着工具上天台。两三个小时才下来。   安素之自然无法参透其中玮云瑶所说的玄机,但玮云瑶所做的事,安素之已经习以为常不知其中所以了。   只是安素之习以为常的淡默态度好像卫某人并不是很喜欢,“喂,你难道猜得到我想干什么了?”玮云瑶眼里,透着一点点不满和期待。   安素之继续翻阅着手中情节错综复杂的悬疑案例分析,这种时候,她实在不太想理会一旁的玮云瑶,她看了一旁的玮云瑶一眼。   “就知道你不懂。”眼里的不满没有了,混杂着骄傲。   “那玮大人要不要给小人说明一下呢?”今日就成全你一下吧,安素之想。   果然,从玮云瑶假装贞洁烈士贬低了一下所有人的智商之后,真相不知不觉水落石出。玮云瑶说星宿上面提到,双鱼座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晚上某时刻整,在蓝花楹树下,就会遇到她生命中重要的人。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安素之不知重要的人是指哪一类人,或具体谁,只是双眼发光的玮云瑶明显只翻译成了一种意思。   那一天,天气会特别好。玮云瑶不顾气象台的劝住,穿着清新齐膝的裙,眼神坚定而诚恳地说。   可原本安静温和的初春,此刻下起了雨,飘忽不定的寒风微微刺骨,气温骤降。不知这是不是玮云瑶说的特别天气。   一切实实在在,真切摆在眼前的事物与人,都不可看得明白,触碰,掌握,更说不上操纵,又怎样有勇气不顾后果,把情感倾注在虚无的世界里。诡艳无比的塔罗牌、纵使纷繁也清晰明了的星象,总铺垫着平坦开阔的路线,却虚无,下沿镂空,泄落我们所有的悲喜,在那之后一无所有。一贫如洗。它们怎能够拼凑出命运弦线网网的纠缠不休,怎能纹路清晰。怎能让那么多的人,奋不顾身,将所有坚持、追逐,在此燃烧殆尽。   安素之不相信虚无缥缈。手心余有棉絮的丝缕温暖也会被寒气渗透,有很快消失殆尽的一天。   可亦如《岁月神偷》里那样,即使风雨掀翻屋顶,没了去处,还是要信。   每个人都在坚信着什么。没有的也在茫茫人海找寻,放在可坚信的位置上。以至于心不空落落。获得走下去的勇气。   其实只是凸显了信仰的不堪一击。   《岁月神偷》里的吴君如饰演的妈妈相信幸福不远,是啊,最后美好结局,可顽劣疾病还是夺走了哥哥所有,天真的弟弟听话懂事。玮云瑶坚信好天气,于是“好”天气猝不及防地泼了她一脸雨水,炽热的世界冰封。安素之想象得到,玮云瑶在已了无花的树下,哆嗦着身体,等待自己不可预知的幸福的模样。   安素之呢?也许她自己也在坚信着什么,可不能说。   细长透澈的水从脸盆满上、溢出,碰撞在做工粗糙的瓷砖上,沙沙声响。安素之回神,惯性往下看,漆黑浑浊的大理石在水波里晃动,割碎所有模糊投影。难以辨识。   熟练把头发抓起。挤了些许洗面奶,轻轻揉在脸上。包装已有些可怜的干瘪,可安素之没有重新买回来的急切。   倒不是她不用,只是玮云瑶柜子里头还有很多未用得及的存货。而且,安素之对这些并未十分了解。   是万人皆挤独木桥,气氛安静,凝重,蓄势待发,似有一团挥不散戾气的高三。周末傍晚下课,安素之把高三上学期最后一次语文小作拿到级室递交给班主任,戴着金丝眼镜有些秃头的中年男子朝她笑了一下,嘴角上扬幅度有些夸张,已经习惯他在人前一贯刻板严肃的脸,安素之有些不知怎么回应这一个想表达和蔼,扬唇确是几分诡异的笑。   联系起最近几天,班里同学说班主任的巨大改变,两者有了完整吻合度。   班主任为什么会在临近高考这种时刻对自己态度转变,站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成年路口的孩子大概都有几分明白。在任职班主任的这两年,虽说不上兢兢业业,但总算花了两年的时间任教、相处。也有些感情。谁不希望职业生涯中,有个人能够记住或偶尔记起自己呢。   像途径远街拐角福利彩票处买面值小的彩票,虽然口头说是贪玩,却还是渴望有一些幸运的结果吧。所以才一揣在手里,舍不得丢。   付出,总渴望得到些许回报。   可又能做什么呢。安素之看着这个亦因致力高考学生工作的苍老男子,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转身离开了。   安素之又何尝不懂。为了那微薄的回报开花结果,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到头来,树还是苍翠得发亮,没有杂质。不开花的树是幻想出的假象还是真实亦无所得知。像她不知能否继续追逐的幸福。   她又凭什么可怜别人。   课室和级室隔得有些远,一来一回和中途已用去不少时间,低级的课室早已人走楼空。他们归去,拉上的帘幕,紧闭的门与窗,锁上的是,飞扬的轻尘与囤积已久的寂寞。那些孩子有一天也是他们。行走在路上,各怀心事。   远远看见高三级教室还是人满为患、无声寂寂。不约而同地心存无奈、寂寞、妒忌、憧憬,争分夺秒。好似对方学习用的时间,削减了自己的生命长度。即使因事情提前离开的,也背着厚重的背包,里头塞满了大本的高考精选和满分必备的题集。驼背在瘦小的身躯,像一匹匹行走的驴子,仿佛那样会让施行者从知道自己能够承受生命之重中,感到满足。满足会驱走疲惫和恐慌。   那都是错觉。   安素之放轻脚步从后门进来,拉开椅子坐下。从抽屉里拿出某位老师发下来的“别人班没有”的真题,开始做。   安素之并不期待或自娱于高中昏黑寂寥的日子结束的那一刻来临,也不怕和众人同行。她始终在路上,为了前方悬挂在半空,某些也许抵达不到却仍不能完全舍弃的可有可无的光芒,在准备,在追逐。   也许深知每个人都有对别人来说微不足道,对自己而言却能自说盈泪的目的。那么隐藏的再深的少年清冷、寂寞,也便没有了倾诉的必要。   想到这些,安素之不由得心里泛酸。   摇了摇头,低头看卷子,发现疏密不均的英文字母交错,不再能拼凑成完整句子。   “安素之,门外有人找。”安静的教室突然响起声音,又悄悄陷阱了安静的漩涡。   安素之收拾好桌面上的用具,随手拿了一本英语考纲试题集和手中未完全做完的卷子,轻轻从后门走了出去。   丁离楚随意倚在教室后墙,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扮和松松绾起的发衬得气质干净、慵懒。“在门口等你老半天了,还不出来。”语气有些假装的嗔怪。   顺着安素之走来的方向,看见低头专注的学生。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声。   “知道我有多辛苦了吧,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丁小姐大学生。”安素之看着旁边的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打趣道。   “是是是,公主大人,小女子没有上过高中,都是直接跳级到大学的。”丁离楚也不满瞟了她一眼。   “不说了,你不是答应周末陪我去逛街的吗?我已经跟你老爸说了,今天晚些回去。”丁离楚看了一眼欲说话的安素之,抓起她的校服袖口,走在了前面。   还是高中阶段的安素之,对穿的,用的物品,并未有过多的要求。掠过夜里亮起的五光十色,安素之兴趣乏乏,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丁离楚在引领。   人性都有层出不穷的某些先天或后天的说不上完美的缺陷,而女生在物诱面前,暴露的明显,精明商家总巧妙利用这些将巨大利润,一举掳获。但丁离楚不会,除非她心里愿意。   路经一家咖啡店,里头透出柔柔的光铺散在身旁女子的身上。丁离楚依旧是笑,很灿烂,像错过恰好时节仍盛放饱满的一剪鸢尾。本来就长得好看的少女,此刻有些初长成人才有的说不清的诱人色彩。   这个纷繁热闹的小镇,那么美的景,那么多的人,那么空落落的心,那么胡搅蛮缠的思绪。那么轻易就不同的时节。   “回去吧,买的已经够多了。”安素之示意望向丁离楚的手,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购物袋。   也许也发觉买的东西过多了,丁离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办法,出去外面久了,才发觉镇上的东西物美价廉,买多一些,以后兴许用的着。嗯,我们再逛一下倚道那边几家店,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没有我们就回去。”丁离楚把大袋小袋的东西放在一起,腾空一只手,从包里拿出一本小本子,借着光,翻了几页纸。   “好吧,就剩洗脸奶还没有买了。我们到前个巷口左侧的屈臣氏吧。”丁离楚看了一下前方,说完,又把左手的袋子分一半到右手。安素之转身看了看她,走在了前面。   一进门,是服务员礼貌专业的笑。   每个人都有恻隐之心。并不十分空明敞露的空间,十七、八岁的少女心怀,四面矗立稍侧脸就能看的明亮镜子。   从前暗暗压制的隐隐思绪在胸口起伏,膨胀,又再度压制,再度起伏……   安素之看了看周围隔得有些远的丁离楚,笑颜如花的服务员,进出的顾客。转身,在最接近的镜子前,望了一眼,转身。   她的速度极快,以致自己都不清楚是否有转身,在哪澄澈的镜子前观察自己的样子。但却因为这有几分刺激的举动,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安素之又再一次看了看周围的人,每个人继续做着手头中的事,神情依旧。   她也神情依旧。   兴许是光线真的不够亮,其实安素之先前的一闪而过,也许真的什么也注意不到。只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有了星星之火的长势。   她把围栏铁架上的毛巾扯下,擦干脸上和手中的水星。原来并就清秀的五官开始变得挺立,有了弧度。不知何时沉淀了愈渐清晰的书卷气息……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样子的。   安素之轻叹。   之前回家,老家的三姑六婆的艳羡和赞许,都只是被她当作一些熟人们之间的寒暄客套,何况像节日这种特殊时刻,有谁口中说出的话不是喜庆,甜腻的呢。孩子们也不知是不是在大人的教导下,当她的面,对着家长又是甜腻腻的一句,那个姐姐真好看,像仙女姐姐。嗓门有些稚嫩的尖锐,大家闻声,一双眼齐刷刷望向她,也渗着笑。   安素之也从未放在心上,只是礼貌地笑笑。   她知道,她不能过于急切。过快膨胀的欲望,最后等不到适当填补,覆灭的只有自己。   那时,她只能刻意不去发觉。   亦未像此时此刻这般,认真仔细地正面过自己。无论是样子,学识……很多很多。   现在的她,多年缓缓成长的她,是否已不同了,是否褪去多余的边边棱棱成长得立体,充盈,有了更加幸运的资格。至少气质不同了吧,虽然安素之对这些感知迟钝,可还是感觉到了。   那样,在记忆里早已被自己编排好的结局,是否会翻篇,书写不一样的剧情呢?   尘封在多年处心积虑中的渴望。   逐渐强烈的蠢蠢欲动。    ☆、南方三月回潮天   安素之踮着脚,手扶撑着墙,小心翼翼地跨过阳台湿漉漉的水渍。   墙铮铮透着寒气,一手心的分不清是泪是雨的腻湿。   南方三月回潮天。在几天前的寒雨后。   来得不急不缓,没有捷足先登,没有姗姗来迟。恰如其分。   阳光如前几天灿烂铺晒。透过层层铁纱网,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投洒在高空垂挂的钢杆,已有了温暖的厚度,但好像到达时机已是错误,衣间的浅微霉气渗进的程度太过深了,挥之不去。   安素之把白色的外套从钢杆上拿下来,看见温水慢慢漫过,包裹衣服的全部。简单洗涤之后,又晾晒回了原来的位置。   衣服滴滴答的水破碎在地面。   白色墙湿漉漉的。同样粘腻的空气。容易让人生病。   天时地利人和这种从古老神秘时代衍生和延伸的规律,总是难以割切,无论天气影响了心情,还是心情衬托了天气,总搭配的巧妙,促进得恰当。荣辱与共。   除了吃饭和必要的生理解决需求,从“命运之夜”回来的玮云瑶几乎寸步不离床。只是偶尔响起沙哑粗糙的咳嗽声,让安素之不至于担心她是否早已睡昏过去了。   “病来如山倒”这个恰当、措辞精辟的比喻,让安素之不由地对中国古人从丰富实践中凝聚提炼而来的博大精深的智慧肃然起敬。   没有玮云瑶像24小时广告穿插在线的现场播报,安素之也许有几分不习惯,但也很享受。小有私心地希望玮云瑶再“倒”几天。   “咳咳,素之,咳,我要水。”   床上传来玮云瑶因上呼吸道重度感染,听似花甲老妇人沙哑粗糙的声音。   安素之轻叹,放下手中的书,忍着把玮云瑶脏兮兮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玻璃杯甩手丢掉的冲动,拧开水龙头把上面几天前沾粘住的咖啡渣滓用抹布擦去。   想到玮云瑶可能被自己的杯子毒害的惨状,有点不忍。便忍着,来回往复刷了几次,确保卫生安全,才把温水倒进去。   上床的某个人,从被窝里探出了一个手接过水,因流鼻涕而擦损得通红的鼻子上顶着蓬乱大顶的草窝头,杂乱无比,与之前出门时“沈佳宜”的模样相差甚远。她把杯子递到嘴边,喉咙动了动,一会杯子就见底了,之后嘴角动了动,只是凭直觉判断那应该是句“谢谢”,又迅速地倒下。   安素之不禁缩了缩递杯过去的手。   如果不是昨晚目睹杵在宿舍门口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玮云瑶,活像个落汤鸡似的可怜吧唧模样,安素之肯定会不可置疑地相信,玮云瑶卧病在床的真相只有一个——细菌感染。没有添加混杂色素。   “我再也不信星象这些鬼东西了,星座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快给我滚。”安静沉淀又惊起的伏声。   情况持续几天。   手指抿了抿扉页,翻过了一张,安素之有些司空见惯地不受影响。   “安素之,你怎么这么冷血啊。就算你神机妙算且没人性地笃定昨晚我不会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即使你不激励,也应该安慰一下我啊,你亲爱独一无二的室友我,现在可是卧病在床,不对,是‘卧病在榻’诶。”在描述安素之的“惨无人道”,和修饰自己的“娇弱隐忍”上,平时言行举止总与文字无缘的玮云瑶总能滔滔不绝的引用各类文邹邹的词句,吐出一摊摊墨水,以淹死她眼中的“浓郁书卷气冲淡人间气息的书呆子”安素之为快。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不吐不快”,最适合形容此刻的自己。玮云瑶觉得那可以做为她的代名词了。灭安素之威风的最好见证。   知道上床的人在生闷气。安素之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平抿的嘴角微微上扬。   恢复得真快啊。   安素之知道像玮云瑶这样大大咧咧的女生,通常都心思简单,想哭时就能声泪俱下,不顾形象嚎啕大哭,想笑时就能捧腹大笑,身边有什么就能抓住什么,又是喊又是跳的,无忌他人讶异眼光。不舒服就一五一十张口大骂。她一边埋怨你不够温柔,心底就有了“我原谅你了,可你也得哄一下我吧”。只是在自己面前,稍有收敛。   看来,星座事件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负面情绪。   真好。   安素之由衷的觉得。   “你还笑?!”玮云瑶移至床侧,这次从被窝里只露出半截面。因为生病而有些浮肿的眼睛里有些委屈。   安素之用满含笑意的眼睛正对她。   “凌闫你也是,不许笑。”   “你也笑一个吧,愿望不是实现了吗?怎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一旁弄着针线的凌闫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玮云瑶轻蹙头:“……凌闫,你学坏了。”   “昨天你回来的时候,身上那件外套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披在你身上可以把两个你包起来的青绿外套是你的啊?那个人……”凌闫看向玮云瑶的眼光,故意显得意味深长。   玮云瑶好像在思索什么,停顿了一会,没有接话。   “你们是说,蓦野?”玮云瑶眼里有明显惊喜和迟疑。   “原来是蓦野学长送你回来的啊?”相处的时间久了,凌闫初见时的羞涩少了许多。   “昨天送你回来的是蓦野?”安素之脑海中浮现不久前见到的蓦野,柔和明媚的笑脸,温煦儒雅。   “是啊。蓦野学长是蛮不错的,长得帅,人又好,好像跟我是挺配的……你觉得怎么样?”玮云瑶手托着下巴笑,向安素之挑眉。   安素之白了一下她,发现自己有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待会出去吃饭,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饿的话再让凌闫帮你点外卖好了。”   “哈哈……这么快就受不了,急着走啦?这次还不抓到你这只狡猾狐狸的尾巴。哈哈……咳咳……”   安素之停下脚步,皱了一下眉,看向玮云瑶。玮云瑶杂乱头发间的脸因咳嗽正涨的通红,玮云瑶平静下来有几分病态的脸浮现暧昧且八卦的笑意,跟黑色眼圈形成了诡异的画面。   安素之懒得解释,有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玮云瑶大抵是累了,很快又趴床上睡了。   凌闫还在摆弄着手里的针线,“织围巾吗?”她问。   看对方正挑着眉看自己,凌闫有点儿不好意思。   “嗯。”凌闫点头,缓慢摊开手里织了大半边的深灰色围巾,“你们觉得这个怎么样?”语气小心翼翼而满怀期待。   女孩两颊因紧张或者害羞而染得粉扑扑,安素之不知道这是不是生长在湘南水乡的女子共有的属性,还是只有凌闫自己才如此,心想她大抵是真的爱着心里边那个人的。她迎面笑得灿烂,有几分羡慕地说:“嗯,好看,如果能给我织一个就好了。”   又看到了水乡女子含蓄而甜蜜的笑。   安素之喜欢凌闫这样的笑,大抵是她自己少有这样。而凌闫不同,她这样的笑让人觉得很舒服,就好像她理所当然就是这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大抵还是侧重女主个人情感线的描写的,希望喜欢。 ☆、过客   周末的饭堂餐厅没有放学高峰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用经过长龙般队伍的洗礼,很快就能打到饭。饭堂的窗外满是未开花红棉树,并不温暖的阳光把餐桌影映得斑纹点点,风起时,看见影子随着轻轻晃动。准备开动时,安素之却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戳了几下饭,又摆回原处。   还未完全回暖的天气,前一刻还热腾腾的菜,很快凝结覆盖薄薄的油脂。安素之毫不迟疑地端起盘子,往外走。决定在菜完全变得不堪入目之前,把它倒掉。   眼不见为净。   呵,怎么有点像玮云瑶说的话。   走出饭堂,安素之还不想回到宿舍。   她沿着小径走,路过历经昨天冷雨后,残留几分凌乱又渐渐朝气勃发的蓝花楹。   是不是每种事物都隐藏不为人知的面,这种时令时节芳华绝代的花,却从话语里透露绝望气息。绝望里等待爱情,虚度一世韶光。   步行在学校的人工湖附近。许多微小事物也总有许多令别人艳羡的地方,若不是生命力的顽强,亦可是风雨过后的坦荡荡。   耳机里传出女性旋转低回的嗓音:   我们都被忘了   都被忘了很久   时间就是一段路的小偷   那雨伞下的衣袖   那等答案的面孔   多少快乐走成寂寞   ……   她想起前些天身处的蜜色转暗的光线,人语寥寥的走廊,那人的脸还是轮廓清晰。也许只是在脑海描摹过太多次,总能一下子想起。   原来人的视线,也分类别辨认。   一切在无形行进,除却心情。   那天的事还在单片循环演播。像芒果台暑假档的《还珠格格》。经典冗长。   早上。   安素之手轻轻一钩,把收笔的最后“缱绻”的“绻”字写的几乎传神,画上最后的句号,套上笔套。把最后的纸张放在干燥空气里晃几下,与先前完成的手稿叠放一起。   轻呼一口,嘴角扬了扬,笑意浅浅。   “帮学生会准备编辑用的手稿完成了?”   “嗯。?”安素之看着假寐的玮云瑶从床上蹦下,气汹汹朝自己走来。   “真搞不懂,选成员又不是选美。怎么就我这根好苗子就给落下了呢?我六年级作文还拿过奖呢。”   安素之几乎了晕。   半响才想起来:上学期学生会招新,又道听途说学生会男生基因优良的“江湖传闻”。跃跃欲试的玮云瑶,最后因面试紧张过度,发挥失常告终,成为一段“断送玮云瑶终生幸福”的旧事。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但因为某些原因,作为“圈外人”的安素之却在第二学期中途被邀请进学生会,负责副编辑部长的工作,替学生会文化栏和博客,写一些文章。   她不喜欢这样固定的安排,便拒绝了。只是来人态度坚持,就答应尽量抽出空余时间帮忙负责写学生会专栏的那部分。手头的稿,大多利用周末空闲完成的。她也不注意外界对自己写的东西的反响。   练练手,无愧自己就好。   只是没想到玮云瑶一直都耿耿于怀。   “我看看,跟我写的……差不多嘛。”玮云瑶站在前面,伸手拿过桌上的纸张。“怎么我就没选上呢?”   翻了几页,不知有没有认真看,把手稿放到安素之手中。   这幼稚鬼。   安素之把接过的手稿,清点整理了一下,放进挎包。   手机轻微震动。   “你现在在哪?”   “学生会室,你要过来吗?我在这等你。”   安素之把手机合上,也放进包里。   过冬的清冽阳光,铺晒在枝头,穿过叶茎的缝隙,依稀吻漏在安素之的垂落的发梢。有温暖触感。   安素之仰起面,深吸了大口清醒空气,腹腔都凉凉的,好舒服。   这样的天气真好。   学生会的办公室。学校提供的场所,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学生会作为社团龙头,在“圈地运动”中还是充分表现了自家影响力的。   宽敞,明亮。   室内装设也很有立体感,在学校这种一板一眼的的大规模建设中挺少见到的。   兴许是学生会成员中有设计专业的成员,安素之想。   室内活动墙上有几个硕大显眼的红色字眼,几乎每次来这边,安素之都会不经意看到。   几个有几分矫情的提名“心间的不语”,下面是2009,2010……2016这些描摹年份的数字,之后是各式各样的照片。   很多是没见过的脸。会说话的眼里大都透露着甜蜜。   同一张脸也许贴过了四面墙,见证了岁月的不渝。固然完好。   但更多是短短隔年就焕新的面孔。人走心缺。空洞的缺口时常灌满凉风,让人不适。以至更多人还未送一个人至分离渡口,就急于寻找陌生的人相爱,填补。于是,又是幸福的面。   只是那不知何处去的人面,是否也依旧笑如春风?   安素之曾认真地细阅那一小处。   目光定在照片墙左侧,2013年那框,几乎隐蔽的角落,空白处,水印还留在上面。安素之记得照片里,女生低首在翻阅,几绺青丝垂落在光洁的锁骨,侧脸无声得醉人。   画面距离和光线都把握的极好。   那该是女生那个年纪里最美的模样,安素之也是这样觉得的。   有什么在看不见的地方下沉、下沉、不断下沉。   模糊了时间,地点,人物的对白响起:   “你知道的,我一直爱你。”   “我知道的,你还不爱我。”   一个“还”字,是否就是支撑一切等待的所有理由?   在心底腐烂的,都不能够说。   她收起纷繁杂乱的思绪,看向前台的女生。   “那个,同学请问一下,你们的蓦野部长在里面吗?”安素之看向学生会室较内侧的桌子,没有人。   “部长刚才还在和部门的人还在会议室开会,应该也快结束了,你可以先坐下来等他。”   “嗯,麻烦了。”   手机振动,一条未读短信,显示来自“蓦野(丁)”:“部门会议刚结束,现在来找你,等一下就好。”   安素之看着短信浅笑,按下发送键,“超过五分钟,请吃冰淇淋,记着。”   记忆中大多时候的蓦野都嗔着笑,很温暖的靠近。   煦和如阳光。   很多时候,安素之都觉得这样温暖包容的蓦野像是哥哥。是可以被欺负的。   她平凡而隐忍的青春年代,因为遇到丁离楚和蓦野,而拥有了时而放肆的权利,像个真正的花季少女。   只是那两人之间的羁绊,安素之无法用一言两语说明,也不想规劝。   她看着这两个人,无论看见的是谁都会想起另一方。   看见蓦野就会想起丁离楚,看着丁离楚就会情不自禁地记起蓦野。   避免不了地想。   阳光,除了被黑夜永久倾覆,最怕的也许就是雨丝的纠缠了吧。   而丁离楚是蓦野生命中时令一至,便下个无休的雨。   蓦野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用空出的手揉有些僵硬的肩。   “等很久了吗?”   安素之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见蓦野从会议室门口走出,穿过走道,朝自己走来,脸上是自然明朗的笑。   女生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   蓦野以为她生气了,迟疑地看看手表:“超五分钟了吗?”   “六分都过了,请吃冰淇淋。”安素之朝蓦野得意笑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就知道对我横。”蓦野用手大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不知道睡眠不足的人脾气都很横吗?”安素之埋怨道。   “赶稿子了?稿件不急,六月末才用得上呢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蓦野一副你又这样的表情。   “心里老惦记着,拖着不舒服。”安素之不以为然地说。   说完愣了愣,没有看蓦野,接着又说:“而且也怕我自己给忘了,最近气血不足忘性大。”   蓦野笑笑:“你是女孩子,别老熬夜对身体不好。”   “也就偶尔几天而已。”安素之撇撇嘴。   “最近学习忙吗?”   “专业不同,其他应该跟你以前差不多。”   “对了,信我给你放办公桌上了。”   “什么信?”   “丁离楚寄来的,也给我寄了。”   假装没有看到蓦野黯淡的眼神。安素之接着说:“可能有人看见寄信人是同一个人就全拿来给我了,我看信的时候才发现她给你的信也夹在里边,就给你拿来了。”   “嗯,是吗?”蓦野后知后觉地看看桌面的信封,其实他从刚刚坐下来就看到了上面清秀的字迹,丁离楚三个字在雪白的封面上像烙印这般沉重。   “对了,今天周末,你下午没什么要忙的吧?”   “嗯。?”   “那就空下来吧。”   “今天下午有聚会活动,有一些人你也认识的。没有安排的话就和我一起过去。”   安素之咧咧嘴:“还是不要了吧,你知道的,我不是很习惯跟人打交道。”   “那也不行。”蓦野抓住安素之的袖口,防止她偷溜。   “为什么?”   “你也知道,大四就是到外实习,在校学习的时间会减少很多,学生会的工作差不多也全交托给下一任了。你不认识其他……”   “反正是你让我过来帮忙的的,你不在,我不应该更没理由留在这里了吗?认识那么多我不想认识的人干嘛?”安素之想起前段日子唯一回复丁离楚信件中提及,自己没有参加学校任何权力中心组织。丁离楚却说自己不会好好利用自身资源。安素之真不知道,他们两狼狈为奸效率那么快。才过不久,蓦野就找上门了。一向温顺如蓦野,这次居然不顾她意愿,死拉硬扯,把她拽进学生会。   “我把你拉进这个圈子并不是完全因为私心,我们编辑部之前招生也没有看专业,侧重文科的真的挺少的,平时的宣传稿件还有一些别的文字类的根本不够,之后刚好你作文指导导师推荐你过来。而且你适应的也挺好的,真不想换人。”安素之眯着眼看蓦野。   “好吧,就算这样,我可以继续帮忙,完成的手稿直接给门口的那个女生就好了,她看起来欺负不了我吧。”安素之看向刚才跟自己说话的那个女生,女生身形较肖小,眼睛看起来讪讪的。   “你难道就愿意看着我一大帅哥,孤身一人出席……”   “嗑嗯,学姐们可不会放过你吧?”   “就这一次也不行?”蓦野有点泄气,安素之向来敏感自立,他也不太想强求她。   “蓦野!”   安素之受不了别人一脸委屈的样子,蓦野关心她,她也知道。   “我去。我去。好了吧!”朝一脸得逞的蓦野咧了咧嘴。表情无奈。   蓦野脑海有相似的表情闪过。   当时那个同样动作的女生,带着几分闷气,狠狠甩了半路断鞋根的鞋子。看见他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朝他咧了咧嘴,怒气腾腾地让他蹲低一些,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像条鱼,趴上他的背,表情那般自然,好像没有和自己那样,被身体突然逃窜上的滚烫,灼热肌肤。阵阵不适。   她用力捶他的肩,让他走快些。   她把头歪在他的左侧,说出的话吐着薄湿气息,那一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压抑许久的某处,开始不能平静。   他明明知道,不管怎么走,再长的路都会走到尽头,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深陷,挪不开脚步。   他是灼热干涸的大地,他怀中的鱼终会溜走。尽管他曾那般小心翼翼。 作者有话要说:  蓦野现在喜欢的是大表姐。别站错cp啦。 ☆、好天气   聚会安排在学校有点远的新城会议所三楼,会议所高层是W大校友,这次举行的聚会的所有费用也是他赞助的。   安素之到达聚会地点时,现场已经布置的差不多,楼梯口许多学生进进出出,穿着比日常正式许多,脸上带着或多或少粉饰涂抹。把名字报给前台的工作人员,深呼口气,穿过聚集在走廊打着手机的人群进到会堂。   在灯光较暗的位置找到适合的位置,刚准备坐下,看见蓦野一脸礼貌得体的笑容和许多人来回交谈,其中有几个是安素之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学校领导,大概都是古板生硬的门面话。距离有些远,安素之只能看见蓦野朝她吧咋了一下眼睛,余光也是很无奈。   人已经愈来愈多了。她庆幸自己坚持与蓦野保持适当距离。   她叹了口气,摸摸肚子,迟来的饥饿感来势很凶,安素之有点招架不住,认命地站起身朝餐桌走去。   取完食物回来,原来的座位已经有几个男生坐下了,相互挨得近,聊天嗓门却大的毫不忌讳,隔着耳机安素之都听得到谈话内容。   她吐了吐舌头,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端着盘子往别处走。在耳机两首歌交接的时候,听到背后不远处有一个女声响起,“真是你啊!”   她迟疑地转身,看见女生穿着一件抹胸小礼服,小幅度挥着手和她打招呼,是今天在学生会室接待她的的学生会成员,化了淡妆,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   “你也是一个人吗?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坐一起吗?”沙发很大,女生还是习惯礼貌性的向侧边移动了小许。   安素之有点惊讶于对方的过度热情,不过还是有点感激地点点头,在一边坐了下去。   耳机里随机播放完一首安静的英语文编,突兀地改为涩生生的恐怖片《午夜惊魂》伴奏。她皱了一下眉头,想起了玮云瑶前些天跟自己借英语语音资料备份时笑的贼兮兮的样子,心里诽腹,把玮云瑶麻了个遍。   把耳机摘下,缠几圈重新放回包里。   她们所在的位置并没有什么敞阔,可会场人来人往,且学生会中的人都不仅仅只是只会做事的书呆子,如玮云瑶所了解的“颜值”也普遍处于中上游,灼热游移的探寻视线也不少。   只是安素之也不明所以,面对这些别人看似错综的线条,她轻易学会把自己隔离在外。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具很好的伪装的皮。   女生时不时用手轻而快速地捋捋头发,可头发总有一两小撮不听话地掉下来,最后干脆让它如此了,低头小口嘬着香槟上面的泡泡,和安素之从刚开始的热情打招呼外,也不怎么交谈,好似刚才的热情是安素之的错觉。   不过想想也还好,这才是比较真实的属于她们的状态。两个才见几次面的人,实在不应该有太多不明不白的热切情感。   可或许她也能够了解她们的心情。   “其实,今天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也没有很多认识的人,有点紧张。”良久女生才再次开口说话,笑得有些腼腆,不像平日在学生部里看的放得宽,声音细细小小,在嘈杂的空气里,到最后几乎听不清楚了。   “没什么的,自己舒服就好。”安素之挑着餐盘一块沾有沙拉酱的苹果块,表情始终轻松自然,持叉的手却心虚地微颤。   感觉没有停顿视线的温度。忽地,有些凉。   存在确实不是给每个人看,某些时候却需要某些人目睹。   只有某些人目睹,才真的存在过。   酒过三巡,女生的话逐渐多了起来,笑的心无旁贷。   “我叫华穗籽,‘华’是华山的‘华’,稻穗的‘穗’,瓜籽的‘籽’。”   “安素之,‘安之若素’里的取名。”   华珂眼睛闪过一丝惊喜,“人的性格会被名字影响是真的吗?叫的次数多了,自己不自觉就像那边靠拢了。我以前听别人说会这样的,你也是吗?总觉得你给我的印象挺淡然的,像你名字一样。”   安素之愣了愣,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有些懊恼地说:“不像我的,他们都开玩笑叫我华仔,把我弄得像男生名一样,明明念zi的不是吗?”   “你看,那边那群人。”华珂语言里透着惊喜,初来紧张的情绪几乎没有了。   安素之顺着视线望去,沙发斜对面的走道,几个身影挺拔修长的男生站在那,侃侃而谈的风姿,吸引了不少目光。   安素之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的蓦野,以及右侧和他论事的男生。   男生穿着正装的样子比印象中更加英挺,成熟了不少。他好似心情不错,笑容也真诚而晃眼。   “黑色西装里头是浅灰羊毛衫的那个男生,看到吗?就是和蓦野部长讲话的那个。你应该听过吧,席寒勋,很帅吧!”   “他在我们系很受欢迎的,听说私底下有不少师妹喜欢他。不过可惜他比我们大一届,要不然也许就有可能和他同一班了。不知为什么他笑起来好像特别好看啊。”女生的声音甜腻,“他”字念得尤为缠绵婉转。仿佛这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一个人的,总暧昧不明,纠缠不清。   安素之还没来得及把眼光收回,便又看到他的笑容荡漾开去了,浅浅的梨涡在英俊的脸上此起彼伏。   尺寸思梨,旋即成涡。   她又怎会不清楚?   可这早已不是她一个人的秘密。早已在雨中湿腻,在光里曝晒人前。   “大一有一次班会,他的笔记本我还借过呢。”   “字挺好看的吧。”   “嗯嗯,是那种轮廓饱满,隽逸的那种,你见过?”华珂巴眨眼,好奇得看着安素之。   “随便说的。”安素之眨眼笑。   “不是说长得帅的人字都不怎么好看吗?他的怎么就这么好看……”   后来的记忆在时间洪流里褪色,包括安素之参加聚会的原由,和华珂的交谈,什么都模糊不清了。那笑里的梨涡,还是顺着势,在搅动,扩大,越来越明显。   曾途径他的世界,漫延席卷她的海岛。   她喝了一小口拿铁,兴许是冷了,竟甜的有些苦涩。   主持人开场,学生会主席对“选举”进行总结报告,接着腆着大肚子容光焕发的领导致辞,高度赞扬,主持人蓄势串词暖场,再大致循环往复。   冗长、繁琐的聚会开场让时间流逝的更加缓慢。场下有学生开始窃窃私语,安素之的强制聚拢注意力多次失败后也无法集中。   室内人群与喧闹交错的空气愈来愈闷。   安素之和华珂打了声招呼,站起身,从光线相对暗淡一些的靠墙位置出来。因为实属无聊,尽管安素之脚步极轻,好像还是“影响”到了周侧的学生,安素之只好加快脚步。   与会场的辐射强光不同。场外已是有些昏黄的天色,不动声色地给阳台罩上一层温暖的蜜色,隔绝了喧嚣,安素之喜欢这样的时候。她扶着阳台扶手,狠狠吸了一口气。   终于又活过来了。   忽然起风,刚刚在会场里面的无来由的闷烦,顷刻,也荡然无存了。安素之紧了紧灰色毛呢中长外套,逆着的风把刘海吹向后,几根还黏在脸颊两侧痒痒的,有些难受。她抬起手把头发一起绾起,只剩发髻松松的别在后面。   偌大的阳台只有隐隐几个走来走出的人,安静了许多。   “你不是和之前的女朋友早分开了吗?为什么不能接受我。”背后有女生好听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因为几分理所当然的骄傲语气,也是很应景。   安素之没有动。   因为还对前女友念念不忘,或者就是因为不喜欢你,和别人无关。安素之顺着女生的话,在心里嘀咕。   爱情里从来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也许有些无奈于女生的问题,过了很久对质另一方也没有回应。   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我不够好吗?你不喜欢我什么?”女生语气透露无助,声音有些哽咽。   烂大街台词。   不是你不够好,只是他不喜欢你而已。单他不喜欢你,这一事实,就早已一锤定音,直接宣布结案陈词。   不公平?   爱情从来就不公平。   烂大街剧情。   还是不停上演。   卑微陷落尘埃而后又开出花的妙人,到最后仍是不得善终。如今亦无风雨造势,想得到答案是否只是妄想。   安素之忽然失去了观看的兴趣。她抚了抚微微卷起的袖口,想转身回到吵闹混杂的会场。   相比现在的形势,人群的嘈杂鼎沸似乎更让她内心平静。而过多知道与己无关的事也并没什么好处。   会议仪式也该结束了吧,她这样想着。   “你很好。不是你的问题。”   男生干净,低沉的嗓音响起。慢慢聚拢成温软无形的墙,生生挡在安素之的前面。安素之知道自己无法释然离去。   拂过颈项皮肤的风好像不会听了,一直在耳边叨扰,好像时间没走过,安素之停在了原处。   “你需要找的是会懂得保护你,爱惜你的人。不必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浪费时间去做任何不必要的改变。”   依旧声润如歌。   “可我只喜欢你。”   世人再好,可我只钟情于良人啊。   “你不要难过,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的喜欢,其实。时间久了,就淡了。”   相对无言。女生的哽咽声像被什么阻碍,断断续续,又在风里停息。   脚步声渐去。   安素之仍是没有回头。她并不是不在意,也并不是不好奇。只是那个人早已在记忆刻上了纹,此后每天都在上色、加深,从未被时间模糊。安素之好像又看到他站在沙发斜对角,和蓦野侃侃而谈,梨涡清清浅浅。   他总站在高处像阿波罗神般带着慈悲为怀的笑,让世人带着信以为真,祈祷、追逐。他以为他带给别人希冀,明天的太阳,却不知多少人在幻灭中挣扎,逃亡。他如此危险,却让人迫切以一种飞蛾扑火的方式获得,无法怪罪。   如果不是其中的言语,他温言呼出的孱弱鼻息,嘴边若有似无的扬起弧度,都让人不禁归类为暧昧不明,不觉深陷其中。   可这些都只是自我意识里产生的幻觉,怎让一无所知的“他人”负责?   安素之自认为不是蠢到无可救药的人。可她也搞不清楚,如果如席寒勋所说,那些始终无法逃离错综复杂的感受,只是错觉。为何反复一个错误,错了如此多年,她仍不知悔改。   安素之抬头看蜜色转淡的天,听见会议所讯息台发出的温馨提示,女生甜美清新的的声音:亲爱的顾客朋友们,你们好,今天天气在7点转冷,X地区有小雨夜半转中雨,局部地区降温最高接近八度,请注意保暖防寒,出门做好防雨措施……   玮云瑶,真是好天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遇到你不容易,错过了会很可惜。 希望大家喜欢文文 ☆、岁月忽已晚      有铁网包围起来的偌大体育运动场,水泥板上的浅坑里,还有前些天暴雨过后的水迹未完全蒸发干净,但人迹仍越发渐多。   偶尔看到校外的少年在宽敞场地上脚着直排轮,熟练地滑行,转向,穿越,继续行走向前,身躯挺直,灵敏而自由。像能够操纵自己的命运的勇敢姿态,总有奔放的恣意。一双双明亮双眼,一道明朗笑容,也总简单得惹人羡慕。   孩童时候的安素之,并没有过多体验过类似滑直排轮之类的小游戏,玩的最频繁的也只是被丁离楚拖拽过去,在一种叫做“拉鬼游街”的小游戏里充当路人甲乙丙。通常人数都是足够的,安素之便只是在一旁静静观看。   游戏的过程并不复杂,就一堆人拉着“鬼”身体的一小部分,走上一段路,当前方引鬼的“法师”大喊一声“放手”时,反应不及时的路人若被“鬼”碰到抓住,便会成为下一轮游戏中的“鬼”,如此循环。   可由于小时候的孩子,天真幼稚,无论事情的过程如何,当带上“鬼”这种自出生到接受外界知识熏陶中,一种阴暗恐怖的食物,总惹得孩子们手忙脚乱,闹出笑话,却又因为游戏本身目的便是寻求刺激,无法舍弃。   安素之从小性格便过于僻静,最初参与孩子其中时是不情愿的,可渐渐亦没有什么抵触的心理。但也许是与丁离楚所建立门派中的教员年纪有些许差距,安素之时常无法完全融入其中。很多时候,她只是静静没有言语,看着那群比她年长抑或同龄的孩子们,自由奔跑追逐。   疼痛在那个时候,仿佛被抛弃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被寻回似的。   那样安心。   除却后来,那个总站在最前排,把“门派”成员指挥得有条不紊的“小大人”。假装轻跃跳动的身影,笑意也浅淡的双眸,丁离楚过于成熟的体贴,在某些时候,看得安素之心口发疼。   那时她不懂,现在她亦是。若连自身都无法顾全,又谈何保全他人。尽管她们是如此亲密的亲人。   许多时候深处困境的斗兽并非不了解自身所处,只是在无法寻求彻底的解决方法之前,若非无处可逃,沉默也只是一种策略。不深究其中的旁人,不如不闻不问。   那些后来了解成长定义的曾经孩童,那些在后来遭遇种种人生挫折的曾经少年,为生命中遇到的不可得,不可舍,不可喻,而心生落寂。不安,忧虑……都只是自身成长不可擦身而过的遇见,只是我们自己不由自主感悟,懂得。不知面对,方觉困扰。   佛说,姻缘自由定数,何必自我困扰。   某些被别人刻意记得的小细节,某些被自己无意模糊的小细节,都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浮现,像时空错乱。只是时空永远倚在一墙,用平和、悠然的目光,看着花开、花落,看着云云众生涌现七情六欲的美好面容与诡计狰狞,看着……永远都无比正确与有序,错乱的是人心。   也只能是人心。   凉风悠悠,岁月忽已晚。   安素之想起了丁离楚,那个比她大两岁的表姐,那个自信张扬也成熟体贴的女生。   她也想起了她自己。   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向前奔去,年轻的骄傲让人极少回头。待发觉,时光匆匆,而得到的结局不尽人意。   安素之也忙着向前走,即使偶尔踌躇,摔了跤,也没有停下来。每一步都走的努力,但心里却是虚的,她究竟也不能确定,如果一次也不回头,她能走到哪里,她能得到的又是什么。可那样的向前已经成了习惯,像胸口憋着一口气,只能拼了命跑赶在前面,才能缓和。   高空有飞机经过,盘旋,轰隆隆的声响由远及近,又变远了,低迷沉绯像是一场寥无几物的告别。   安素之抬头看天,那无名的飞机已不见踪迹,只是有鱼鳞状白云蔓延到天边的天空,蓝的出奇。   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离家有些远的学校上小学,那时候课上刚学到蓝色的“蓝”字,小时候认识的字很少,却容易把“蓝”和“篮”弄混。而每到这些时候,操着一口带浓重湖南口音普通话的年迈老先生,便会透过垂挂在鼻梁的老花眼镜,不带表情的瞟一眼课堂上的学生,不再说话。   许多学生不喜欢他,却又怕他。因为他们都不了解老先生,却听说了在老先生很年轻的时候,老先生的老婆和儿子就死了,而之后,老先生才来到这个地方当一名教学老师,而老先生之前的什么事,都很少人知道。   “除了上面部分不同,其他的不都差不多吗?”静谧课堂上有大胆的孩子在大声嘀咕,所有学生都回过了头,看着说话的学生,眼睛里有复杂余光。   可这一次,老先生没有抬头,他眼睛看着手里的课本,看不出情绪。“有没有同学可以用‘蓝’字造一个比喻句或一个句子。”   “你可以吗?”   离老先生最近的小女孩缓慢站起来,眼神有些躲闪,声音软黏软黏的,兴许是太紧张害怕了,充满着稚气的声音里,还夹带微微的哭腔。“天空蓝得……蓝得像是被眼泪洗过的。”小女孩把头埋得很低。   不知是谁拍了一下手掌,很多孩子便跟着拍起了手,不明所以“啪啪”的手和手摩挲的声音就一直响起,直到下课,老先生默默走开,许久。   不知为何,那节课过了这么多年,以至于,其中任何谁的脸,安素之都忘了,却总记得那节课上以时间为轴,被时间推进的每一点滴,都回忆清晰。   回想起也觉得有几分好笑,七八岁的孩子,若非真的被逼急了,谁又说的出那样矫情的的话语。   只是这一刻,那句“天空蓝的像是被眼泪洗过的”的话,不知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形容这瞬间温柔覆盖着大地,盛放于头顶之上,鲜活而饱满的苍蓝色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部我超级喜欢的动漫《蜜蜂与四叶草》,其实是《蜂蜜与四叶草》,不过我习惯那样子叫它了,情节很感人的,如果坚持看下去的话。我喜欢里面的山田(笑) ☆、是不是以前见过      “呜呜……”   “你看我们不是还有刨泥的小铁铲吗?我们堆泥人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气球快下来。”   “你先不要哭嘛。你再哭……”   安素之循声望去,在西侧自习大楼门前,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孩怀里搂着一个抹眼泪四五岁的孩子,正站在一棵榕树下,貌似是哥哥和妹妹。   小的正在放声大哭,哥哥有点慌乱,小男孩强忍着的鼻子和眼眶也慢慢开始泛红,往周边胡乱地看。   周末的中午11、12点,学校内部并没有很多人走动,两个小孩的对话没有引起多大动静。   “姐姐!姐姐。”男孩好像看到她了,正焦急的挥着手。   男孩小脸的面颊发红,毕竟还小,看见有人靠近一下子委屈地哭了起来,说话也断断续续:“我叫……小过,哥哥……叫小年,我们……的气球……不小心飞到树……上面了,拿不下来了。”因激动口齿有些不清,简单句子变得模糊而冗长,安素之只能循着他们手指着的方向,推测出来他们是因为气球飞到树上,拿不下来而急哭了。   安素之能从容对待很多事情包括人,即使内心有所避忌,她也可以尽量调和。可她害怕不具备理性的事物和人,而天真懵懂的孩子亦属于其中一种。她不知应该怎样和孩子相处,更不知如何安慰两个正沉溺于自己的悲伤世界里哇哇大哭的孩子。   可这个时候小女孩岑满金豆豆的双眼,让她了解,她是逃不掉的了。   “别哭,别哭。”哭声让安素之头皮有些发麻,甚至手脚也感觉不那么灵活了。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背,眼里也是无助,可孩子只顾自己难过去了。   “呜呜……”   哭声还在持续。   两个孩子大哭不止,安素之一急,“你们再哭,我就不理你们咯。”   话一出,安素之和两个孩子都停下来,都懵了。安素之你搞什么鬼,根本就是吓唬孩子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话。   两个孩子怔怔看了安素之几秒,忽然低头互相嘀咕了一阵,就破涕为笑来了。   死小孩。   安素之把挂包放在地上比较干净的一处,从包里拿出零钱,让哥哥带妹妹去西门不远处的“十全十美”超市,买他们自己爱吃的零食。   妹妹站在原地,半撒娇半期待地说:“我不能去,姐姐你让哥哥一个人去,我要在这等你把我的气球拿下来。”   “那好吧。”还没等安素之反应过来,小男孩就走的很远了。   安素之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勾住气球的树,接近一层楼高,感觉头皮更麻了。   “姐姐,你害怕爬树吗?”   “不知道,姐姐得试一下,小年你在这呆着别乱走啊。”安素之朝小女孩笑了,转身深呼吸了一下。   汽球腾在半空,挨着树枝的末梢,用来牵引汽球的细线被缠在了一根像食指大小的树枝上,树的枝桠分支很多,可大部分都比较萧小,不能借此走到更靠近气球的地方。她顺着一根较细的树枝,双脚因微微踮起而倾向一边,身体有些晃动。   安素之小心屏住呼吸,手用力地抓住附近的树枝,让自己尽量不要太注意细枝末的叶子在随身体晃动得厉害的频率,也不要被脚下所踩树枝偶尔发出的吱吱声响影响。   “姐姐,树伯伯好像在说话,你踩在他的手上,他可能生气了。”   小女孩黏糯的声音从树下响起,安素之不小心笑了出来,身体的平衡度几乎完全丧失了。   “姐姐!”   “别怕,别怕,姐姐没事。”   “姐姐,你快下来吧,汽球,我们不要了,你快下来。”   小年的声音又微微泛起了最初的哭腔,安素之担心,向下回望,下方是距离接近两米的空地,不觉腿用不上力气了。   “呜呜……哥哥,姐姐挂树上,下不来了。”小女孩像个小圆球,一噗通朝刚回来的小过的胸前撞去,小男孩退了几步才站稳,亲昵地摸摸小女孩的头发。   什么叫“挂树上”?安素之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别哭别哭,哥哥早知道长得好看的漂亮姐姐不靠谱了,所以特地找了一个长得很帅很帅的帅哥哥来帮忙。”   安素之前方出现一团黑线。   “哥哥,哥哥,汽球就在上面,我们弄不下来。”小过走出树荫,牵着一个男生的手欢快地跑过来。   前方一两米下方的树影里走来一个人,正好站在她的正前方。阳光盛放苍绿色的光点,透过重重繁叶,依稀吻漏在那人的鸽子灰羊绒衫上,后脑勺立着的几根不安分发丝也显得温顺和睦。   他抬起头看她。   安素之忽然想起小言里写的男女主角相遇的情境,“他转过头来的一刹那,我听到周围樱花源源不断盛开的声音。”   “打扰了,需要帮忙吗?”那人的眉毛末端随说话的动作,随温润如风的笑容,随着安素之不平的呼吸,微微扬起。   “姐姐,你快下来吧,让哥哥上去。”两个小孩奶声奶气地催促着。   安素之双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仍揪着树枝站在原处。   “可以自己下来吗?”   安素之朝他点了点头,可一望见地板,有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呵呵,不好意思,这个……呵,可以的话,请你上来……”   安素之,你是想要多丢脸啊?   席寒勋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把手里的类似课本的东西往安素之的挂包旁边一放,挽起些许袖子,很快就来到安素之所处附近的位置。   “你可以走到这里来吗?”   安素之不太敢向下望,只是摇了摇头。   “来,把手给我。”也许怕树枝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席寒勋在离安素之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就没有再向前了。   他把手伸向安素之。树荫下,席寒勋的手显得棱角分明,瘦削有力。修长挺直像昨夜生发的青竹,透漏淡淡的书卷气息。   他的手。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只敢小心窥测,在心中描摹背影的那些年。他行走在光影交接走廊,随意晃动的手;空大教室,清秀少年,在宣纸上刻印一个个隽秀字符的手;使安素之每当回忆起来,心口总隐隐作痛的手。   因曾经不可逃脱的羁绊,因曾经年少的倔强,因一直犹存的可怜的自尊心,更因害怕强大到无法控制的情感,一直一直,都遥不可及的手。   如今,不经意便到了她咫尺的位置等待着。好像只要她点头,便可以得到。   手掌传过一片温厚的灼热,还没等她理清楚热量的来源,他已经牵着她,往树的中间走了。   自然得过分。   如果他掌心也传过微微颤抖,那该多好。   气球很快在两个小孩期待又惊讶注视和响亮的欢呼声下拿回来。   他在她的不远处整理衣着,动作平静而儒雅。   他们之间欠缺的一直都不只是身侧的距离。   “帅哥哥,你真厉害。”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也是很厉害的。她很害怕上树,可还是愿意帮我拿回汽球。妈妈说过,这是很勇敢的事情。”小女孩听到哥哥的话,撅着嘴,跑过来往还坐在草坪上换鞋的安素之怀里扑过来。安素之勉强用手撑着后面的地板,才不至于搂着怀里胖乎乎的肉球,一起往下掉。   一想到那个场景,安素之就觉得有些好笑。她是想自己替她出气,还是只是想找个舒服一点的人肉铺垫。   “是是是,我们女生肯定也厉害。不过小年要不要先起来,让姐姐上去,要不然草都给我们坐坏了。”安素之腾出一只手摸着小年头上柔软的发丝,半哄半骗地对怀中的小女孩说。   “嗯嗯,小草草,不要怕,我们这就起来。”小女孩探出一颗小小的头,肉嘟嘟的手轻轻抚摸着草坪。“不痛,不痛,我们不痛哦。”   温婉似玉流年。   两个小孩拿着气球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安素之忽然有些希望时间回转,看看曾经跟小年一般年纪时的自己,是否也如其无忧。   意识到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安素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抬头看见,一旁的席寒勋正挑着眉看着自己。   安素之有些乱了心跳,脸及耳垂处都热得发烫,感觉舌头给叼走了,用手拢了拢头发,良久才憋出一句话。   “怎么了吗?”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害怕是自己想太多自作多情了。   席寒勋脸颊两侧浮现可疑的红,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旋即把视线对着不远处的两个小孩。   “你有些恐高吧?刚才在上面腿有些抖?”   “很明显吗?是有一点点。”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抚头发,对于自己这么容易被别人看出,安素之有一点不适应,不过没有想象中的抗拒,接着解释:“小时候因为一些事,到太高的地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刚才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可能我最后还像个傻子站在树上即拿不到气球,又下不来,那时反倒是我和那两个小家伙都要哭了。”   “没事,刚刚好遇见而已。”与安素之的内心拘谨而表面略显紧绷完全不一样,席寒勋始终神态自若而举止落落大方。笑起来嘴角轻扬,适度而友好。   与那些在回忆里被某些人特意铺排整齐的回忆开始重叠。光与影交换,跃动在他细碎的刘海,形成有轮廓的光晕,这样的他身后像生长出了圣洁有力的翅膀,不用多久,就要飞走。   不知道神奇诡秘的时间在这些年改变了什么。可至少相间的距离还是没变。   他好像还是一如既往的遥远。   有些心情还是隐隐泛动疼痛,没能及时愈合。   天空上分散的云被风吹的聚集成一块不成形状的事物,怎么看都有些拥挤。   她又听到席寒勋问:“周末带弟弟妹妹出来玩?”   安素之摇摇头,和他说明之前的情况。   “我对小孩挺没辙的,他们刚刚哭我挺恨自己不能跟他们抱一块哭。”安素之如实回答,却没多大笑意。   对方倒像想到了什么,笑声爽朗:“我想我可以想象得出来那个场景。”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了一段路,安素之不再想绞尽脑汁的设法打破沉默,内心平静了许多,好像有什么也被逐渐看的透彻。原先安静的气氛,现在反倒让她有些释然。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席寒勋的表情还是怡然,刚才一直安静的气氛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不适。   “嗯?”安素之没有想到对方问这些,出神愣了愣。   “我不是要搭讪的意思,我只是说……上大学每天见的人挺多的,但不一定记得,你有点眼熟,所以我想我们以前也许见过。”席寒勋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少有的害羞表情浮现,不过很快又恢复惯常的淡定从容。   “我没说你是那个意思。”安素之咧了咧嘴,对自己前一刻的慌张和自作多情有点自嘲。   “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叫席寒勋。”安素之怔怔看着席寒勋的眼,瞳孔的颜色很亮,目光少有澄澈而真诚。   真诚到打碎了她为那些小小细节虚构的美好的面。   “安素之。”她听到清脆轻快的声音带着笑从喉咙里发出来。   她一直都在追逐,向着他前行的方向,小心翼翼跟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后方。   高中那条长长无有迂回的回廊里,时常期待他得以察觉,可当他一回过头,又怕他轻易发现,心事败露,慌忙低下眉梢。感觉到视线,却又暗中窃喜。   她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他们再次真正遇见的场景。   他们互相诉说关于往事的彼此了解的种种,天南地北,听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听他对她的好奇相识但踌躇不前往,听他对她一路走来变化的打趣,听他对与她相遇的欣喜和感叹相见恨晚。   可他还是对她说:他叫席寒勋,天寒地冻的“寒”。   笑容清晰而晃眼。   清晰得轻易打碎了她为日常种种与他相关的小小细节而虚构的玻璃假面,清晰得让她恍然大悟而后自觉,看见自己的不自量力。清晰得让她晃眼,早已被尘埃封锁的过去种种,仿佛都已眼前这位干净少年无有任何关联。   男生清冽的声线传到耳畔,带动周遭空气振动,安素之觉得耳朵里痒痒的。   一个熟烂于心底,却被他再次提起的“陌生”名字。   也许世事本就如此,早该相遇,却常常错过千山万水。   “其实我是认识你的。”不等他再开口,安素之便接着说。   很早很早以前。   席寒勋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一直跑在前面的小年跑过来,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仰着头水灵灵的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她和席寒勋。   “素之姐姐,寒勋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啊?怎么素之姐姐你好像不开心?”   安素之察觉到席寒勋看着自己,然后蹲下,轻轻掐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就说你这个淘气包怎么把小过哥哥丢下,跑到这里来惹素之姐姐生气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刚才气球在我这里很久了,现在要给小过哥哥玩一下,我没事做,才跑过来跟你说话的,真的不是淘气哦。”小女孩急的跳起来,头摇的像是捣浪鼓。   “呵呵,骗你的。姐姐没在生气。她只是在跟哥哥在聊天。说我们以前的事情。”   “寒勋哥哥,你骗人。你下次,不许再骗我了,妈妈说欺骗别人是不好的。知道吗?”小女孩一本正经地昂起头对蹲下的席寒勋说。   “是,小公主,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席寒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表情宠溺。抬头对安素之笑了笑。   安素之下意识扭开了头,怕下一秒心事败露。   安素之知道,欺骗别人是不好的。   可那样的道理,那位早就被时间荒洪掩埋的亲密陌生人,曾说过的话,曾做过的事,也早已被厚厚的浑浊空气里被重重阻隔,只剩模糊的照面。安素之没有妈妈,所以她总觉得人如果能够欺骗得了自己,那该多好。   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不见不散      小过和小年顺利到家了。走出来迎接的女主人,即两个孩子的妈妈是个很年轻漂亮的女子,齐耳短发,看起来还是明媚动人的少女模样。   离开的时候,安素之和他们道别,两个小孩吵着下次还要来学校找她玩,让她和提前走掉的寒勋哥哥一定要出来   年轻妈妈扛不过两个小孩的热情,也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安素之想说些什么,可是看见两个孩子期待的笑脸,到嘴边的“我们并不是很熟”怎么也说不出口。   安素之捧着离开前席寒勋给自己的号码呆坐,编制好的短信改了又改,删了又删。   “瞧你失心落魄的样子,不就一条短信,我帮你。”   还没等安素之反应过来,手掌一空,从上床铺下来的玮云瑶就把手机给拿去了。手机发出叮的提示音。   “你看我这不是在帮你吗?免得你被别的事影响终生大事。”玮云瑶点了点桌面上很久没翻页的书,后来被安素之的平静眼神看得发毛怯怯地把手机落放下。   桌上手机屏幕“短信:‘你提前走了,两个小孩都有些舍不得,希望以后可以再过来学校找你——安素之’已发送成功”的字样显示,又逐渐光亮暗下去,完全熄灭。   她不必再去考虑短信里头用“安素之”还是应该把姓氏去掉的差别所在,抑或为短信里头是否该语气亲昵还是按实际情况决定而纠结半天。   就这样认识了。   也许是在每一次,每一次的脑海预演中,想象细微而温和地包裹住了所有不完美空隙,形成了绝美虚构的画面,才会把现实的未熨平的毛絮对比的如此不堪入目。   他对她的一切,都只是来由于零星片段拼凑成的听说。   也许是她也未曾真正了解他,所以才会不知道他连自己是否就是某个人都不了解。   也许是她太过在意。所以才会注意到交谈时,他震动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所以才会注意到听完电话后,他要离开的匆忙身影,有些光晕蒙上了眼,变得无限遥远。   张爱玲曾说“爱情本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可又究竟有多少人,像是被下了诅咒,纠缠于其中,无法洒脱离去。   多少人的一生是靠着那些人称与人称之间的寥寥字数又空洞的动词存活,生命才重获或丧失意义,否则为什么不是“我爱一只猪,我恨一头牛”而是“我爱你,我恨他”,爱上或恨上都互相牵扯那么多年,回忆时仍感慨万千。纵使聪明的人用一句话便能够精辟概括其中所有,可是断断续续的情感,莫不是用一生来寻觅、收集、整理,最后才得以完整。写下得以参透,却无法摆脱的宿命,令后人唏嘘。   安素之微微仰头注视着天边如红莲燃烧殆尽的夕阳,在空旷里被四合的暮色一丝丝吞没。不知所向。   她重新洗涤的白色外套,早已没有了雏菊的气息。   手机振动。短信框出现红点1。   一条短信。   “好,当然没问题。不好意思,昨天因为有些事,走的有些匆忙。改天请你吃饭,当赔不是。--席寒勋”   也许是太过熟悉,安素之似乎能够看见当事人在回复短信时,带着礼貌,大气,淡定的眉眼。   席寒勋的回复短信在第二天早上才到。   安素之伸手拿起手机,所碰触到的是一手没有怜惜的冰凉,早已没有昨夜因等待对方回信而一直把手机揣在手心不敢松开的温热。   那种温度总过期不候。   屏幕闪烁的暗光,让安素之想起昨天席寒勋面无表情盯着偶尔振动的手机,幽幽的光亮却刺得安素之眼睛发疼。   他从离开时起,一整晚都在做些什么了?是去见谁,还是只是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收到自己的短信有什么不同的心情?一系列的问题,像推到的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坠毁。一想到这些无穷尽的问号,就感觉整个人找不到支撑的点,什么都隔上了雾,让原来密布视野的昏沉,开始罩上了帷帘。心间疼痛在没有其他感官可分担时,显得剧烈,尖锐。   不过,那一瞬间的剧烈情感很快被身体的某一机能迅速屏蔽了。   那些她所渴望得到答案的问题,从她处境的任何一处出发都不能够得到,被偏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   “好啊。”她按下发送键。   他的信息很快又来了,“那周日下午Dream house,不见不散。”   好啊,不见不散。   开始变暖的风吹走安素之脸上残留的笑意。   安素之拍拍脸蛋,镜子里,被拉伸过度、有些泛白的唇,兀自一看,像是一道失血过多的裂痕,横亘在略显疲惫的脸。   安素之眯缝着眼,阳光灿烂。前些天空气里的氤氲,竟像一场梦,梦醒了,便消散了。   她盯着窗台几只棕灰色觅食的麻雀,听见屋里发出询问的声响。   玮云瑶忘了选课截止时间,正忙着四处问人。   她回过头看了一下,又盯着光线中漂浮不定无所依的灰尘落在麻雀深色的背上没了痕迹,忘了回应屋里的人。   “第二次选课还是要抢?怎么学分也这么少?”   “妈,你的宝贝女儿命好苦啊。”床上顿时传来一阵悲鸣。   安素之朝哀嚎来源处无奈翻了一下白眼,很快又想到对方埋头进被子里看不见她,又继续翻阅手中因最近几天的遇到的小插曲而打断阅读进度的日本抒情小说,一针一眼,竟看得十分入迷。   当正午太阳温柔且怜惜地吻漏在书桌边沿,摊开的书籍,在光线的分界线上泾渭分明。她手指轻轻抚掠过充盈于饱满视觉中的字字句句,虔诚而缓慢。由心感激。   安素之忽然想起了在家的爸爸。   想起了小时候,那个疼爱孩子却不多言的男人,带着自己,在C城北街上,牵着自己的手,像穿梭在熟悉迷宫似的,熟练而兜兜转转,最后变魔术一般停在一间在街道暗角人客却络绎不绝的古书店。   书店的老板是爸爸年少时的朋友,为人热情好客,那时的她还是个不满年龄上小学只能够逗留在家的小屁孩。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是个好人,也许因为他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发,并对她笑,露出了很多颗洁白的牙齿。   孩子也总有自己单纯固执的拙见。即使后来事实证明并不如此。   安素之从来都不擅于如何跟他人交谈,但“还只是小孩子”的适时条件,让她有足够理由任性。只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她躲在爸爸身后,探出小半颗头和半张脸,眼光却热烈地搜寻他们的表情变化。跟着爸爸和书店老板拜别时,那个书店老板让安素之在一排长长的书架上找自己喜欢的书籍。安素之眼中渴望,却只是生生站着。直到爸爸在前方催促着自己,“素之,乖,你要勇敢一点。”   现在回想起都有些可笑。安素之不知自己是否以后也会让自己根本不懂事的孩子去做一些不符合年龄的事情,还眼里满含期待,和不知原由的骄傲。   还未上过学的安素之,只是凭着已经在学校正式接受义务教育的表姐丁离楚在长假里每天在家教一些基本学习知识,和自己偶尔的胡乱翻看,认识一些生词,从未有成文阅读这种对那时的安素之而言的复杂概念。   安素之有时候发现被人有所期待,果然是件很麻烦的东西,比如当她唯唯诺诺地抬头看着目光炯炯的爸爸,“不要”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用力稳住自己的双腿,以至于身体的颤抖不会过于明显,从容地走到书架。在两个大人的灼热视线下,假装很认真地在挑书,即使很多书的书名她都不完全看得懂。   后来她把书递给那位叔叔,小女生软软的声音“叔叔,我要这个。”为了不泄露内心的没底气,她眼光炯炯。   那位叔叔看了几眼书名,温柔宽厚地笑:“呵呵,这本可是本好书,小素之长大后想不想跟书面上的阿姨一样啊?”男人指了指封面上一位穿旗袍的民国女子。   安素之点点头,自作大人姿态谦逊地笑了笑。如今想起心里不禁感叹时间轨迹的轮轴的相似,成年后的喜怒不表于色和故作姿态,竟都源于年幼的幼稚举止。   成年人的世界与小孩子的世界纵使轮廓迥异,却在某些微小细节处,像生长过隐形的脐带,长久牵连着彼此,互通灌输着津液,久而久之,琐碎如同掌纹的悲欢离合,愈来愈相似,最后竟契合得惊人。   沿着小时候的轮廓边际,不断得到填充,丰满。   后来的安素之渐渐见到了许多不同的人和事,渐渐明白为何出品那本书的人说“雨中的日子总是湿的”。即使最初挑选到这些“精品”,仅仅是因为书籍封面的女性头像比其他书籍封面的枯燥文字更吸引安素之眼球,再别无他意。   那本名为《半生缘》的书,被安素之带回来后,便一直放置在陈年的榆木书架上的小角落里,在后事的尘埃渐渐覆盖,随时间里交错纵横的荒洪不断飘走,被淡忘,不再被少时的无知孩子想起。安素之不再懵懂,却始终不曾翻阅。兴许是那匆匆时光留下厚厚的灰尘,横亘在中间,不能再触及。   像是美丽哀伤的秘密。   只是时光沉淀,在记忆的滤网中,透过水面,隔滤了刺眼光芒,有的只是温和的璀璨。如同那年,那事,那人,即使曾今疼痛,但也深刻。   所有如同依靠的所在,那些是借以慰藉岁月里所有不安、慌乱、无措、青涩……安素之整个青春时期最饱满,最纯净的时光。   那些青苍缕纸,那些如墨熏痕。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歌薛之谦《你还要我怎样》,喜欢里面的歌词“有一天晚上,梦一场,你白发苍苍,说带我流浪,我还是没有犹豫,就随你去天堂。” 而且旋律也很好听哦。 ☆、她和他   男生赤脚端坐在木制的地板上,身体微微前倾,额前略长的头发有些许散落下来,给好看的眉眼留下了几道浅淡的阴影,这让他看起来有点不真切,身上的白色衬衫显得很有庄重感,完全冷静睿智的样子平日里很少看到,玮云瑶知道他认真的时候才是这样的神情。   周围的人似乎也感染到了紧张的气息,屏着息翘首以待。   她这样想着,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快门。   男生的手十指纤长好看,夹着红子,走了一步”车九平六”,从容放下红子,吃掉了对方的马,剩下的棋盘,对方的“将”左右夹攻,胜负分明。   男生习惯性地挑起了一丝唇角,在对方有些讶异的眼神中站起来:“下象棋乃需要心平气静,眼观八方,你太急功近利了,所以才导致如今下场。”随后双手作揖,一本正经地道了声:“承让了。”   “卡。很好,一气呵成。”   听到一手执相机的男子利索的声音,围观的人群各自散开了。   “顾同学,幸苦啦。”男子胸前挂着相机,手执着定位的三脚架,用多余的手拍拍顾若初的肩。   顾若初朝对方点头,示意对方不必客气,有点不适应地用手摸摸脖子。   玮云瑶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这么多年来拥有顾若初众多秘密中的一个,人前人后都潇洒不羁,可一旦对方认真热情起来,他反而有些招架无力。   待那人背过身走开了,顾若初才扯松领带,动了动腿,腿刚刚盘坐太久,踝关节有些痛,还伴着微麻微麻很不好受,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摊上这种麻烦事。   见顾若初穿上鞋,准备弯腰捡起刚拍宣传片时脱到一边的黑色正装,罪魁祸首玮云瑶很狗腿的跑了过去,在对方之前拿了起来,捋直才放到对方的臂弯处,朝对方一脸讨好的笑。   “顾若初,想不到隔着镜头看你下象棋的样子真的挺不食人间柴米油盐的的。”玮云瑶站他身后,伸长着手臂帮对方捶着肩膀。   “你才不食柴米油盐呢?!”男生一脸惬意地享受着奉承,侧过身敲了一下玮云瑶的额头。   “不是看你长的好看才找你的吗?顶多以后我学有成就,给你免费拍几张硬照。”玮云瑶摆弄着自己的相机。   “别以为说几句就算了,你摄影技术容不容易把哥的脸给拍没了才要不是看在限量版钢铁侠份上,给不应你要求给你们象棋社拍了宣传片……左手臂也累了。”   “是是,顾大人,小的就来……”玮云瑶认命把顾若初伸过来的手托着,没轻没重捏了捏他的手臂。   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从玮云瑶的身侧疾驰而过,耳边还有带起呼声,她抬起的一条腿还没站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有人从后边扶住她的手臂,不知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受到惊吓,男生带着薄怒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你就不能少让人操点心!”   一瞬间,她觉得男生是很在乎自己的。   她连忙抽手,转过头来看他,眼底一片清明,什么也没有。   “对不起。”她僵硬地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发什么呆,被吓傻啦?手还酸着呢。”他恢复了常态,刚才的薄怒还在却有些不同,伸着手给她。   “哦哦。”他手在她眼前晃,她回过神来,挤出一顿笑容,像在庆幸有惊无险。   是朋友嘛,他当然在乎你,还是,你在奢求些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去健身房?”   “怎么了吗?”   “怎么手臂好像变结实了?”   “不知道,天生丽质吧。”顾若初一脸真诚。   安素之在经济学楼门前的小径上遇到玮云瑶和顾若初的时候,看见的场景是玮云瑶翻着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顾若初低头专心致志刷着手机,没有看见。   浪费表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安素之想着,不自觉笑出了声。   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闻声看了过来,玮云瑶反应有些迟缓,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手里还托着男生的右手,像主人身旁呆笨的小狗狗。男生抬头嘴角一弯笑得倾国倾城,算是打了招呼,又低头刷起了手机。   安素之发现每次和顾若初打照面,都会不自觉想起一些出现在广告上或者日常各式各样的包装上的娱乐圈当红小生,眉鼻英挺,脸部轮廓出色,却并不流女气,相比自然舒服很多。   顾若初花名在外,绯闻对象满天飞,聚在一起兴许可以组个啦啦队什么的,直接就上球场给运动员助威了。即使自己对这类男生不感兴趣,可安素之也不得不承认,顾若初是有那样的资本。   她想起开学报到的那一天,初次在宿舍见到这两人。顾若初走在前面,打了声招呼,脸上过着并不同于平时,礼貌而温和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女式书包和一些女生日常用品,活生生一副“中国完美男友”的姿态。直到玮云瑶拿着两个超大购物袋和一个笨重行李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宿舍门口,朝着男生露出“你是不是想死啊,老娘奉陪”的残暴表情,安素之便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男生从女式书包拿出一个蓝色的Hellokity小电风扇出来,朝脸上吹。   “玮云瑶你是不是忘记充电了,小风扇的风怎么这么小啊?”小风扇把顾若初额前的刘海吹的有几分凌乱,眯缝着眼,看似很享受,完全无视玮云瑶的瞋目怒视。   玮云瑶拨开了一下额前,因流汗而变得湿答答的刘海,干巴巴说了句网络语:“不要以为我长得好看就欺负我?”   安素之看形势严峻忍住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那天因帮行李,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玮云瑶第一眼看去真的不是什么美女,除了脚上一双衬得玮云瑶更“灰”的白色耐克平底鞋是纯白的,玮云瑶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灰”。灰头土脸,心灰意冷……虽真面目是眉清目秀的标致美人,可相比顾若初惊才艳艳,玮云瑶算不上有多美。   “就你?如果是,我放假两个多月就不用孤零零一个人过的那么憋屈了。在家对着我妈,在外对着你了。”顾若初脸上浮现戏谑的表情。   “别把我跟你那些前前前女友相比,我才不会那么没眼光看上你。明知你是花心大萝卜一个,还硬把你想成实心果,死黏上来。”   “那倒是,谁叫我长得帅呢。不过没准别人就看上我内心深藏不露的专情了。”   玮云瑶眼睛翻得只剩白眼仁了,伸手想把电风扇抢过来,给顾若初避开了。   安素之在床上正拿着毛巾擦拭床板,“小情侣”吵闹挺正常的,也没有想滋生事端,回头看见两人带着闲人勿扰的警示牌,正吵得火热,最后干脆一起坐了下来,椅凳发出“滋滋”摩擦地板的声响……生平第一次为平日禁止男生进女生宿管的规章纪条叫好。   后来的后来,安素之见到的这两个人,也总话题源源不断,聚在一起极少有静的时候,只是他们不是情侣。   事情根源盘根错节,追溯起来也千丝万缕,无法一目了然,道不清言不明。匆匆途经的行人只会艳羡沿途的花开得正灿,并不会去追究列车过后,原地的满目疮痍。不了解的人看见陌生非血缘年轻男女在无伤大雅地打闹,大家都能在脑海中幻想成“欢喜冤家”的有爱关系。只是横亘在两者之间的,远远不只是顾若初那些所谓的女朋友所能形成的。也许是对眼的瞬间感知不是对的人,也许是两者相处十多年也从未为彼此而剧烈跳动的心。   开学那天安素之也误以为过,只是他们不牵手,不暧昧,不彼此互生情愫,自然也不是情侣。   “忘了提前跟你说,这几天接连着下雨,看今天天气不多错,宣传片就提前给拍了。”玮云瑶做了一个拍照的手势。   安素之点点头表示知道。   “不过你放心,拍的挺好的,没有辜负你幸幸苦苦写的稿。”玮云瑶从背包里拿出一小摞印刷着字体的A4纸给她。“不过最后那里猴子自己随机加了几句不要脸的台词,其他的都不错。”   “我有感而发。”顾若初低头,手指灵活地操纵着手机。   “你确定不是自以为是?”玮云瑶喝着瓶装水,不小心给呛了一下,脸涨得红红的。   两人气氛有些不对,安素之指了指玮云瑶胸前的尼康相机问:“你拍?”   玮云瑶摇摇头:“不是,指导老师掌机,我跟着随便拍拍。”   “拍的挺好的,上次推荐你去的那位女同学,说很喜欢你帮她拍的那一辑写真。”   “真的?那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第一次手生质量不过关呢。”   “没事,主题她也很喜欢。”   “你是刚过来还是准备回去?”   “回去吧,出来挺久了。”   “那刚好顺路,和我们一起走吧。和网瘾猴子一起无聊死了。”玮云瑶说着用手肘顶了一下顾若初的胳膊。   接着游戏小怪惨死的声音响了起来,顾若初这才面无表情抬头看她们,准确的来说是看着玮云瑶。   顾若初声音瘆得慌,“你知不知道这关我刷了五遍!?”   玮云瑶无辜地摇了摇头。   她发誓,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福不是祸,该来的怎么避而远之都会来。   安素之叹了叹气,戴上了耳机,女性性感的嗓音哼唱着“the minute you let go , you left something behind(你离开的瞬间,你便留下了痕迹)”,真不应景,她很快按了切换键。 ☆、逃跑专业户      “安素之,你怎么不叫醒我啊?你不能凌闫才刚搬出去你就这样对我。”她们往常有人赖床,起早的人都会互相帮着提醒。   凌闫大二刚开学不久便换成了外宿,从学校搬到外面了,偶尔回来一次,宿舍便只剩下安素之和玮云瑶两人住着。   “你魂都给周公勾走了,我就恨自己没有上学期学校晚会上的那副音响装备。”音响是W大购置的二手音响,试用过几次,声音杂且响,每次学校有大规模晚会就用上。   玮云瑶从床上蹦下来,嘟喃着事情的可信度,安素之没理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和衣服。   她今天九点有选修的公共关系学,玮云瑶的课和自己一样。   玮云瑶的选课是前几天才确定下来的,可是时间距离第一轮选修时间已经过了很久,热门的科目大都被抢得所剩无几。不过玮云瑶搞到公共关系学的选修名额,对于这点安素之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讶异的。一向都迟到和早退像吃饭一样频繁的玮云瑶最近却逢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都都提早过去,占前面桌位认真听课,对“马原”老教授笑得一脸放荡,安素之就知道那个发福老妇人会抵不住高血压上升,而屈服于其的淫威之下的。   只不过速度真有些快。   “素之啊,整天跟你呆在这豆丁小的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你还跟着我选修一样的课?我就那么好,你恨不得时时看着我啊?”玮云瑶一副对自己的先发制人策略表示满意的表情。   “好吧,事到如今我看我也只能坦白了,其实,我去也是为了陪你的,我怕我不在你会孤单。你知道你……”玮云瑶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样。   “哦,谢谢。”   “没事,你懂就好。”   两人在宿舍磨磨蹭蹭,浪费了不少时间。教学楼已经敲钟了,距离上课地点步行最快也还是要7、8分钟,两人走的都有些气喘,方正都赶不上了,干脆都缓了脚步。到达教学楼,到教室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不过因为是第一次新上的课,还摸不清教学教授的底,气氛有点肃静。   她和玮云瑶从后门进,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讲课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们一眼,又神情如常地准备上课的内容。   “不是主要看视频的吗?怎么看教材了?”玮云瑶脸色比得知自己有个私生女还要难看。   安素之没有搭理她。   选修的课程考试方面都比较简单,考试也是开卷,安素之并没有花特别多心思在上面。只是微微俯首继续看手中昨晚没看完的简媜散文《四月裂帛》。   “啊,死了。”玮云瑶小声地尖叫,在安静的课堂上还是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安素之知道如果想继续保持平静生活,不想被过度关注,自己就必须好好和身旁的“多动症大龄儿童”谈谈。   “你要是再那么‘调皮’,待会自己走出去,别在教室呆着。”她没有抬头,继续手中的翻阅。   玮云瑶忽然直起身,语气带着喜悦:“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玮云瑶没来得及看安素之作出反应,便自说自话,“那怪我今天精神不佳,我刚刚才想起,我好像还没有吃早餐呢。”   “你自己乖乖呆着,照顾好自己咯。现在我要离开一下,补充正能量了。”她们的位置靠近后面,玮云瑶属于中等偏瘦类型,踮着脚试图快步走的背影有些笨拙,安素之有些想发笑。眼睛瞟了瞟讲台,看教授没有留意,一溜烟就跑了。   印象中,玮云瑶的这样的背影很常看见。   玮云瑶就像个逃跑专业户,不顺心,不开心,不符合理想……只要是和心中的一厢情愿有所维和,她都能逃个十万八千里远,好像她看不见问题,烦恼变不会跟着她,又或许哪一天通通不愉悦都不见了。即使不可避免,也可以待到心情舒畅些的后几天再开始。好像天生是打不死的小强。   可惜的是,电视里麻烦讨厌的女主角无论闯下多大的篓子,都还有死心塌地、情同手足的好朋友,无所不能的男一号,最不济时也有个不顾一切的男二号出来为其扛旗撑腰,最后华丽丽地团圆美好,感动铺天盖地。而玮云瑶,几乎什么条件都不具备。还在时候,被背黑锅的人追着满街跑,大喊“还债”。   不过安素之知道,这些小小挫折,并不会阻止玮云瑶“寻找正能量”的步伐,而当她重新即使补充战斗力时,下次便更不会轻易倒下。   逃跑像是一种本能,即使是坏习惯,她也会说:“一个人的坏习惯,并不是不能改变,只是还未等到能使其改变的人。”   安素之其实很喜欢这样玮云瑶。逃跑本就是人的一种天性。伪装淡定,从容是否就能更好?若有一天撞上枪杆子,也还能若无其事地朝僵硬的脸堆满笑容?   又或许像自己一样,想要证明自己的毅力有多不同常人,总装是多么的淡定,处乱不惊,满不在乎。从来就朝着痛处狂顶,还扮作一副如无其事的样子。看似云淡风轻。   简媜说:“我不断漂泊,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那么她呢?她来来回回不断前行、顾盼、回首,又是为了什么?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身边过往的人极少,心若是被套牢无法脱离,也肯会是自己上的锁,世间上的诗人们,究竟是为了何种执念,而自我捆绑多年。   旁观者观看他人,保留着适当的恰好距离,眼睛所见、心中所想不带都过分清明,解决问题也果断、利索。只有自身,参杂情绪,总觉错中繁复。   其实自己了解,即使是到了最后,给了万全的解决方案,也不能不能令人满意。   问题怎么解决了,也仍是个问题,他真真切切以那种方式存在过。就像身体的一处伤口,多年过去,又是鲜嫩细洁的肤体。可某天瞥见,往事便如荒洪,一波一波袭来,窒息的淹没和疼痛,还是心有余悸。记忆若不能抚平,伤口便会一直留着,瞥见,想起,就再痛一次。   或许她心中早有答案,只不过答案里的句子被时间切割得断断续续,怎么也无法拼凑有序,又被调皮的小猫挠碎,洒入了河,水一层层漫上,越来越模糊、稀薄,只剩曾拥有过的情感在记忆里捣鬼,弄的人心痒痒的,偶尔还疼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放心跟文,宝宝表示绝不弃坑,笑 ☆、未说待说的故事   “同学,老师叫你呢!”前方的女生回头,眼里有些惊艳。   “嗯?谢谢。”席寒勋被教室流通性几乎等于零的人造暖气熏得有些困,来到教室便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假寐,刚好进入适宜的睡眠状态,被别人好意提醒,虽然没摆在脸上,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选修有什么问题好问的?   他低头背着教授苦恼地咧咧嘴,样子很可爱。   教授不说话,课堂安静了许多,大家只是循着教授的目光,看向缓缓从座位站起来的人。   男生的身型修长,齐耳短发让人觉得很清爽干净。室内灯光照常开着,男生身处周围却比别处亮色一些,叫人挪不开眼。   安素之哑然失笑。   她想起之前因为双方都抽不出空而散了的不见不散,距离那次她许久未见他了。   窗外掀起微微南风,席寒勋的衣角随着摆动。安素之缓缓闭上了眼,果然闻到随风而来的淡淡雏菊气息,没有前些天爬树时的紊乱,平静如歌。   故事是否还没说完?   她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有些过分。可这么多年怀揣在怀,等不到归人,只能独饮的酒早已变得涩结难忍。而如今那人那人在靠近,纵使是他的无意之举,她也可赋予其特殊意义,试着不问因由,想与他对饮。   室内的灰尘带着光线飘动。   这个课堂上,他在这里,她不必再隔着阳光、高中四壁厚厚的墙,半掩半开的门……便能一眼看见他。真真切切的他。   男生走上讲台,转身面向同学。   安素之看见身旁一对女生在说一些只有她们自己才听得到的话,两颊随谈话而泛起的淡淡红晕却透露着谈话的讯息。   他脸上还是淡定从容的笑,并没有被别人投在自己身上的过多目光感到不适。   他就站在教室讲台前方,就老师的问题从善如流地回答,虽不尽如人意,但见解独特。   “问题都答得不错,不过看你这样,更想代表在座的单身女孩子谋个福利,问一下席同学是不是还单身?大家说好吗?”教授看似和席寒勋相识,朝席寒勋不怀好意地挑着眉,把另一只话筒递给他。   男生倒也不介意,只是无辜地耸了耸肩,说:“大家好,我是席寒勋。很高兴和大家一起上课,相识是一场缘分,还是希望大家日后多多关照了。相对高教授的腹肌,我觉得大家对我的恋爱史不会太感兴趣,对吧?”   底下一片沸腾。   W大三大未解之谜,法学院门前的石榴树不开花,九栋男生宿舍早上六点有鸡鸣,高松宇教授的腹肌。   “咳咳,好吧,席同学不肯透漏,我们也不必强人所难了。福利我高某可是尽力帮你们争取了,以后上我的课,可要尽力配合咯。”教授向大家使了个眼色,笑容堆满了面。   “老师他可是只赞了你一个,我们可没得到什么好处?”前排几个外形突出的女生大胆打趣道。   “那你们还想知道我怎样?”   “怎么你也得问下寒勋同学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吧?”另一个声线细尖女生发问,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鼓足勇气,放手一搏的态势,周围也有几个人附和着。   课堂有些气息有些变味,开始朝“非诚勿扰”等相亲节目方向发展了。安素之看见站在台上的席寒勋,一旁看着一些学生和教授来回拿着自己打趣,只是大方点头笑笑,巧妙地应答。   安素之只是静静看着,嘴角也不自觉上扬。看着他如何巧妙躲过别人的追问,却又把事情变得每个人都满意。他纵使再如何掩面低调,也能迅速捕获别人的视线。他本身就有光。即使是最后的课堂答问环节,教授知道他上课打瞌睡,没听到自己提问的问题,故意为难他,也有人高调透露题目给他,教授也只是早预料到地笑着,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被人潮包围着,只是眼里的笑不知何时更加深不到底。   安素之忽然想起老家核桃形状的木夹子里头没有寄出去也没有寄出欲望的信。干瘪瘪的信封里头装载着同样干瘪瘪的纸张。只有白色纸张里头,墨迹斑斑的故事未在现实中得到完美交代,每当拆封摊开,都形如笔在手握,墨迹未干:   高二临近期末,学校准备召开本学期最后一次家长会,召集班中干事开小会,布置相关事宜。   我从小便不热衷于学校班级干事等事务,我知道你也不热衷,可是你得天独厚的领导能力,让你始终都逃不掉班级干事这些职称,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偶尔也为这些而卸下完美表情面具,在心底小小抓狂,露出可爱表情。   这样想着我就禁不住想笑出声,请原谅,我不是故意的。   这些时候我总会装作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假装看看班上女生种在走廊上的兰花盆栽,看久了,你的身影还不来到,又假装看看教学楼很远对面的楼柱。看见楼柱是我胡乱编的,我也不知道教学楼对面是不是真的有楼柱,因为每当我想认证研究对面建筑时,我就会听见你的同班同学打趣你的声音,还有你满不在乎的笑,之后视线就会突然闯进你的轮廓。我想看清你的脸,可每次却都因为紧张,快速别过头,错过了直视你的机会。[每次我都是带有目的地看着窗外,可每次却都因为紧张忘记了初衷]   整个教室这么多人,我们从很久的以前开始,连个招呼都没打过,你怎么会认识我?即使认识,整个班上那么多的人,你怎么会一眼看见的就是我呢?   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可是心跳却真的在加速,加重。   回神过来手中的练习纸被无意识地画的凌乱不堪。我把它揉成团,塞在书桌下面。同桌前面的女生朝着她眨眼笑笑。一个跟自己并不熟悉,但蛮热心的女孩子。   “紧张?”   “恩,有点。”我有些错愕,但细想一下,知道对方指的大概期末考,便说完後,超对方笑笑。   “像你和席寒勋这样的成绩,有啥好紧张的?”对方故意夸张地把末尾一句换成了东北口音。   我又有些愣住了。我并不奇怪对方会提及你的名字,只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把我跟你联系起来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该怎样回应,只是朝对方笑笑。   “对啊,你看她成绩科科濒临警戒线,也没给她爸妈打得鼻青眼肿就过来上课的时候。你爸妈该知足了”同桌也应着,眨着眼看着女生,一脸挑衅。   “我濒临警戒线?总比某些人长短腿好。我平衡跑得快。你看人家席寒勋……   十六七岁的年纪,男女生都过于青涩,难以心平气和地交谈,无伤大雅的打闹就像两者之间能够紧密联系的捷径,而其中产生的额外情感,便成了公开的秘密。   我看着他们,突然就笑了。不同平日假装的友善,那时候我是真的想笑。   你一直都在周围打转,别人话里说的是你,别人眼里的是你,别人心里的是你。   可我知道,上帝偶尔都过于公平,他让你拥有了许多,便会夺走另外一些。你身上总圈着光环,走哪都难以忽略。   你不是孤独少年,可有些时候,你在人群里偶尔安静的背影,又寂寞又美好。   宛如此刻的他。   她想起绘画家几米的作品《又寂寞又美好》里头写的句子“当我不知该如何描绘人脸部的表情时,我就画背影。”   安素之想,也许席寒勋就是那个又美好又寂寞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首谢安琪的歌《我们都被忘了》,有一段时间边听着这首歌边写着文章,超级难过。 ☆、故事是否没说完   第一次课课堂气氛似乎还讨人喜欢,高教授宣布下课,许多学生也并不急着走。安素之慢吞吞收拾着东西,可到自己离开,课堂还有一些人围着高教授问问题,高教授忙不过来,便要席寒勋帮忙。   “没想到大三的也这么多人选这节课,看到刚才那个男生了吗?金融系的席寒勋,今天真的赚到了。”背后的女生再说。   安素之抬头注视着席寒勋,他周围站着许多人,可却没有很多是问他问题的,大部分人簇拥着高教授发言,和旁人说着笑,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她发现纵使她并不相信韩剧中的所谓命中注定,这几次频繁的遇见是一个契机……这一系列来的太过突然,造成的冲击想要摧毁安素之压抑多年的蠢蠢欲动,淹没她伪装的薄弱理智。   她提着手提袋,她还没想明白就径直迈下座椅之间的阶梯,讲台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她紧了紧抓着袋绳的手,屏着呼吸,害怕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被别人听见,泄了自己的底气。   呼。   “啊,不好意思啊,没弄到你吧?”身旁站着的女生低喊了一声,引来周围一些人的探寻目光。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   安素之看着白球鞋上的“灰色轨迹”,暗暗嘲笑了一下,她演的是哪出英雄救美,居然道具都配置的那么到位?   “素之?”席寒勋的脸上显露疑问。   安素之不经意抬头看他,表情有些疑惑,像在问对方怎么也在这里。   对方回过头微笑着对教授说:“高教授,我和同学先前约好办事,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们先走。”   “你也是,我们班的?”老头子倒也不留席寒勋,只是眼镜抵到鼻梁处,笑着看看安素之。   安素之听话地点点头。   “待会办什么事啊?”高老头故意拖长了尾音。   “当然是办正经事!”席寒勋匆匆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就推着在一旁有些不知措辞的安素之往教学楼外面走。   “刚才谢啦,差点被高老头整到了。”走出教学楼,席寒勋像松口气般,朝她笑得爽朗。   安素之前一刻还在搜罗词句想打破沉默,听到对方这么直白反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没什么,我只是想到自己而已,要是有哪天,我也被那么多人挤在中间,我大概会受不了。”   “呵呵。是啊。”席寒勋习惯地用手掠过后脑勺,“时间还早,上次的约定错过了挺可惜的,要不要现在?地点你定,我都可以。”   距午饭时间还有点远,而且两个并不是十分熟悉的男女,一起吃正式的午饭什么的,绝对不会是最佳选项。   “西出口的乐天咖啡厅怎么样?”   席寒勋点头同意。   白天里店内比室外光线黯淡些,席寒勋坐在桌子对面,轮廓依然清晰。   安素之看着他和服务员交谈,举止淡定大方。   她出神盯着墙上的一块列着今日特色的小黑板,嘴角浮现自己都不察觉的笑,眉梢温柔而美好。   席寒勋结束了对话,视线回转。   安素之有点囧,也不管有没有正对着对方,慌乱朝空气点了点头。伸手挽起耳边碎发,手指碰到脸颊两侧,烫的吓人。   有些小细节感觉似乎是一夜萌发的。安素之之所以通常会选择这间店,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喜欢这里的氛围。不擅迎客的苏州老板敦厚的笑容,屋内几对常来的情侣,结伴吃喝打闹的小伙伴,抑或附近闺蜜之间的微微低语声,,这些让安素之觉得很舒服。只是今天即使坐在自己平时觉得柔软度适中的软沙发,安素之也感觉不对,直了直背,却觉得整个人僵硬到不行,所有肢体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样,怎么动,怎么别扭。   空气安静得岑人。   安素之忽然发现和其他人,即使是和异性追求者一起,从容随性和无所谓的自觉,都像被废弃的武功,在这场持续多年的单人角逐中,完全不奏效。他是席寒勋。   他是美好的不应该叹息的人儿。   即使她有备而来,即使她蓄谋已久,即使她步步为营。   余光察觉到对面的视线,安素之的脸倏地热了起来。抬头看见席寒勋一脸被逗笑的模样,并且示意自己转身。   安素之稍有疑惑地回头,看见的是一张放大的小女孩的脸。   小女孩一脸天真的笑,手里捧着一小撮安素之的头发,在认真地“梳理”,“姐姐,你头发真好看,还滑溜溜的,抓在手里就要滑走了,就像……就像……”   “啊,我忘了,奶奶,小美人鱼里面唱歌最好听的那个是谁啊?”   “诶呀,奶奶也忘了呢。”邻座老人家,惊讶地叹了一声。   “姐姐,你有看《小美人鱼》,就是里面黑色头发的那个,我最喜欢她,她可漂亮了。”   安素之朝她作了一下鬼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轻轻抹了一下对方的鼻子。   “不好意思啊,小孩不懂事,打扰你们约会了。”老奶奶凑近抱过小女孩,笑得一脸通情达理。   “没有,我们……”   “没事,我们就走,宝贝,爸爸要过来接我们咯,再不走可是要走路回家了。你们继续。”   安素之隐约听出老奶奶口中的打趣意味。单身男女聚在一起,让旁人产生暧昧猜想,大多只是为了满足个人好奇心,与当场究竟起不了多大关系。   席寒勋结束了之前的沉默,神态自若地开口说:“小朋友好像都挺喜欢你的。”像根本没有看见周围因之前对话引来的探寻目光。   她先是给对方的“开场白”怔了一下,只是下意识回了个单音节音“嗯?”半刻才想起他们最近的见面,每当自己不知所措时,都有小孩子的串场。   是不是上帝最近想起自己对少年的她太过刻薄,才派下这些小家伙,弥补一下之前所犯的错。她应该现在原谅他吗?还是等事情顺利解决,他们能够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再冰释前嫌,免得他反悔?   安素之努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她希望上帝真的会眷恋自己,但若只是空洞虚无的海市蜃楼,对于濒临绝境的沙漠逃荒者而言,那便是变本加厉的伤害。   也许鱼缸中拼命碰壁的鱼到最后也无法逃出无禁忌的四壁,也并不是鱼的愚笨,只是出于本性,一种害怕疼痛的本性。水的救赎有玻璃的伤害的透明颜色,都让它害怕。她最终也变成了鱼,害怕疼痛,连不明显的善意都没有勇气不畏惧、不退缩。   席寒勋看着她笑了。   “既然你也喜欢我,我也刚好喜欢你,那就在一起吧。”   “你不要脸!谁说喜欢你了?”女生羞怒的脸泛红,眼睛却泄露不平静的喜悦。   少年只是笑笑,像那时夏季夜晚的风,耳畔吹过,就只能听到一笙笙花开的脆响。   在那之后,空旷旷的夹道偶尔多了两个并肩的背影,静默行走的少年脸上多了那样的笑,那曾像天台处余晖带来的怅然若失,一次次击中同样年少的安素之。   似曾相似的脸,对着确是久经多年的她。契合得毫无违和感,却让她感到晦涩难鸣。她立刻偏头躲开,亟待眼里水汽在刺眼阳光下一丝丝蒸发。   她是不是应该接着回答他,是啊,我是挺好的,那又怎样呢?还是像其他女生,在听到赞美时,不好意思笑笑?   她怕好不容易说起的话题再次沉默,急急忙忙抬起头朝对方微笑,看见席寒勋侧着脸看着墙檐的一盆塑料吊兰出神的样子。那句问候,也许只是礼貌上的敷衍。   声音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隐忍的疼痛突然带着刺,在体内横冲直撞,自己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她放下手中的甜品勺,视线轻擦过他的面容,看着窗外:“是吗?也许只是小孩子不明事理的想法而已,他们来世上的时间还太短,接触的世界还太小,所以他们才会对每个人都抱以热情,当你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的眼里只有你,当你不看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傻傻的看着你。但这些都是有期限的,也许很快,他们各怀心事,你不再了解他们,不,也许你从不了解他们,当你和他们说话时,他们正在走神呢。时过境迁,每件事都会变得很不相同的。”   席寒勋不好意思地笑笑,眉眼还是很好看。“你这样说未免也太悲观了。不过,时间确实比想象中的强大。比如以前很渴望得到的事物,现在却觉得有没有都无关紧要,却也对一些过去不执着的事而耿耿于怀,去过不同的地方,你也许会遇见新奇却讨厌的事物,也许会……”   “也许也会因缘际会,因为小小的误会,回眸相视,遇到对的那个人。是吧?”安素之故意不去看席寒勋僵住的闲适表情,对着某一处空洞说着。   因缘际会。   安素之忽然发现记忆里,无理霸占孤单女孩秘密基地的并肩身影怎么也无法轻易抹掉。   她还是她,内心却燃着火。   “人生旅途里免不了时常迁徙,时常启航。每游走一次,许多宝贵的事物在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失去。年纪里天地不同,衡量事物的准则自然也大不相同。”   她就像一头被伤害却不能说明的兽,不经思索地冲撞,想给身上的不适寻找一个突破口。   安素之不知道自己把一个拉扯变形的话题摆回原先的位置还剩下多少意义。宣示胜利?证明自己?   这种单人参与的角逐游戏,对手甚至不屑于参与,她怎么会赢。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是吹胀又接着放汽的气球,前一刻心中还积着火,后面就焉了。   她用勺子挖了一小块提拉米苏。   提拉米苏上细长的巧克力装饰微微歪倒在一边。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的她始终都不知道原因,只是家里时常搬到不同的地方。作为刚刚搬迁“新人”的他们,爸爸带着她给周围邻居拜访,打好邻里关系。爸爸让她跟邻居叔叔家的大哥哥玩,电视里放着她没有看过的《木偶奇遇记》DVD,她看见小主人公匹诺曹的鼻子正因为他说谎而变长。   “很新奇吧?你之前没有看过吧?这可是我爸让人从很多远的地方给我带回来的,你家可买不起。”大胖子神气地说着,脸上过多的肉随着夸张的表情抖动。   安素之看看那个大胖子,忽然很想笑,出于礼貌,她只好立刻别过头,她害怕自己再看着对方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不理我?不理我就不给你看了,把遥控器给我。”大哥哥有点生气地从远处跑近,想拿走她旁边的遥控器。   她礼貌地让到一侧。对方走得太快,结果没走稳,摔倒在她脚边。   “摔得真丑”她在心里暗笑,假装好意去扶起对方。比她高一个头,壮两倍的男生“呜呜”的哭声忽然爆发,安素之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愣在半空。   之后家长闻声而来,那个大哥哥把事情过程“如实”地反过来诉说。至于大人是否信了现实中“匹诺曹”的话,自己是否受到了惩罚,她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天自己只是一直盯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哥哥的又红又肿的鼻子看。   “真的很像匹诺曹呢。”安素之用匙羹又挖了小块提拉米苏。   “嗯?”席寒勋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尽管对方的眼光单纯,安素之还是不禁红了脸,稍稍错开对方的视线:“我是说鼻子会长长的的那个动漫人物。”   安素之不确定席寒勋是不是真的清楚,用手比了个姿势。   “哈哈,你太可爱了。”对方的笑声很爽朗,是那种听起来真的很开心的笑。   安素之觉得自己脸又烧起来了,虽然明白对方并不一定是那种意思。   “他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漫人物。”他得意地说。   “破镜重圆”的尴尬气氛在彼此的笑声里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掩没不了两个“陌生者”之间种种伴随距离感散发的不明气息。   “我们好像还挺有缘的。”话题饶有其事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是吗?”安素之小呷着热咖啡。   演练的次数过多,只要她想,她闭着眼就可以从中选对一种将故事延续下去的方法。   如果她可以站起来,配合他笑笑,说不痛。   “是啊,真巧呢。”他笑得真诚很多。   他们聊这次的公选课,评价这个下雨天适合“看海”的异乡城市的学院,说说他们自己,天南海北。   而没有提及过去的人事,就像是被时光掩埋,被故事主人公忘掉的秘密。   也许很多人认为,现在的繁华落尽不会等到铅华洗尽的赞美,而秘密里的过去却总在记忆里,经反复描摹,越发流光溢彩。   可是这些她真的不介意,只要他不介意。   不久前的自己还拥有不一样的视野,觉得人生展开的模式开始越来越像长长的旅途了,途经那么多人,又被某些人途经。每个人脸上都色彩斑斓,像无法揣测的云端。而最后,她记得最清楚的竟然只是某些人总会愈走愈远,最后不知归期的后脑勺。无有情绪,任由她添脂抹粉。   而每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都是不可近阅的荒荒孤寂。   而现在,他在她的前面,与她并桌相对。   真实的毋庸置疑。   如果他来,她便不想再逃避什么了。   安素之想,也许席寒勋就是那个又美好又寂寞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耽美的同学,推荐一部漫画《同学关系》,画风超好。 ☆、有人也曾暗恋你   “安……素之?”女生的起音有些高,好像想起了这里是图书馆,匆匆收回也还是引起不少旁人的侧目。   安素之循声望去,听到是自己的名字,看了看来人,表情有些疑惑。女生化着精致的淡妆,眼神明亮。意识到自己影响了别人,巴巴撅了一下嘴。   “我就知道是你,刚才隔得远还以为认错了呢。”女生语气虽然不亲昵,确是十分不拘的,自觉告诉自己她们是认识的,可安素之想不起来,朝对方点点头,“你是?”   “哦,对了,还没跟你自我介绍呢。我叫邓佳,高中二年级隔壁班的。”   安素之不喜欢走动,认识的人并不多,可向来对漂亮的女生心有好感,女生五官长得并不算非常精致,但结合起来却又说不出的□□,偶尔笑起来也明艳动人。她努力在脑海寥寥无几的脸谱搜罗一番,却还是无果,浅浅表露一些疑惑。   对方像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嗔笑一下,“我只待了几个星期,觉得无聊就转校了。你不认识我很正常。”   又是个任性得让人头疼的孩子,安素之摇摇头,没有理会对方语气里自己不明的挑衅意味。手指在E367书柜掠过,有点懊恼,果然还是给售薨了,得另外多去一个书店找找。   “不好意思,要找的书没了,如果没事我先走了”安素之欠身朝对方点点头。   “你还真是跟以前一个样呢,除了你关心的人,整个世界都跟你无所谓?”   她回过头,愣了几秒。   对方却突然笑了,眉眼弯弯,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不介意,找个地方聊聊,这里挺不方便的。”   纵使周末的书店人来人往,窃窃私语的不少,可也确实不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地方,安素之点头默许。   安素之不了解对方,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只是对方问一句,自己答一句。对方似乎料想到自己如此,丝毫不介意自己爱理不理的态度,反而有意地徘徊于主题之外,考验着自己的耐性。   期间邓佳接了一个电话,距离有些远,安素之听不到内容,只是见到对方笑颜逐开,满身戾气转成温柔的颜色,那是特定的身份才有的色彩。   一通电话后女生回到座位,嘴角还残存着温柔,得意地朝自己笑笑。相比示威,性格使然的以为更浓。   安素之不安地扯动了一下眼角,对方该不会来秀恩爱的吧。   “男朋友?”如果再不主动讲些什么,对方今天应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吧。   “我知道你想离开。别跟我来这套。”   知道还不赶快说完就走。   “不过他确实是我男朋友。”说完又笑了一下,竟有几分女子藏不住的娇羞。   安素之抽了抽嘴角,果然恋爱的人智商无论多高,进了特定区域,一样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辰梓鑫,你认识的。”   安素之在邓佳有意无意的牵引下,想起了那个清秀好看的男生,点点头。   兴许是因为自己的反应不如预期所想,女生无奈地看了一下她,接着说:“你以前可比现在难看多了。”   安素之嘴角又不自觉抽了一下,对于对方的直白坦率险些招架不住。少年时期的自己虽不是一走出去就引人注意到的靓丽女生,可也干净秀气,怎么都不至于丑吧。   “好歹那时候他身边还有我,怎么看上你了呢?”安素之平静听着对方带着调皮任性语调的话语,醋味浓浓,却不夹杂着一丝一毫的悲伤。   对方行走于前方,追逐跌倒时无人扶起的疼痛,内心燃起的火把自己烫伤的创口,纵使最初伤怀……是否值得,取决于经过了多少时间,更取决于他们两个人最终的结果。因为最后选择的是你,连心脏都跳的笃定。   真好。安素之真的很羡慕。   只是那个和自己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的男生,真的喜欢过自己吗?   “我高二在盛中才待不到三个月就因为家里爸爸调职,办退学去了北京,其实是我自己也不想在那里待了,否则才不会管什么调不调职呢。”   “来到盛中就因为服从分配,之后被调到和辰梓鑫一个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盛中是重点高中,之后他们班还是理科重点班,我自认帅哥看的不少,可他们班长得好看的男生真的很多,眯着眼掳过来一个就能当男朋友用的那种,只有小部分长得不太顺眼。”   安素之被她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的形容逗笑。   “当年你在我们班隔壁,不会不知道吧?”   安素之被对方触不及防的一句卡住了,点点头,又摇摇头。   对方轻叹一声,“真没趣。”   安素之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当时她心有所属,心心眼眼都是那个人,旁人便不由自主淡去了模样。   “就是你这个德行,烦死了。”   “当时辰梓鑫虽然也跟现在一样好看”最后两字稍稍被当事者不经意加重了力度,一脸甜蜜的模样。“可是他一向比较安静低调,在我们班男生里头并不算十分突出,何况还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席寒勋……”   对方在说“席寒勋”时,莫名停顿了一下。安素之表面镇定,心跳却随着停顿莫名少了一拍。   她接着说:“席寒勋总该认识了吧?”对方语气带着些许不耐烦,好像不认识席寒勋是件多么不应该的事情。   不过确实,席寒勋确实有能力让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对他产生好感。如果同校了三年,没有见过也好歹听过他的名字,不认识说不过去。安素之点点头。   “对啊,你看像你这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说明席寒勋准不是只有一张好看皮囊这么简单,他的确耀眼得让人侧目。”   她确实没有说错,可安素之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只是因为她想要追逐的难道光太过耀眼,让她再也看不清楚其他。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上了辰梓鑫。我从小就倔,遇见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更加不肯放手,死死抓着,磕破头都不放,何况这次还是个活生生不受控制的人呢。不过后来有一小段时间实在是难过得受不了了,想过移情别恋来着呢,恋谁?当然是席寒勋啊,我要求可不低,不过我知道这么肯定不比原先的目的容易,不过有什么所谓,就只是假设而已,不成功的话也可以将我的感情分担到另一个人身上啊,说不定到时候我就不会那么喜欢辰梓鑫了。”   “呵呵,是不是很傻,可我那时候爱他爱惨了,就真的是这么认为的。”PP撅嘴一笑,原来明净的脸盘竟有几分羞涩。   安素之淡淡地笑了。才第一次见面,却忍不住为对方感到高兴。   “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可当时的他却偷偷喜欢着你。所以那时我就讨厌你,当然一半是因为你对别人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谁你都不放心上。”   安素之心里觉得冤枉,她和辰梓鑫一点实际的过节都没有,怎么主动呢,总不能一见面就贴上去吧,除非她脑子有病。   “保证下次不会了。”安素之带着几分戏谑真诚地保证。   “才不会有机会让你等到下次。”带着胜利者姿态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不过没关系,也多亏你那样,才给他足够时间发现我,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女人的心思果然不好懂。   “要喝点酒吗?”   安素之有几分惊讶地扭头看她。“你会喝酒?”   “嗯,家族传统,不过辰梓鑫不喜欢我喝太多,所以平时没怎么喝。”   安素之轻蹙轻眉。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对方轻笑:“没什么,可能当时把你放心上太久了,今天一吐为快,喝点酒赶快把你忘了好。”对面的女生笑的骄傲而明媚。   服务生把酒端上来,PP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灌了下去,竟真的见底了,舒服地叹了一声。   “你可别跟他讲。”说着把手指置于唇角,示意噤声。   “其实我高一的时候就见过辰梓鑫。”邓佳神色温柔。   当时学校附近都不大安全,偶尔出没几个职业混混,学校老师也多次强调出门注意安全。可那天老师布置校园任务,好几个同学都回去的比较晚,刚好没有和邓佳顺路的。其实邓佳也不大注意这些的,总觉得天下太平,怎么也不会有这么悬的事发生。可那天走在校园到车站的那一小段路,因为没有灯,风刮得厉害,路上几乎都没有人走了,还是让PP想起了昨天贪图刺激看的‘连环杀人案’的情节,自己一边吓自己一边安慰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踩在树枝上,走得很快,PP有点慌,拿出手机都按了110,全身紧绷,就等对方下一个动作了。   可那个人只是走近,就缓下来走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前方,背影高高瘦瘦的,其实那时天色早暗下来了,可眼睛适应下来,她却真的能够看到男生的脸部轮廓,真的很好看。他有意无意地靠近人很多的站台才离开女生突然想起什么,冲着他的背影喊‘你叫什么?’,之后听到他不大不小的回应‘辰梓鑫’”。   “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我真的是那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女生眼里充满笃定。   后来,邓佳让家里人把自己转到了W大,跟他刚好在同一个班。女生善于交往的能力,让她很快和周围同学打成一片,和辰梓鑫也不例外,可是对方对当年无意间的英雄救美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死混蛋,他当时根本就不会接受我。”说完有些愤愤地看着安素之,却不是真的生气。   每一种事物都有自身的保质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如今她亦博得他的温柔以待,得到了,便没有什么可计较了。   安素之讪讪地笑。   “其实我知道的这些,都是经过严刑逼供他才招的。”   “他说也忘了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只是高二的某一天下午,天气很热,他们班男生向来比较多,体味也重,实在受不了就跑出走廊透透气,顺便打个白开水。在楼梯转角正对打水的地方,就看到了一个女生抱着一摞语文课的单元作业缓缓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皮肤很白,阳光打在脸上,眉目清阙,有风吹着女生的头发……他整个人呆在路中间,走廊人来人往的,他的杯子不小心掉地上了,他伸手去抓,整个人都很慌,被子又像兔子一样蹦出来了,反复几次怎么也抓不稳……后来杯子反而是被女生递过来的,并且朝他笑了一下,你知道认定一个人的感觉吗?”   “他说每次看到你,都能听到了花盛开一笙一笙的声音。”   安素之眨眨眼睛,安静地听着。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讨厌你的,只是看见他瞧着你的表情……不爽。”   哦,原来喜欢不需要理由,讨厌更不需要理由。我不讨厌你,只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刚好喜欢上你而已。   “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才做不到什么爱他就放手,爱他就让那个人快乐。全是屁话,我们都还没在一起呢,怎么就知道和我在一起他就不快乐了啊。所以,所以我上去就是一句,‘切,那女生还是高一的,像老牛吃嫩草啊?你以为拍肥皂剧啊,我们学校连树都没几棵,哪来的花啊’,恶狠狠地,也顾不上他怎么想,甩下一句就走人。才不想看到他的脸。”   才不想看到令自己伤心的,那个人失望的脸。   一点都不想。   你知道吧,情根深埋,人类无穷无尽的想象就会在上面开花结果,怀揣着不安又激动的心情,把事情想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当时他喜欢你的时候,整个人都特别傻。做了好多出糗的事,后来老被熟人讲起,同学聚会也拿来笑话他。”女生微微有些出神,像想到了男生出糗的样子,嘴角带着笑。   “他是那种斯文而好看的男生,平时总是出落得一副秀才书生模样,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一瞧见你,他就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变得一点都不像他自己,显得特别傻缺。其实我本来不会注意到你的,成绩好,长得顺眼的,我们这样的学校也不缺,何况你还是师妹……”   “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高一,二在教学楼两边,平时在学校挑着灯笼都找不着你,可偏偏好多次课间在班上对面走廊,或者我们班男生晚自习前的打篮球时间,却总能看见你,走的步履从容,却略显做作。呵呵,不过也许只是……恰巧这些时候,我在他身边,他会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发现你,他看着你,我就看着你们两个,即使彼此关注的东西不在同一处。”   大脑会欺骗自己,眼睛却不会,总能一眼发现自己想要的。   “你和他都是班上的语文委员,不过跟你们文科不同,我们理科根本没必要在语文上花过多时间,可他却借着这个身份,硬着头皮过去找你,问许多无关紧要的问题。回来坐在座位傻呵呵的笑。如果打他就能让他清醒些的话,我早就恨不得狠狠给他几个巴掌了。”女生的话里多少有些停留在当初的伤感。   前排的男生喊她的名字,说有人找她。男生说话的声音很大,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她微微低头穿过木制的桌椅,从后门走出去。   是最近常来找她的长相干净斯文的男生,看到她时,眼睛闪现一抹光,又忍忍地压了下去。她没有多想,平静而礼貌地回答着对方提问的问题。   讨论差不多结束,才放轻语气说一句:“其实这里这里你都不用太在意的,你们理科有许多地方可以补上这些空缺的。”她知道学校重理轻文的传统,对方对文科的热衷几乎超出自己的想象。   “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师妹?”   安素之摇摇头。   对方大大舒了一口气,好像悬在半空的石头消失了,嘴里喃着:“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说完像怕安素之误会什么,赶紧补上:“其实没有什么,只是我对这方面实在不了解,想趁着现在学业并不是十分紧张,好好提升一下这方面的知识。”说完傻呵呵地笑。   真诚而爽朗,确实是个好男孩。   安素之点点头,客套地让对方有问题再来找自己。毕竟她也利用过对方的职权,在两班召开过小小的交流会,虽然那天席寒勋明目张胆旷了课,和同学打篮球去了,她的一番精辟言辞严重浪费了。   安素之苦笑。   “不过说真的,看见你和他频繁地走在一起,我还真的有点担心呢。”   “后来没想到,有一次你们班竟然主动提出高一高二两班开交流会,还被老师通过了。一想到你第二天有可能是为了他而站在台上的,脑子一热,便在课间跑到小卖部买了两箱巧乐兹,不仅造福我们班,连没见过面,只是经过课室的人都受益到了,你想象得到吗?他那么安静甚至有几分腼腆的人。”   是必然吗?每个人的爱情最初萌芽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在双瓣即将分离之时,轻轻一颤,不同于往时,滑稽而独特,即使引人发笑,却还是努力尝试着,渴望引来注意的目光,听到那个人惊讶地说:“哇,居然发芽了,怎么之前没发现啊?”   对啊,怎么之前没发现啊。   有些芽抽出恰逢甘露便蓄势待发,茁壮成长,如席寒勋和梨洛的爱情。   有些芽过早抽出,就被曝晒夭折,如辰梓鑫或。   再者,有些芽破土许久,瞧见甘露便迅速冒头却遭遇漫长的干旱,偶尔主人家恩泽泼下几滴水,再曝晒,奄奄一息,却由于贪恋刺目的光,垂死挣扎着,如安素之自己。   “不过后来他倒沉寂了不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也发觉了,你看似不断寻找的视线并不是和他挂钩的,和你相处时,大部分你的目光都是温墩迟钝的,只有少数时候目光炯炯,却总是途经他,落在了别处。”   年级文科班的第一呢,长得好像还挺不错的……这些安素之表面似不在意,私下却还是有几分窃喜的形容,总还是有一两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吧,可是所盼之人还是没来。   席寒勋的缺席,确实是让那时安素之的自尊心受创了不少,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   而男生的不再出现,她只是单纯以为高二学习时间紧,对方打算认真备考。   每个人眼里有每个人的爱情。一千个人,一千个哈姆雷特。   “他终于决定放弃你了。可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其他人。我决定去跟我爸离开,临行前跟他摊牌。”邓佳的眼神并不是没有遗憾。   安素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涉事者不是自己,或许她还可以坦荡荡地说一句“即使不是她,他的心里还是会有另一个相似的人存在,所以一切原因都只是在于他不喜欢你,怨不得别人。”可是如今这样,她还是有些愧疚。   而所有的愧疚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洒脱放手,转校去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并不是真的心甘命抵,更不是服输,觉得比你差,自愧不如。而是觉得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何况我还不是君子呢。”女生眉角净是骄傲之态,安素之却一点都厌恶不起来。   “所以后来他追回我的时候,我死死缠住他,却带着他绕啊绕,绕了好久,什么都双倍要回来了。那感觉真不错。”女生笑的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她们的谈话开始和结束一样让安素之摸不着边。   邓佳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偶尔蹙眉,撅嘴生气,却连离去的背影都是甜蜜的。   回到学校,临睡前,安素之收到邓佳的短信。她今天并没有跟对方互换手机号码,不知道对方去哪里拿的。   “邓佳:   给他训了几句。今天出去的目的是要帮他找书的,我们月尾准备去英国留学,怕那边没有中文出版的书,结果遇到你,聊了一个下午,什么都忘了,不过算了,他也忘了帮我捎唇膏回来,给我胖揍一顿,回本了。嗯,又晒恩爱,烦?我知道你肯定这样想,不过没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意间把你当成假想敌了,无意间对你形象暗自抹黑了不少。不过今天看你,比印象好看又聪明,绝不是说你之前丑啊(捂嘴)。说这么多好话,是因为回想今天,想谢谢你听我说完今天的一席话,也不要怪我絮絮叨叨,毕竟……它是关于辰梓鑫的过往,对我的意义不同。还好今天遇见了你,这样即使是现在飞去遥远的陌生城市,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好运。”   时间终究还是短了些。   安素之想起今天邓佳无意间透露出对自己的欣赏“如果我当初有你那么冷静聪明,铁定没有谁收服不了了。”   可真正的感情并不需要这些。   而安素之所有的聪明和冷静都用在维持表面的平衡上了,努力牵制着内心的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每个暗恋着背后都潜藏真一份小心翼翼,即使无法回应那些情感,却每每心间漫上无力感。   不过,还是要给那些带有温暖笑脸的人捎去好运啊。   即使无法祈祷自己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暗恋着别人的孩子,说不定也有人正暗恋着你哦。 在此保证:绝不弃坑 ☆、小公主爱丽丝   五月份的南方阴晴难测,暴雨和曝晒交接不定,很难有好心情。没课的时候安素之大都待在宿舍,写写专业论文和完成网上的翻译兼职,玮云瑶和凌闫说她寡淡得像个身居山野的孤寡老人。   自从凌闫外宿后,原本才三个人的宿舍现在只剩下安素之和玮云瑶两人了,原来就空出来的床堆满了三个女生的杂物,满满当当的,也许是因为她还偶尔回来吧,再者她们也有足够的地方放置闲物,凌闫的位置几乎没变过,摆饰什么的都还跟搬出去前一样。凌闫本来人也安静,玮云瑶曾打趣道她像徐志摩诗里的女子“轻轻地来,轻轻的走”,宿舍少了一个人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只是雨天,偶尔她们会忘了把边沿的衣服收回来,次数也不是很多,就是时而有些怀念凌闫在的日子。   周四晚上,压抑着翻到最后看结局的冲动看完《双生花》,结果却承接故事不堪入目的后半段轰轰烈烈的烂尾,呕气一样熬了一个通宵,完成了两篇五千字左右的英语翻译。到最后困意漫上大脑,整个人混混沌沌,也不知是不是天刚刚亮,瘫软在床上不省人事。   傍晚迷迷糊糊爬起来,喉咙干的厉害,慢吞吞拧开保温杯,刚喝了几口温水,手机在桌上发出闷声的振动声响。   光线透过眯缝的眼,勉强辨认出是“萱作家(昭叔)”。   昭叔是全国500强东昇集团的中层干事,专门负责指导公司新来的职员和兼职学生。   安素之的兼职是从大一上学期开始的。昭叔是安素之爸爸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平时挺照顾安素之的。刚开始给她安排的工作都是辅助一些正式员工完成公司的文笔任务,给上级写一些正规却格式化的演讲稿,后来被得知是中文专业后,被推荐给公司写简单的宣传专栏。   只是现在安素之的兼职处境有些特别。刚开始还在周末里到公司瞎晃悠,现在固定给职业写作者整理稿篇——在美国从事写作职业将近10年,一年前回国的美籍华人。因为希望尽快融入中国文化圈和其他领域,通过熟人介绍,从公司申请安素之过来。   其实并不算申请,对方并没有和公司签署任何具有法律效益的合同,并不是属于公司管束范畴,而接受这份工作之后的自己更是和这个公司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安素之之所以没有拒绝,并不是因为她志存高远,想尝试更多的改变,从中获得某种新的突破。这是一份工资比价比原来的还要高出许多的工作,而技术含量的要求却也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   交授完工作用了一个下午,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工程,只是几篇还没完结的演讲稿好像都要赶着开会用,想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需要做,便静下来,“扑扑”在电脑上写完了。   那天安素之按照昭叔给的地址,预计时间比较充足,九点才从学校出门,一个人拿着单词本晃悠着去搭乘地铁。除了早上下了一些小雨后,鞋子总默契地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溅起水花,裤腿背部有斑斑的水迹,让她在心里有些后悔推辞昭叔接送自己过来的邀请。   御景别墅区并不难找,只是小区内部分的楼区号,因为范围太大,一个个找有些吃力。安素之从小区小型超市经过时,对方刚好从里边走出来,手里拿着纸造的食物袋。   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安素之看愣了,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事例,朝对方露出微笑,对方不在意的摆摆手,笑得很灿烂,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   “你认识我?”安素之因为对方熟稔的笑感到几分讶异,没来得及想清楚话就脱口而出了。   对面的人定定地看着她,迟疑地摇摇头:“不认识,可是感觉,也许很久之前我们就见过面。”对方笑得一脸灿烂,眼角有细纹,40岁左右的年纪,笑起来却和少女无异。比电脑荧屏里经过抹粉、打光的样子要好看真实许多。忽略掉脸上一些岁月带来的瑕疵,年轻时会是个很美的人儿。   安素之想起另外一个一张女人的脸。   也许是通过这样“不太正式”的方式见的面,安素之心里本来有些许的忐忑也便没有出没得太过明显。   宣作家的住处并不是安素之想象中作家一贯的寡淡作风,室内简洁干净,但添置的棉质的沙发和棕色的窗纱又让人感觉舒适的温馨。   安素之想这兴许是因为宣作家小女儿偶尔过来一起住的原因,她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儿Alice(小爱)。   宣作家的出稿量并不大,属于少而精的范畴,对方的性格也谨慎细心,安素之的工作难度并不高。   在安素之因为隔音效果问题,而在修稿期间没有受到外界打扰,几乎误认为整栋房子只有她们两人时。   打开房门,一个穿着粉色小洋裙的小女孩在一曲完毕之后,放下手中的小提琴,飞快朝她们跑来,白皙甜美,像是欧美大型号的芭芘,身后跟着一名训练有素的中年菲佣,一只毛色雪白的拉布拉多幼犬在周围绕圈。   “Mom。”女孩跑过来欢快地抱着自己的母亲。用兴奋好奇的眼光看着她。然后安素之见到对方松开抱着母亲的手,朝自己跑近。   “I’m Alice,can you tell me your name ”女孩说话时笑得弯弯的眼睛“扑扑”地眨,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安素之不可思议的想起了格林童话里的小公主,如果现实里也有的话,兴许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Betsy”,安素之跟她说自己几乎没什么场所需要用到的名字。   “But you can call me the Chinese name ‘su zhi’ ”   “Number?”小女孩表情有些疑惑。   安素之哭笑不得,没缘由失落的情绪好像也因为这个问题好了一些,尽量对对方笑得温柔和善。   然后抬头回复一旁静静站着的女主人笑容。   就这样过去了小半年,修稿之余,安素之会陪着同样没有“工作”的Alice玩耍。Alice总是高兴得像个话唠说个没完,虽然她常常心不在焉,神游回来的自己也常常觉得内疚,即使小女孩很少会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安素之还算适应那里,一开始的惆怅感都在时间里渐渐习以为常,她也慢慢学会释怀。许多事都是这样,并不一定非你不可,许多人也如此,他们在太高的位置发光,并不是你一直仰着头盯住不放,便会赶上。   宣作家的电话是从美国打过来的,她知道对方最近都在国外出差,参加一些作品交流会,更大部分时间也许是在那边跟丈夫或旧朋友联系,所以连Alice都带过去了,安素之已经有接近半个月没有再见到她了。   对方表示自己那边的事还没弄完,希望自己如果有空,这个周末到小区的房子陪Alice,可以的话带Alice出门到一些地方走走。   虽然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即使彼此并不陌生,但因为学校距离Alice住的地方并不算远,自己也不习惯,平时几乎找不到住在对方家里的理由。可自己并不是喜欢凡事都刨根问底,抓着不放的人,她什么都没说,便答应了下来。   “那今天中午结束课程后,我收拾一下东西,傍晚的时候再过去吧。你先不用跟Alice说我要去,免得我因为什么事情耽误,让她等急了。”   “那这两天麻烦你了。家里换用的日常用品都有准备备份的,你带一些自己平时需要的就好。你到点了出校门口,我提前提醒司机去接你。”   安素之觉得麻烦,“距离也不远,到点我自己过去就好。Alice那边,我会尽力的,您不用担心。”   她说完“您”顿了顿,生活里她时常对宣作家有些不自觉的疏远。她的全名叫宣小娴,她很早就让安素之称呼她为“小娴姨”,只是安素之有时难为情说不出口,便尽量避开喊名字而称呼为“您”或者Alice妈妈,好想这样更能突出强调什么。   强顶着因为睡眠不足而不断汹涌袭来的涛涛困意,熬完上午最后两节公文写作课。一下课,回到宿舍安素之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醒来下午4点,收拾些东西就出门了,途径学校超市门前的林荫道,远远看见一辆S系列的黑色奔驰停靠在一侧,一个穿着正装三十左右的男子贴着车身站立像在等谁,从安素之这个方向只看得到男子不算很英俊却充满成熟男性气息的侧脸,这样的情境在W大不算少见,安素之敛回神,抬手看了一下手表,约定的时间之前怕是赶不到了。   宣作家的房子在斜坡侧,赶到时背后有薄汗,安素之按了三下白色的门铃,门很快便被打开了。黑色皮肤的女人走出来,满脸平凡而慈祥笑容。“Betsy,long time no see.”对方最后故意充趣的中式英文让安素之觉得亲切。   时间固然残忍,演变里带着无法预测的抹杀和摧毁,但这些看似不堪的另一面,却又孕育着截然不同的温柔,动人。原本毫无关系的两人,却有一天因为感到对方的难过而疼痛不已,这不是发生在时光荒洪里很美妙的事情吗?   这位出于种种原因,从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漂泊至1000多公里之外国土的异色肤色的妇人告知安素之,小姐(对方称宣作家为夫人,Alice为小姐)不开心,饭也不怎么吃,一整天就只在那里坐着,让自己尝试一下帮助小姐,并非十分地道的美式口音透漏着担心,目光真诚。   安素之示意对方别担心,自己去看看。   Alice穿着蓝色纱裙坐在院子最小的摇椅上,双手顶着圆角桌托着腮,眼睛也只定在一处,像忧郁的蓝精灵。安素之这里的“忧郁”并不是指成年人的忧郁,也许只是幼童有时突发奇想,故意模仿大人的样子。   安素之忍不住被对方故作小大人的样子逗笑。   正忙着托腮的小人转过脸来,对方惊呼:“Betsy!”,对安素之的出现感到兴奋,但渐渐又回复原来的样子了。   “对不起啊,Betsy,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话,你再等一下吧。”Alice看向自己这边,长长的睫毛噗噗上下刷了几下,表情无辜的很可爱。   “为什么?”确定对方不是真的不开心之后,安素之扮作很惊讶地问,满脸写着不解。   Alice示意自己在旁边坐下,托腮的手离脸蛋越来越远,讲到激动时手脚都用上了。   “费曼说我胖,说我像哆啦A梦,还说我幼稚。”对方的脸激动的泛起红扑扑的粉色。   费曼是Alice在美国那边的好朋友。   “那你是生气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当然是生气啊,哆啦A梦可是男孩子?”小女孩的嘴撅着,扑眨扑眨的眼睛和她母亲一样好看。   安素之忽然很想摸摸对方的头,孩子真的超乎想象的纯粹美好。   “那你觉得叮当可爱吗?”   Alice点点头。   “费曼可能就是说你和叮当一样可爱呢。”   “真的!?”女孩眼里神采奕奕。   安素之点点头,随后问她:“那你为什么在这坐一整天啊?”   “你真忘了?”Alice高兴地问。   安素之摇摇头。   Alice忽然把手伸过来,力气不大地敲了一下她的头,“你真笨,自己说过的事情都给忘了,你不是说人鱼公主长大后就经常这样呆坐着看她喜欢的人吗?你不是说这时候的她才是真的长大了吗?长大不就不幼稚啦?”   安素之觉得就快给对面的小磨人精弄到不行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微微掐了一下对方的小脸,“那现在我要去找吃的填饱肚子里,你呢?”   对方反应起自己好像什么都还没吃,小裙子的衣摆一晃一晃的,屁颠屁颠就跟过来了。   怕对方晚上一个人睡不着,安素之特意做了回贤妻良母给讲睡前故事,途中安素之都忍不住打了好几个盹儿,小磨人精Alice却越听越精神,最后迫不得已让她自己看,很快就趴桌上睡着了。   周围还是有许多灯光亮着,汇聚是万家灯火,在眸子里温柔闪动。人的视线被夜色截断,没有听到什么,没有碰触什么,便只剩胸腔一股孱孱弱弱又不甘休止的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手嶌葵的《再见夏天》,日本歌手,她的歌旋律都很好听,音调很缓很安静,带着淡淡的惆怅若失感。 初次听她的歌是The Rose(这个比较出名,可能很多人都听过),之后就喜欢她了。喜欢她的歌被译成中文的歌词。 ☆、我会用跑的      “Betsy,我们今天出去外面玩,好不好?”吃完菲佣付莎弄得早饭,Alice兴奋地提议。   安素之摇摇头,今天周日,出行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使Alice是称职的小乖宝,她也担心安全问题,何况事实并不如此。和自己相处的时间越久,小家伙便越来越百无禁忌。   “可我昨天不是一整天都听你的话待在家了吗?”   “就这一次,好不好,你就带我出去逛逛嘛?please!”Alice双手合十,放到面前示意,眼里轻易就嗔满了透明液体,嘴巴嘟在一起,样子可怜巴巴的。   安素之哑笑。方正对方家长都建议带小孩出去,怎么就怎么着吧。   出门前叮嘱对方不要乱跑,Alice兴奋地蹦蹦跳跳的,满脸笑容,好像刚才的愁眉苦脸都只是小朋友的戏法。   事情该怎样才值得,从来都由不得旁人衡量。至少把飞翔归结为宿命的候鸟永远也不会觉得财主家用金子造的鸟笼有多么的珍贵,它渴望的是每一次振翅,每一次嘶鸣,无形却有张力的自由,而不是坚固困窘,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的枷锁。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代替对方做出自以为是最好的选择。   安素之让司机在水府大广场放她们下来,Alice不想有人跟着,她歉意地朝对方点头笑笑,趁机让其先回去,到时候自己再给对方电话。   憨厚的司机脸色有些为难,一步三回头地边看她们便走回座驾坐好,才扬尘而去。安素之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心虚,回头看见还没到自己腰部的Alice有点吃力地抬头看着自己,挤挤眉弄弄眼。   因为最近都处与年度风土文化节的原因,整个周末的水府步行街都是人潮拥挤的状态,对憨厚司机的那一点点愧疚感,也早在人海给挤没了。她紧紧牵着旁边小矮人的手,穿过响应文化节需要,临时搭建的文化街,驾轻就熟地来到一家自己觉得不错的卖寿司的店。远远看着门口排着的长队,安素之停在了人行道中间,犹疑地看了一下正在津津有味地挑着香草冰激凌往嘴里送的Alice。   正弯腰想“征询”一下对方的意见。   “小心。”   一双手伸过来快速拉开了Alice,前方一个身影稍微有些踉跄稳在了原来的位置。   听着电话的路人拿着电话石化地站立了一会,回过神慌乱连续道歉了几句,就落荒而逃了。   “Alice,你没事吧,那里疼吗?”安素之蹲下,确保对方没事才松口气,转身对另一个“路人”致谢。   “真是巧啊,你妹妹?”“路人”微笑着说。   太阳又开始暖暖地从树叶疏漏的地方倾斜,在他身后投射出淡淡的轮廓。   安素之点头笑笑:“刚才真的谢谢你。”   “谢谢,哥哥。”一直往嘴里塞东西的小人儿含糊说着。   “下次可要提醒姐姐不要站路中间啦,周末人很多的。”席寒勋和Alice搭话。   侧脸对安素之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   安素之觉得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想开口解释一下,可是一时想不出什么措辞,正在犹豫时,对方温柔地说:“听说这家店的寿司不错,有没有兴趣试一下。”   安素之点点头,注视着长队微微皱了皱眉头:“恐怕修成正果挺难的。”   “你们听话在这里等着就好。”男生几分骄傲地挑着眉,语气轻佻得好像他们认识很多年。   她还没能缓过来,只是直直地看着对面他的脸,还没来得及带上暧昧气息。席寒勋忽然别过头跑开了,安素之看到他脸上也有可疑的潮红。   天气太热了吗?   也许吧。   柔风吹面的瞬间,安素之这样想。   少年清爽的身影在拥挤的人群里仍然很显眼。   “你和哥哥认识很久了吗?”   安素之摇摇头,又点点头。   “是在认识我之前吗?”   Alice嘴里还含着芝加哥蓝莓饼干,声音很含糊不清,笑得八婆兮兮的。   更令自己惊讶的是,她竟然有跟对方讨论的心情。   “你猜。”   Alice眼光停留在安素之脸上几秒,然后很郑重的点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一直在傻笑。”   “有吗?”安素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嘴角并没有什么明显弧度。   然后听到对方传来胜利的笑声,“骗你的,其实是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当你看到哥哥时,眼睛顿时像没瓦数的电灯泡,差点亮瞎了我的狗眼。”后面省略无数像声词,Alice说的一本正经,还用手挡了挡眼睛。   安素之有种想当场喷血而亡的冲动,现在的小孩子都怎么了。   席寒勋很快提着寿司来到她们面前,不过对于怎么跳过排队的流程,令店员答应给他,他保持缄口不说。   “这个啊,是秘密。”他的表情有些神气却有些可爱。   “你怎么也在这边?”该不会是跟踪我过来的吧,当然,安素之不会晕乎地自作多情问出最后一句。   真的,真的单纯想问问。   席寒勋挠挠后脑勺,笑得很好看,“几个好哥们和外校同系学生见面,硬被拉了过来,也没跟我说是联谊,来之后觉得挺没意思的,就先开溜了。”席寒勋指着马路对面不远的一家休闲吧。   安素之想象着里面的情景,淡淡的笑了。   所以,他就来到她的跟前,对着她笑,“真是巧啊!”   安素之不想去探究席寒勋走后,联谊的场面是众人纷纷离场不欢而散,还是貌合神离地继续开展。   歪着脑袋朝席寒勋笑笑。   阴影里那个人无论表里都明媚,漂亮得让人无法挪开眼。   “那下午你准备做什么?”安素之吃着东西,像不经意地问。   “不知道,本来打算聚会结束打算去一下舅舅那边,不过现在还有点早。”   “舅舅?”   “我妈的堂弟,前些年搬来这边,他在二环开了间酒楼,不远,离这边大概半个小时车程,每次过年回家都唠叨着说我在这边读书却没怎么去他那,他是不知道舅妈每次都要我做清盘运动,太热情又不好脱身。”席寒勋无奈地耸耸肩,像个背后说家长是非的调皮孩子。   看着这样子的他,安素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向他提议到:“那你要和我们一起吗?虽然也不知道干嘛,不过……”   “方便吗?”她的话被打断,他的样子并不是想要拒绝的。   安素之点点头。   “那太好了,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乐意做点什么都好。”   她笑了,眼睛盛满清浅。准备询问Alice意见。   转过身,席寒勋拿着纸巾给吃得满嘴食物碎渣的Alice小心地擦,人畜无害的笑容早把小花痴Alice整得服服贴贴。   “我也愿意”小女孩声音稚嫩而黏糯,不知道刚刚的对话是否听清楚明白了。   只是为什么是“也”,明明她什么也没说过。   Alice错开席寒勋的视线,朝她挤眼,一副等着被夸奖的得意模样。   她渐渐开始把她当成亲密的人了,说话越来越随便,再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陌生人面前礼貌而拘谨的小猫,她内心好像也柔软了许多。   安素之牵着Alice在长满槐花书的人行道向着一处前进。   席寒勋走在她们前面,偶尔转过身,笑眼弯弯地讲解一些她没有听说过的水府大广场特有的特色小吃和小街小巷。   其实她也并不是没来过这边,有许多知名的吃玩道听途说的也不少,只是她一点也不想打断他,想看着他,想听他说,想这样如果能一直下去那就好了。   夏日的午后阳光照在一侧,光影觥筹交错,他的样子美好得恍若隔世。   是不是真的像Alice憧憬的那般美好,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运气都相同,她以前擦身错过的那些,现在才开始一点一点得到。   要不然在这个人流攒动,不停上演离别的偌大A城,他们怎么这样不差分毫的遇见了。   她本不是运气这么好的人哪。   不知这样傻看了多久,安素之发现对方的声音已经停止很久,视线正对着自己。热气迅速从脖颈蔓延上脸部,充满了过程感。   安素之慌乱低下头,隐约感到上方强忍的促狭笑意,耳朵也火急火燎的烫。   “Betsy,毛毛说附近有举行‘两人三足’的游戏,我们也过去玩,好不好?我还没在家外面玩过呢。她还说她在那等我哦。”Alice盯着胸前的Hello kitty手机屏幕,抓着安素之的手兴奋地摇晃。   “嗯?好啊。”安素之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还要一起吗?那边人可能挺多的。”安素之问得小心翼翼。   “其实来之前也听说了,嘉年华重新开张,最近都一直在搞活动吸引顾客。既然你们感兴趣,去看看也好。这样吧,我去了解一下情况你带Alice在附近逛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或者好玩的,玩得差不多了再过来找我,电话联系好吗?”兴许是Alice在旁边的原因,席寒勋用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在哄小孩,一直让她想起刚刚对方促狭的笑。   “那麻烦你了。”安素之忍着再次红脸的冲动,轻轻点了点头,牵着Alice的手,匆匆向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落在站在原地还没有离开的席寒勋身上。   席寒勋突然间扬起嘴角,朝她们这边笑了。   她强忍着没有看过去,而是半牵半拉着Alice往拐角最近的建筑障碍物走去,任凭视线中的身影淹没在高耸的楼宇之间。   她却没再心生惶恐。   她忽然想起了高中那几次相似的情境,她徜徉偶遇的样子,多次途径他,却始终找不到说话的理由。他们就像平行线,靠的多近,都杵着端详的态度,吝啬地不愿给对方伸手挂一个钩。每次离开,都是逃离不了的苍白无力。   而现在呢?是不是不一样了?   时间勾一勾手,把他们在幕后苦练多年的故事帷幕拉开,把他带到她的面前。   她的手机振动,“二十分钟后再过来,我在这边等你们。”   她紧紧揣着手机,像揣着与他世界的唯一联系。   她从不曾抛却盼望探寻的目光。她断断续续行走的年华絮绒里,前方像风一阵飘过,怎么也无法赶上的人,此刻正在某一处等着她。   她想起《穿越时空的少女》里的功介对真琴说:“我在未来等你。”   真琴流着泪,笑得简单美好:“好,我马上去,我会用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中时看的动漫《穿越时空的少女》,那时只是觉得剧情不错,好像上一年又重新看了一次,觉得有点点遗憾。 ☆、仰望过久   席寒勋先看到她们,远远微笑着示意她们靠近。   “是大哥哥?”Alice扑眨着眼。   安素之牵起Alice的手有些濡湿。   活动现场架起大遮阳帐篷,也许商家设置的活动奖项太过诱人,偌大广场被密密咂咂的人包围起来。   等待队伍还有些长,Alice一到现场就松开安素之的手,和手机备注里,称为“毛毛”的小女孩窃窃地咬耳朵,额头也微微出汗。安素之刚想伸手进包里,站在一旁自己努力忽略掉的席寒勋,把手中的两支矿泉水递给她,“天气挺热的,你们应该渴了吧?”   安素之朝他感激地点点头,分别拧开一瓶给聊得热火朝天的Alice和“小闺蜜”毛毛,小家伙嘴里含水,接过水咕哝说了“谢谢”又开始各自的话题。   沉默了几秒,安素之感觉额前被轻轻摁住,又轻轻挪开,席寒勋距离自己很近,拿着纸巾的手在帮自己擦拭额前的细汗。她不知道应该迅速接过对方手上的纸巾还是等待对方完成,屏着息,全身都紧绷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直直盯着对方,眼睛也不知道该不该闭上,直到对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脸颊的皮肤,冰冰凉凉的,感觉对方的手顿了一下。   安素之还是伸手拿对方手里的纸巾,胡乱地朝别的方向看,“快到我们了。?”   “恩,走上前一点吧。”他说着,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场上多半是亲子团,大人小孩的搭配很多,安素之并不担心太多Alice的组合不适合,只是没有信心能够在群勇中出类拔萃。   穿着活动主办方制度的工作人员过来发放绳带,给他们用来绑住脚踝。不远处拿到绳带的Alice,扭头对安素之说:“你们拿一个,我也拿一个。”   “嗯?”安素之不懂。   “寒勋哥哥,不想和我们一起玩吗?”Alice嘟着嘴问。   席寒勋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Alice,没有说话,等着Alice说完。   “毛毛想跟我再玩一次,我和她一对,你们一对,刚刚好。”Alice自顾自说着。   “她们只是开玩笑的,小孩子的话……”不必当真,安素之有些尴尬地解释着。   “把脚靠近来些。”声音从左侧下方传来,席寒勋正低下身子,用绳带绕过自己脚踝,伸向自己。   “可是……”   “你介意吗?”   “不是,只是……”   “不是的话,就乖乖跟着蹲下来,你看我抬头看你,脖子都快歪了。”席寒勋侧着脖子,嘴角嗔着笑。   安素之听话地跟着蹲下来。   适时往外挪了一下,可他们的距离还是太近,席寒勋低下头系好绳带的时候,后脑勺的昂着的几缕头发,弄得安素之脸颊痒痒的。身上的气息隐隐约约在空气撩动,和记忆里有几分违和,她想兴许是她从没有从这个角度端详过他吧。   “好了。”他压住胸腔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嗯。”   “可以站起来吗?”他已经弯着腰站起来,径直伸手过来牵起安素之停在耳侧的手。   温热的触感通过指甲传来。   安素之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的脸红,只是彼此靠的太近,□□在衣袖外的肌肤不小心相互触碰,微微低头隔着手臂,似乎就可以听到那分不清是对方还是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炎热夏天絮絮下课一夜的雨。   两个小孩在互相打气,手手交叠一起,看着像气势汹汹小大人的架势,让安素之很想笑。   “紧张吗?”他挑着眉看安素之。   “之前陪Alice玩过几次。”   “真的?”他挑着眉朝她笑。   夏季的风夹着荫影里不易察觉的清凉,拂过安素之的侧肩头发吹到席寒勋的身上。   安素之不着痕迹地拢了拢头发,颇有气势的说:“当然。”   她低下眉眼浅笑,可这之前身边没有你啊,这毫不设防地扰乱前行的指向。   四个人和其他其他人连成一排站好,工作人员简单讲解规则。   口哨声响起。   “你们两个要小心点儿。”   儿童跟成人的终点路程差一半还多,两个小女孩站在儿童组群里,还是贴着脸讲话,兴奋得不行。   席寒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因两人之间的位置,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像要抱着她一样。   “要开始了。”   安素之低头,听话到不行。   “就当是我挺紧张的好了,这样走比较快些。”安素之左肩被一片温热覆盖,包裹住。   像场上许多人一样,像场上许多情侣一样,就是那样他稍稍侧身,就能把她搂在怀里的姿势。   她顿了一下,但没有犹豫,在脚迈出的前一刻,伸手扯住他衬衫的衣袖,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她顺着席寒勋的指引。一步一步地,用力地踩在地上,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这一切都不是自己因为太过渴望而臆想出来的。   各种尖叫,喝彩,议论纷纷交汇,混杂的活动现场,水府广场108号街,温柔包容了安素之小心翼翼的窃喜。   她混杂在煕攘人群里跟着Alice她们放声大喊,引来身侧男生惊讶的侧目,不再犹豫。   我真的很开心,可是还不能告诉你。   对于高手在人间的情况下,席寒勋他们谁都没有顺利拿到主办方说的“丰厚奖品”,只是在形式上颁发安慰奖——游戏机硬币,实际也是借机宣传新开张的电玩游戏厅,工作人员在经过席寒勋时,安素之看见对方有意没意地多给了些硬币。   大人注重结果,小孩才不是。两小孩丝毫没有在意两人三足的比赛结果,她们的热情被游戏彻底点燃,像两个来自外太空的地球侵略者,兴冲冲跑进游戏厅,对着闲置电子鼓一顿乱敲,毫无节奏可言;跳舞机前两小孩在学校学的扭秧歌style乱入,四人排成一列开着各自的“坐骑”极速前进;他们在投篮机前,因席寒勋从一开始到结尾的场场满贯直达最后一关的欢呼,引来门卫保安的侧目。   离开游戏厅,四人都累的气喘吁吁,面面相觑时又觉得好笑。   两个小孩对话。   “毛毛,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当然很开心啊,你呢?”   “我也是,就要爽死啦。”   一旁侧听的安素之差点把嘴里刚喝进的水给笑喷出来了。   席寒勋笑着看她,帮她拍拍后背。   她趁着心里还没消缺的热气,急急跟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觉得她们的对话幼稚。而是…”   安素之停顿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眼里有光,只是不确定这会让自己看起来怎样,是让他害怕了,还是让他喜欢了……   “你知道吗?就是刚才我去给你们添币的时候,就听到一对情侣在对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反正不知怎么就传进我的耳朵了。”   席寒勋笑笑:“别紧张,我听着呢,慢慢说”   “刚刚看见很有活力的一对情侣。女的要对男的说一个笑话,男生抱着她说丢脸死了,那个梗他都听了上百遍了,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讲,再说就亲她,女生挣开他的手,没理他。我还没来得及走开,就听到女的说‘从前有一个人叫爽,有一天他死了……   讲完安素之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脸,席寒勋突然笑得俯在大富翁的桌子上直不起身了。   “好笑?”因为紧张,安素之讲的语速很快,对方有没有听清自己讲的哪回事都不确定。   “不,是你的样子……”对方还在笑,单音节词几乎是从笑里憋出来的。   “我觉得那个男生是对的,因为我现在也想对你……”   对我做什么?安素之觉得窘,干脆把头扭向别处。   他的目光温柔,“其实你也不是一种都一个样子的嘛,像今天这样听你这样絮絮叨叨地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我觉得很好。”   “嗯,干的不错,我挺喜欢的。”   “喜欢什么?”安素之被对方类似干部做总结的话给逗笑了,席寒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容易让人误解,一时紧张也找不到言语开脱。   “算了,反正喜欢有挺多种的,我也喜欢你……今天的样子。”还有其他的样子,安素之适时的说,语气轻轻快快的,像英国人每天谈论天气般自然,可其实也怕错过了时机再也说不出口了。   男生没有侧过脸。   只剩心脏剧烈跳动,不听使唤。   听到没有,安素之喜欢席寒勋呢,是那种喜欢。   算了,你又听不出来。   是那般轻柔而安静的熏黄的灯光,透过散漫的空气,像水一样地倾泻下来,洒落在身上,他们四个排成一排坐在长脚椅子上,两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女孩,两个相貌不俗的男女。Alice吃完冰淇淋顺势把头靠在她怀里,温顺地嘟囔让她揉发。引来路人艳羡的侧目。安素之屏着呼吸,怕惊扰上帝在这灯下施展的魔法。   她舍不得睁开眼睛的间隙,毛毛因为和她不熟,只是轻轻扯着她的衣角,脸红着说要上洗手间,安素之宠溺地轻捏了一下她的脸。   她牵着毛毛的手站起来,问Alice是否也要去。   Alice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睛盯着某一处,显然没有认真听她的话。   “Betsy,你看那边有两个漂亮的姐姐正看着我们这边,是不是认识你的啊?”   安素之朝Alice手指的方向看去,两个女生踩着高跟鞋站在人群里,其中一个身上穿着韩系时髦的镂空裙,化着淡妆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不是很配这样清纯的脸,可是并不算难看。   安素之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席寒勋真的是你啊,和妹妹们过来玩?”“妹妹们”三个字几乎是咬着唇说出来的,重得有些变调。   席寒勋皱着眉头望了过去。   “上次梨洛的事多亏是你,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女生的细尖的声音有点无孔不入,她拉着两个女孩走远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字一个字掉进来,耳朵难受的要命。   梨洛高中几乎形影不离的好闺蜜夏倪。   席寒勋恋情的第三见证者。她怎么会忘了呢。   她忍不住回头看他,夏日阳光还是很烈,耀武扬威地从席寒勋身侧折射过来,游戏厅内灯下微弱又温柔的魔法在强光下,荡然无存,安素之看不清席寒勋的表情。   安素之突然感觉包里有手机振动。   司机把凯燕停在路口转角。安素之让他先带两个玩累的小孩回车上歇息。   席寒勋朝她走过了,两个女生还在原地站着。   “顺路的话,一起走吧。周末附近路段不好打车。”安素之低头说。   沉默了几秒,“今天有些事要走开,改天吧。”他说。语气潜藏着犹疑,像害怕看到什么因为自己的不经意而支离破碎。   安素之心里难受的要命,反而笑了。对方是不是和她一样,把他的到来当做一种临幸,。百年一遇的佳事,即使时间匆促,也得感恩戴德,三呼万岁。   怜悯带着光环居高临下,刺痛所有不懂避讳抬头仰望的眼睛。   如许多为他倾慕过的女子,也如安素之。   “嗯。”她笑。   安素之要转身的时候,席寒勋突然用迟疑的口气对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什么,为什么道歉。   安素之假装惊讶地笑笑,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鼻子像脖子一样,因为仰望过久过高而泛酸。   席寒勋真的很高,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有些远了,可她还是要微微抬头看他。久久的,态度卑恭,谦逊,沉默寡言地仰视她的王。   他尴尬地用手挠挠后脑勺的头发,像个做错事却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好吧,我原谅你。”   他几分错愕地看她,脸上挂着尴尬的假笑,犹豫着要解释什么,开口却只是说:“很开心今天能和你们一起。”   她突然懂得了,无论前一刻的他们多么熟络亲昵,还是掩饰不了潜藏的陌生疏远。安素之的记忆承载着席寒勋的重量,早已濒临可以负载的极限,而她对于对方而言,仍只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他还是远时空中态度谦和的漂亮小孩,还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席寒勋,自带光环,崇高无上。   什么都没变不是吗?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不是吗?   她懂得,却无法释怀。   她知道没有话题可以再继续,也许是不需要继续。   “嗯,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有事情吗?”安素之朝他点头。转身朝司机的单向走去。   两个小孩还在窃窃私语。   “滴答,滴答…”雨点密密麻麻地从高空坠落到汽车表皮,愈来愈急,她看着窗外昏天暗地,头顶有着几缕不熨贴黑发的少年的背影,早已不知所向。   忘了在什么时候听说“雨是一生过错,是悲欢离合。”这种雨后江南的煽情句子,从未去判定,却错失他背影,每每忆起,都是无所边际的少女情怀。   可安素之懂的,即使此时此刻街角互相依偎共用一把伞的高挑侧影是他们,那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和她牵过手,搂过肩,可他们什么也不是。 ☆、信笺   雨似乎不会停了。   六月的梅雨天气,连人扼揣在怀里最后一丝的期许也在其中淋湿,发霉。在雨季阴沉暗红色的天空,不断深陷、飘远,压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碎小碎小地拼凑,阻隔着远处的视野。   安素之很久没有再见到席寒勋了。   她一个人单薄的坚持好像并没有得到很多的祝福,尴尬诡异的分别之后,就连公共管理的课程也连续两周空置着,他们之间连同一课室偶尔擦肩这样脆弱敏感的联系也自然瓦解,失去了课室那四面围堵的墙,他们又成了各自行走的平行线。   直线相交或平行,广场上的交流如果是交叉点,那他们之间剩下的就只是渐远了。   他就像是生命中的惊鸿一瞥,击碎的浪花儿,荡开去,就再无回声。   安素之苦笑。都算了吧,只是还原成最初的样子而已。   衣服拧成一团,怎么晾也晒不出阳光的柔意。   安素之索性放下手中被心绪打断后越看越无味的威尼斯纪录游记,套上耳机,Should it matter(真的没有关系吗),挪威少女的清丽抒情声线倾泻而出,夹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缓缓叙说,像在描述一个久远无关紧要却不能释怀的故事。   保持恰当距离将世界隔绝在外。   安素之很少会停下来,察觉自己孤独与否。那种感觉有时候太虚渺了,无法触碰,然后有足够时间了解。   孤独也许什么物体都不是,像风吹在脸上,没有形状,没有气息,没有人感知,孤独只是一种感觉。   只是她知道,孤独有时是一场迅速扩散的唯一,人群是敏感地带。   世界外围渐渐喧嚣,身体内部渐渐沉寂。   良久从柜子里一系列墨绿色的本子里取出最靠右的一本,抽出最后几张没有墨迹的空白纸签。却无从下手。   她不知道自己想记录些什么,只是顺由着笔尖,不断烙刻在纸上,好似这样,内心的一些什么就可以顺着笔尖渐渐溜走,还一个洁净的躯壳。   安素之抚摸着已经上面已经有些褪色的墨绿色封面,看起来像是时间有些久远的珊瑚,就这样沉甸甸地挂在安素之心里,无所顾忌地坠着,坠着。   那时候手机虽然智能化水平不高却已经开始泛滥,尽管如此安素之也是一直到了大学才开始使用手机,高中离家还不远,并不会时常想念家人,能聊得来的人并不多,置办手机也显得虚设。   只是她有那么一个想念的人,一个难以触及的人。   丁离楚学校语文课安排了学生日常任务,每个月都给自己的家人写几封信,并要求得到回信。基于中国式家庭的内部关系,孩子给父母写信总有几分让人拿捏不稳,而少女的心怀千丝万缕,丁离楚把信寄给了安素之。   “他曾有笑,在千树烟火的青幕里,在繁年低窗的深檐下,在似叶流红的伊生中。似脆婉的坠瑟,悦耳了一段又一段的年絮。   而风持续在吹,抚娑过彼岸易碎的绛蕊,沿边的低矮屋檐在殷艳中走远,躲在谧静的云里,雾里,看不清轮廓的零星边缘,思绪很浓密,拨弄一丝,撞上他如青花待放的脸,如鸢尾的细长笑意镌刻在他清澈的眸里,飘落在细枕,熏香了睡意。   虽然繁花似锦,而后经年匆匆,有些美好便如记忆里没有允诺的盟誓般浮散了光,吹晃了影。 ”   少时的少女,微微煽情的文字,她知道自己的表姐,少年的丁离楚恋爱了。   从日记本里取纸给她回信,替她高兴。   后来的她,遇见了席寒勋。厚厚的日记本便成了心思密密麻麻的信笺,却没有一封飞得过低檐屋瓦。   她不知道这些在她心底意味着什么,所以极少回头像如今这般细细翻看,细细品尝疼痛。   她没有想他,她还不想他。   只是记录与他的时间成了一种不能摆脱的习惯,仅此而已。   到了午饭的时间,安素之原本不想下饭堂,玮云瑶和外卖电话却像串联好的一样,怎么打也打不通。一下子掐断了,随便洗簌,套件衣服便朝三点钟方向食堂走去,端着饭菜,径直在空置的靠窗单独位置。   她坐下来之后,隐约听到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回头,饭堂人头一片,什么也没看见。   “安素之,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叫你几百遍都不应,形象都给你毁了。”   安素之忍着胃部偶尔传来的阵痛,“你吃东西了没?”   “还没呢,刚准备,在那边,你也过来,我给你介绍帅哥认识。”   安素之无力地白了玮云瑶一眼。   安素之知道玮云瑶有一颗台湾言情小说女主角打不死的小强心脏,纵使自己的情路“坎坷”、“波折”,却有着甜腻腻的媒婆特质,八卦精神充沛,媒婆之路一发不可收拾。   “来,跟我走。”说着,不顾安素之的反对,端着餐盘离开。   “是帅哥,怎么逃过你法眼了?”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诶,说了你也不懂。”   10米处的拐角,避开了柱子的阻挡,那个凭空消失的人,正转过头望着她走来的方向,眼神闪过不易察觉的惊讶。   安素之先一步和他打招呼,朝着他笑眼弯弯。   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杳无音讯的失踪不算,广场的牵手拥抱不算,开心得像对今晚的□□头奖胜券在握。   “素之?”   “你们认识?”玮云瑶一副做媒时发现对方是兄妹的样子。   “是啊,一起上公共关系的。”安素之说。   “是啊,高中同学。”席寒勋说。   “不过高中时期,他不认识我。”安素之没有理会对方的错愕,补充道。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那太好了,不认识好啊,无知具有无限可能。”都认识了,叫媒婆干什么啊,玮云瑶兴奋的像发现了兄妹非亲生的秘密。   “那真是太有缘分了,不过我怎么没有在课堂上发现你呢?”玮云瑶疑惑。   “因为你压根能逃的都逃了。”安素之朝她翻白眼,不看席寒勋。   “咳。”玮云瑶干咳几声,吐吐舌头。“那我再给你们做一下相互介绍,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席寒勋,金融系的大神,反正就是牛人啦,是本人自幼的发小。素之呢,是鄙人宿舍的才女,应该算得上我们中文系一枝花。   没有人应话,玮云瑶顿了顿笑得狡黠:“诶,这么说你们还挺配的耶,牛和花。哈哈哈。”   “你才和牛配呢,你全家都配牛。”安素之低声嘀咕。   引来对面的人一阵大笑。   “我才不是牛呢?”席寒勋□□话来。   “你别这样说嘛,以前也有很多人说我和他挺配的啊。”玮云瑶得意地说。   “我是说牛,没说人。”安素之面无表情,盯着玮云瑶说。她能感觉到席寒勋正摆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脸孔,巴巴望着主人的视线。   错的明明是他,为什么难过在意的却是自己。   安素之感到内心烦躁和委屈,默默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玮云瑶的问题,最后干脆什么也不说,低头专心挑着菜吃,听着席寒勋接过话题练下去,最后涉猎的知识面太深,玮云瑶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最后不了了之。安素之自始自终都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   席寒勋气息有微微的急,脸庞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尤为深邃,眼神明亮,即使此刻染上尴尬和自己不解的委屈,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独一无二。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看她。?   安素之正要站起来打算离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寒勋,我刚打算去找你……”   她收拾东西回过头,“素之?”蓦野站在她身后。   安素之朝他点头,示意准备离开。回头看着玮云瑶:“云瑶,我先走了。”   “你要走啦,这么快,等等,我也要跟你一起走。”玮云瑶咽下嘴里的饭,都还没来得及和剩下两个人打招呼,便拿着东西像个小媳妇一样跟过去。   “等等我呀,你走这么急干嘛呀?我哥们多帅,你也不多瞧几下,要是我……”玮云瑶跟着喋喋不休个没完。   “你怎么也跟过来?”安素之打断她。   玮云瑶安静了些,“我吗?我不是不好意思吗,之前在蓦野师兄面前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觉得有点难为情罢了。不过你不会真喜欢他吧?那你放心啊,我只是见到帅哥正常的脸红加心跳而已,蓦野学长虽然长得帅,可是还没有到那种会让我心痛的程度。”   纵使知道玮云瑶也许只是对某些的台湾言情情节突然产生的感慨,安素之还是心底狠狠地揪痛了一下。   说者无意,听者戳心窝。   她想自己还是喜欢席寒勋的,所以还是会在意,会疼痛,会不知所措。纵使她从未向任何人倾说,纵使自己决定放弃她,努力不在意他。可这些需要的都只是顺其自然,她越刻意,却越说明自己有多在乎对方,多舍不得。   人的思想总是这么奇怪的东西,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那些牵肠挂肚的想念,那些城府颇深的阴谋诡计,那些言不由衷的爱情……无论掩藏多深,根植多久,只要它不发芽,不现于人前,便只是一个秘密,秘密忘了,便消失了,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相随这么多年,到头若只是一个长长将醒的梦。   每当想起,内心便犹然而生一种无助蔓爬的苍凉。   “诶,你这几天怎么了?动不动就待机。该不会是那个来了吧?”   安素之抓住玮云瑶在自己眼前挥动的手,接着继续往宿舍走去。   “我猜的也太准了吧。”玮云瑶大叫,一副发现自己是真理的样子。   安素之不禁咧嘴笑起来,她突然想上前去抱住这样的玮云瑶,无论她的快乐是真与否,这样每天都充满活力玮云瑶,纵使并不十分可爱,可吵吵闹闹却都挺让她很安心。   因为小时候玩伴寥寥,能够一起陪伴进出的更是没有,自己一个人独惯,到成年懂事也只是偶尔觉得安静,却也没有寂寞、难过。只是偶尔能听听别人说话,感觉也不一样。她并没特别多交心的朋友,不知玮云瑶算不算一个。   可常年的独处和自身对交往缺失一种正常兴趣,她不知该如何打破现在这种局面。而有些时候她亦不乐意打破。   周遭太多人时,思绪容易变得纵容,像毛躁的孩子,不断撞击,寻找突破口,失去理性,惹来笑话。   形单影只与成群结队,只是表面数量上的区别,内心的孤独与否,与这些从未有半分关系。她习惯在自己的世界里跟自己打交道,他人的无端示好,让她心存芥蒂。生活必要的忙碌,是她不能操纵的,但她不想精神也疲惫不堪,尽管她已如此。她渴望掌控一些什么,握在手里。至少能控制自己的所有。   天知道,她多憎恨失控。   过多隐晦的秘密在下一秒,就要被窥见,败露踪迹。   她习惯带上距离感与别人相处,包裹严实。循规蹈矩生长,不让细枝末叶、枝枝桠桠,纷乱纵横,擦伤了别人,弄疼了自己。   当然,有一些人除外。他们是熊熊的火,你不自禁渴望褪去彩色外衣,成为灰掠的蛾,梦想纵身成其中千古绝唱的传说。   如那日中午遇见的最后只给她一个没有温度背影的人。   她的过度优越感,给了自己一个厚实的巴掌。声响洪亮,气势宏伟。   “夏天一过,天气凉爽一些,我们就去郊外秋游吧。”她侧过脸对玮云瑶喃喃道。看见玮云瑶愣了一下,又笑出了声。   玮云瑶伸手假装摸了一下安素之的前额,不烫,果然是因为经期失调,内息紊乱啊。   安素之的手机没电,索性关了机放在宿舍一整个下午。晚上回来按下开机键,缓机没多久,一连“嗡嗡”振动了好几下,自己最近没交手机月租吗?移动10086催的这么勤。   翻开看,果然有10086的显眼标志,不过倒不是催缴月租,而是常常收到的“优惠中大奖”,安素之看都没看就把它给删了。惯性按下删除键确定时,看见三点钟席寒勋的信息和一个来电。   返回键。   “今天中午……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如果是,我道歉。”   “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真是条暧昧不清的短信,他就这样喜欢耍她,看她失控的样子很开心吗?   是,你当然错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错在那里。   没有回电,徘徊了很久,还是舍不得关机,就踹在手上不上不下。   “哦,我回到宿舍,看见她了……好,拜。”玮云瑶听着手机进来,。   “你怎么手机关机?寒勋说有急事找你,都找不到你。”   “他能有什么事找我?”   “不知道,他没说,不过他说明天再讲也行。真不知你们两个搞什么。”   安素之苦笑,她从来都没想要搞什么。   她明明说了不再理会的,明明说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缓解,鼻子酸的要命,大口喝着水,液体从眼睛啪嗒啪嗒啪嗒的掉下。心里憋屈得不行。   “你没事吧?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玮云瑶在一旁呆住,手擦拭安素之的背,小心翼翼的。   “你别哭啊,太后娘娘小玮子可要给你跪啦。”   她用纸巾擦干眼泪,被玮云瑶夸张的腰椎间盘突出动作逗笑了。“我有太后那么老吗?”   “要不然你以为刚才自己梨花带雨啊,下次可不许无缘无故哭啦,丑死了。”安素之平时总顶着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具,玮云瑶很少见安素之情绪的大波动,更别提泪腺崩坏,哭的我见犹怜了。   安素之坐着看玮云瑶,朝她温柔地笑,伸手把她拉近一点,突然就想这么靠着。玮云瑶的身体有些僵硬,可安素之感觉有些累了,不想再怎么说话。    ☆、无法折断的心情   午睡前玮云瑶刚看完《行尸走肉》更新的最近一集,PS技术比国产的许多电影场面都逼真,被丧尸拉扯,血肉模糊的场面看完有点心有余悸,可终归也就那样了,见多习惯,第一次接触时的紧张不适感完全没了,越到后面,神经越得不到多大的刺激。她想她还一直追着不放手,也许是因为一系列剧集下来,花在里头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和她彼此陪伴的时间很长,就这么放弃有些舍不得。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是离不开,只是习惯了。   有句话是这样说吗?不是舍不得你,是舍不得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时间。   是这样的吗?那她舍不得的是哪些时间?   电脑屏幕的白光照在她脸上,可是因为室内光线还算充足,并没有看到多少反射的光线。她登陆□□,快速看了一下班级里面的信息,看看最近的班级任务方向。好些时候没有动态的W大Z城的同乡会,一棵猪拱白菜的搞怪头像一直在闪,往常她都不怎么留意,可是今天群主好像@了全体成员,她还没来得及点开,桌面正冲这点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显示信息的图示。   她滑开了页面,两条信息。   同乡会的负责人秦玥是她高中的隔壁桌,两个人很少特意碰见,但关系不错,“明晚的聚会你是和顾若初一起来吧?记得带上他啊,要不然我会给会里几个饥渴少女给活活折磨死的。”   玮云瑶想起上次两人碰面,对方说有几个跟她交好的女同学,上次看大她和顾若初远远打了声招呼,不断旁击侧敲地向她打听顾若初的信息,天天像查户籍,搞的她精神恍惚,之后还说了一句“还是太年轻啊,看不清顾的皮相,你看我们便是百炼成钢,刀枪不入,不然想你这样天天跟着顾若初那妖孽一起,早就病入膏肓了。”   她听完,像被对方的夸张比喻给逗笑了,笑得合不上嘴,被对方瞟了一下她,一副“笑点真低”的嫌弃表情。   现在想想,她还是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她迅速回复到,“看情况啊,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一定会把他绑过去给女同胞们瓜分的。(笑)”   脸上故作的笑容又淡了些,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发一些表情和话语,即使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脸上也不自觉跟着表现起来,其实没有人看的见。   她收敛表情,把暗下来的屏幕再次按亮。   “同乡会你要去吗?”   另一条信息发信人显示的是一串数字,她知道自己忘了把谁的名字备注进去了。   她删改了几次,踌躇着按下发送键:“看情况。”   对方的像一直玩着手机,回复信息很快传到,“看什么情况?你睡午觉还没醒?”   “嗯。”应该是还没醒。   “那跟我聊会天吧,烦死了。”对方发了一个暴躁的表情过来。   “还没醒怎么聊?”   她把文件关掉,把电脑合上,散开了头发躺在床上。她看着聊天记录,觉得发信息的自己和平时的自己有些不同,安静,沉闷,不像平时的活泼,她想自己兴许是懒得打字,或许是因为对方每次发信息的时间都正好是她困意渐浓的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不会跟别人聊天的吗?”   “你会?”她不禁扬起了唇角,顾若初有时候会傻的很可爱。   “嗯,还会看到别人说话的样子。”   “哦。”   手机屏幕暗下去了,过了五分钟也没有亮起来,她以为对方不会再回复了。他们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没缘由的开始一段对话,又没缘由地结束一段对话,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过主导的大都是顾若初。其实也没有什么,这么久也习惯了,大部分时候她都会不在意这些。不过偶尔,只是偶尔,还不想话题这么快结束,才会小小期待着下一条信息弹跳出来,才会一直盯着手机暗下去没有再亮起来。   他还有信息过来。   “你真的睡着了?”   “嗯。”她翻了一下白眼,听见自己呼吸均匀,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分手了?”   “?是啊,关心我?”   “可怜被你残害的同胞们。”玮云瑶配了一个讥笑的表情。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委屈)”   “不过没关系,你是我姐妹,不是男朋友,只要你日常提供点好处,节假日记得稍礼就好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顾若初发了一个满意的表情,“那还不错,不过不是兄弟吗?”   “找我没正事吗?没有自己玩去吧。”玮云瑶按下发送键把手机放下来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还在吗?”   过了几分钟又震了一下,“猪,说睡就睡啊,寒勋那小子聚会那天没空,你记得到时等我再过去啊。”   玮云瑶想象了一下顾若初发信息时无奈却有些宠溺的样子,不过也许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好朋友。   良久等到对方期待却准备失落离开的时候,她把信息发了出去,“在西门口左侧的凉亭吧。”,按下去的瞬间有点后悔,可是也只能这样了吧,她其实受不了对方失落的样子,无论是因为谁。   玮云瑶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五点还不到就往凉亭走过去了,不料顾若初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穿的和平时一样,白体恤和灰黑色的休闲裤,可显整个人还是很有精神。她下意识地扯了扯青蓝色的的裙摆,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夸张了——耐心地化了淡妆,衣服也一件件挑选,试穿,穿上不习惯的高跟鞋,满怀期待……可其实说不准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在对方没回过头看见自己之前和对方打了招呼,还没彼此调侃之前转移了话题,商量着怎么过去以及需要带些什么,她兀自说着,直到两个人上了出租,空气忽然间安静了下来,终于找不到了话题。   她不着痕迹地对着窗外苦笑,很多时候她都是这样,温墩的,不知所措的,都靠着一脸的平静或不断的谈话来掩饰,她准备好的,精心制造的那些,最后都会在这些掩饰里面一笔带过,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一路上顾若初也有默契地配合着沉默着,他们直到到达目的地也没有说过什么。两人平静地一前一后进入预约好的KTV包间,像是在门口不小心遇到的没说过什么话的同学。包厢内已经吵翻天了,她大概环视了一下,每一张都是青春洋溢的生动脸庞,让人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   秦玥和另外两个以前同班同学招呼她在旁边坐下,她差点没看到对方招手,因为位置有点偏,在偌大的空间里,和顾若初所在的包厢中心位置也有一大段距离。席寒勋缺席,今天的焦点人物就落在顾若初和其他几位学生身上了,他微笑着和身旁的男男女女开着耳边玩笑,兴高采烈的样子和刚才不同,却也是平常的样子,尔后他被人群包围了起来,不见了。   她和几位女生聊着天,大多是聊以前的事。几个人聚一起,能聊的也就这些拥有彼此记忆的事了,毕竟讲独家记忆,因为听者没亲身经历过,找不了感同身受,话题没有延续很常会不了了之。   同坐的甲女生喝得有些醉了,嗓门跟着性子也放开了,对方伸手拍了拍她的膝盖,指了指人很多的那个方向,“云瑶你真不介意顾若初跟别人好啊?你不说,你们以前走得这么近,我真以为你们在一块的呢?”尔后又抿了一口啤酒,神情有点呆愣,像想起了什么,“我还是觉得你们最配,那么多对之中……”   玮云瑶看着对方脸颊微红,知道对方大概是喝醉了,室内有些吵闹,很多东西也没有谁听得见,便由着对方说,只是听到最后,有掩耳盗铃给人识破的羞愧感,想解释什么,另一个声音却响起来了。   “你傻不傻啊,她要是喜欢顾若初早就喜欢了,要不然,像玮云瑶这样天天看着他跟别的女的好还不难过死。”   秦玥像是也喝醉了,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却还是有些刺耳,尤其是最后一句刚好在室内切换歌之际特别响亮,人儿扎堆的那处像是也跟着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被下一首歌的前奏给平复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秦玥你们是不是喝醉啦,这么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有啥好讨论的,说一点新鲜的行吗?”她笑着拍了拍秦玥,示意对方有些过于激动了,然后一个人喝着闷酒。   不知谁点了歌之后走开了,包厢内只留着伴奏的旋律,然后有人说:“玮云瑶,你的《Long Lost Pen pal》不唱吗?”   从点歌处回来的秦玥迷迷糊糊朝自己眨了眨眼,玮云瑶上前假装生气地扼紧了对方的脖子,然后还是认命地接过话筒了。   Hello   Do you remember me   I am your long lost pen pal   It must have been ten years ago we last wrote   I don't really know what happened   I guess life came in the way   Let me know if you're still alive   Let me know if you ever used that knife or not   Hello   Yes I remember you   I've got a husband and two children now   I work as an accountant and make fairly good money   I still have your letters, you used a pink pen to write them   And you would comfort me   when my tears would stain the ink   And I would send you mix tapes with Kate Bush on   I have to admit I sometimes lied in those letters   Tried to make life better than it was   I still wasn't kissed at sixteen   And I still need a friend   There was this letter   I never told you this back then   But it would be fair to say it saved my life   I sat in the window   The only one left out from a party again   Pretty sure I didn't have a single friend   Then I checked the mailbox   她的嗓音并不是传统的那种甜美嗓,相对有些沉,很多女生的歌都不太适合唱,却有几首英文歌还算好听,《Long Lost Pen Pal》(从前的笔友)应该是其中唱的比较不错的,唱完最后一个音,她迎着包厢内一些掌声微笑着坐了下来。   顾若初不知什么时候靠着桌子定定地看着她,兴许也醉了,因为他的眼神复杂得让玮云瑶看不懂,不过很快对方又被人声喊了过去,留给她一个轮廓模糊的后脑勺。   秦玥和另外几个女生已经喝得有些醉便倒在包厢的沙发小睡了,夜深一点他们还有节目,很少有人提前离开。包厢内还有歌在放可是已经没有谁在唱了,男生在喝着啤酒摇骰子,不少女生在旁围观,渴死相对之前还是安静了很多,玮云瑶有点害怕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场面,吩咐一些还没有喝醉的同学照看一下秦玥她们,提包往外头走了。   她浅呼一口气,迈步离开,人群的声音渐渐隐去,淹没包厢内醉醺醺的笑声和暧昧,尔后停下欢快得有些做作的疲惫脚步。   头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剪短了,生长的痕迹蔓延到了眉梢,时常散落下来遮住眼睑,留下一层浓厚的阴影,她抬手拨开那细散的发,晴雨交替的阴天阳光本来就很稀薄,夜半的路灯,阴影还是很重。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干燥而细致的触感,下一秒被雨水渗透,由内到外。   其实她一直都不了解,为什么心动之后,感情世界愈渐强烈的只有两种色彩,甜蜜夹杂苦涩,疼痛糅合喜悦,势均力敌,时弱时强,相同之处在于形而上的泪水却开始不分时段的到来,很多事情置于一片荒洪之中,飘飘忽忽,恍若梦境。   她不知道顾若初在心里想些什么,只是她自己却不愿意承认,真实世界里的玮云瑶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乐观,真实世界里的玮云瑶也有无助到不行的时候,真实世界里的玮云瑶在很早很早以前突然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个调皮拽着她辫子的少年突然凑过来白净的脸,看见她惊恐的眼神,阴谋得逞坏坏的笑了。相处这么多年,却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了少年的脸,高挺的鼻梁,细薄的唇瓣,如描的眼,好看到令人难以挑剔。就连那日阳光似乎也帮着他蛊惑人心。一颗平缓跳动了很多年的心,兀自加速到身体不能承载的地步。   是那日余辉太过耀眼,还是他本身就太过让人目眩。   他无疑是优秀的,即使总是不遗余力地说着他的不好,可也只是相处模式形成的一种惯性,嘴上的逞强,好像只有那样,他们彼此才能和平相处下去,而不是将关系置于原地。   以前也时常听身边的女生向她有意无意地传递时候信息,让她帮着给少年捎去。彼此相处模式固定,吵吵闹闹,少年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做事吊儿郎当,内心却也有温柔的时候,只是她那突如其来的心悸却是第一次拥有,这无法靠自身把持的情感,让她感到非常高兴,又非常痛苦。   她的感情在不知觉中发了芽,因得不到太阳的普晒,蜷缩在黑匣子,积了厚厚的菌霉,疼痛一直蔓延到了后来,几乎腐蚀了其他芽蕊在内心成长的可能性。她兀自捂住耳朵,假装听不到爱情萌发的讯号越来越微弱。   玮云瑶以前有一部很喜欢很喜欢的动漫剧集,整个故事发展都散漫着橙黄的温暖,欢闹喧嚣过后,主人公内心停顿下来的独白,像不可多得的静谧的黄昏。很多很多的欢喜,很淡很淡的忧伤。   “为什么呢?在电视和杂志中,明明恋爱都是呈现开心而幸福的颜色,我的恋情,却为何如此沉重,而又令人生厌呢?”喜欢着真山许多年的山田,望着人迹匆匆的街道,满脸的不可言说。   故事里头山田夏初栽种的紫苏在七月的台风里被折断了一根枝桠,她的妈妈说那已经无法复原了,要把折断的部分摘下来,紫苏才会长更高长出新的叶子,可是山田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因为长在枝头的小叶子们还和折断之前一样健康没有多大变化,很多天以后她来到阳台,看见折断的紫苏无法承受自己的重量在土山挣扎着,知道也许妈妈说的话是对的。可即使是那样,她还是无可救药地踌躇,无法折断那种心情。   她想起在阳台围栏生长蔓延的绿萝,浇水,松土,耐心地照料,却想不起来有谁常常记得给绿萝修剪了,而那份怎么也无法折断的不舍,就这样拖着,还在战战兢兢等待着不清不楚的某天利落的一刀。   玮云瑶以前执拗地喜欢着这个动漫人物,为山田无果的爱恋感到窒息的心痛。为什么呢?为什么这般难过。她却像看出了自己的影子,从那个虚构的人物身上。原来她们的落魄的身影重重叠叠。   只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吧,美丽的山田是这么的勇敢和努力,无论得到或得不到,都勇于去表达自己,并有着一颗善良完全为他人祈求幸福的心。最终虽不能按最初轨迹与真山结成伴侣,却遇到了更适合的野宫,而她自己却怎么也不能再往前踏多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真的吗   安素之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课室的嘈杂把有些感伤的梦境完全驱赶开了。从桌上爬起,被额头枕着的那截手臂有些黏腻,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像是避免不了了。她尽量不带动其他部位,轻轻拨开了额前的发,迷蒙地看向身边,凌闫的座位是空的,水杯也不在了,应该是出去打水了。她揉揉有些绷的太阳穴,随意向四处张望,几个提着水杯的女生陆续走回来,其中一个八卦在接触到她不经意的视线后,八婆兮兮地凑了过来,安素之下意识皱着眉。   “那个凌闫啊!”,“啊”字拖长了几拍,细尖得有些挠耳的声音,故弄玄虚的样子让安素之有些不舒服。   “我刚才看到她跟一个打我们近十岁的精英男一起诶,你们一个宿舍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你看凌闫平日也挺老实的一个人,他俩应该是什么亲戚吧,不过啊,也没怎么听她说她有亲戚在这边?如果……”   女生讲着正高兴,安素之忽地把手里的文秘英语习作放了下来,视线直直落在女生的身上,书本的硬版封面拍在桌上的声音在哄乱的教室根本没什么声势效果,可女生还是迟疑着安静下来了。   “论亲密程度也是我和凌闫比较亲近,而且她爱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后果也是她自己承担,相信还轮不到旁人来左右。既然对她的一举一动我们也没有什么意见,那更不由得旁人来嚼舌根了,明白吗?”安素之说完没有再看女生,又兀自翻起了书,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女生表情有些惊讶和窘迫,也许愤怒也少不了,像是没有想到一向对什么都冷淡不热心的安素之会一下子有了反应,认真起来的样子有些吓人,说的话也她不太下得了台,正尴尬着是走是留,上课铃声便响了,没有打招呼便离开了。   “你做什么吓到人家啦?”凌闫坐回座位,看着女生离开的样子有点急促,调侃道。   安素之抬眉笑笑。   乏味的课在困意涌上来之前结束,凌闫有兼职急着先走了,安素之在笔记本写下平时作业的注意事项,把书和笔塞进包里也提着离开了。   回宿舍简单收拾一些东西便出发去御景别墅区,出发前给缺了课的玮云瑶信息打了招呼。   宣作家的最新一辑在网络连载的书稿准备出书,安素之负责部分的校正,最近任务并不轻松,在学校接连几天都熬夜,周末对方提议去她家住几天,方便任务交接,安素之答应了。   菲佣把安素之的行李放进客房,从学校回来的Alice看到她很兴奋,小家伙跑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安素之陪她说了会话,指着楼上的宣姨的办公室,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菲佣把Alice抱走,她便趁着离晚饭还有段时间,继续之前还没完成的工作。   安素之推门进去,不怎么亲昵地喊了声“宣姨”,其实她改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是不太习惯,。   宣姨听见是她,从扎堆的稿件里抬头朝她笑,像是对这个称呼还满意。   也许压力真的有些大,平时头发总是一丝不苟别在后面的女人,此刻还是凌乱了几分,像是有几分慵懒,倒让人觉得亲近许多。   晚饭过后,安素之看宣姨有些泄气地坐倒在软沙发上发呆,没有打扰,拉着在一旁等着自己得空的Alice出门,在院子里散步。   一整日的暴晒,单凭这一两小时暗却下来的降温,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效果,天气其实还是闷热,就连院子里时而刮过的风都是带着热气的,可是兴奋得额头冒细汗的Alice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还拉着院子里的其他人想要做游戏。   她看起来好像离烦恼很远。   那些事没有发生以前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她有些感慨,不过看着Alice挂满笑容的小脸,两只同样快乐的眼睛在看着自己,闪过的一丝扫兴的念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她又活跃起来,开心地追逐着故意躲闪的Alice。   夜半九点多,Alice的睡前故事时间到了,Alice嘟着嘴有些不开心,时间这么快就过了,但还是听话地放下手中本来打算展示给安素之看的裙衫和鞋子,不过作为交换想要听安素之给她讲睡前故事。   小家伙今天好像特别兴奋,根本还不怎么想睡。两人在房间了折腾了不少时间,宣姨也过来了,哄了好一会,小家伙才嘴角嗔着笑趴在小绵椅睡着了,安素之看她把小家伙小心放上床盖好,晚安吻的时候一脸慈爱。   室内有些安静,大概是临近晚上休息的点了,早上照顾一家起居的佣人也好像不在了,这是安素之第二次在这边过夜,也许上一次距离有些远而且只有Alice在家,此刻在这个点和宣姨处在一起让她多少有点不适应。   安素之挠了挠头想搜寻着话题准备展开。   感觉喉咙有些干,不自然地轻咳出声,宣姨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还没有开口,便看到和Alice玩闹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动,来电名称显示“爸爸”,她看了看宣姨脸上的表情,对方还是一脸温柔的笑,像是不介意话题被打断,她说了声不好意思,便拿起手机走开接听了。   “安安。”熟悉而充满沧桑感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在空荡荡的房子竟显得有些寂寞。   “嗯,爸爸。”她回应道。   “在哪呢,还没睡吧?”声音还有些沙哑,像是感冒了。   “你感冒了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前些天没注意,差不多就要好了。夏季有时天气昼夜温差大,你要小心点啊。”   “知道啦,每次讲话都说一次,倒过来都背得出来了。”安素之不在意地吐吐舌头。   “你说你怎么还像个小孩,说的得听进去啊。”爸爸急躁的脾气有些上来了。   “知道,知道,”安素之讨好地说,发觉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害怕家长生气的,像小时候一样,这好像是所有小朋友的通病。   电话那边的人咳了几声,有些厉害,并不像他说的“就快好”的样子。   “你平时都几点睡啊?”安素之问。   “十二点过后吧。”声音还是沙哑。   安素之皱了皱眉头,“学校都这么忙吗?”   那边停顿了一会,“也不是,你大伯家最近新楼就快建好了,还在烦摆酒的事,有空就帮一下。”   新屋的事安素之上次有听丁离楚说过,她点点头表示理解,转念又想到对方看不到自己,才开口说:“嗯嗯,上次听离楚说过,不过你最近身体不舒服还是得注意身体,又不知道自己什么年纪。”   “知道啦,跟你聊聊反而说起我来了,你平时也要注意……。”   挂机时,安素之发觉自己有些想念爸爸,不知他一个人能不能处理好事情,即使平时她并不这样,可是现在他生病了。   结束通话,安素之揉了揉鼻,把手机揣在手里,沿着蜿蜒至客厅的扶梯走了下去,打算继续进厨房喝杯水。   下室竟然还开着灯。   “素之?”宣姨喊她的名字。   确认是宣姨的声音,她轻轻回应了一声。   宣姨还未齐肩的头发散了下来,样子比平时看到的都要放松休闲许多,她端起手边的牛奶对她笑,旁边多出来的一杯貌似是为她准备的。   安素之有些恍惚,貌似她的妈妈也是这样的,为女儿的晚间的睡眠,精心准备一杯温牛奶,即使这些迟来了十多年,她也会……其实她也不知道会以哪种情绪面对。   紧接着她听到自己没太多表情地说道,“你也还没睡吗?”   “嗯嗯,这个点还有点早。好像入了这个行业,作息都有些紊乱了。”妇人轻轻扶额,笑容还是很美,完全看不出来作息等习惯带来的负面影响。   她点头。   “在这边住会不习惯吗?”她笑着问。   安素之点点头:“这里白天环境不错。”   “只是白天吗?”她嗔着笑,像是故意为难她。   安素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晚上也挺好的,就是……”   对方沉默,像是等着她说下去。   “就是有一点……我想这大概是因为这边的山太多了,刚才在外面接电话,山风有些瘆人,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安素之说完吐吐舌头,想起刚才在外面听电话,看见远上的一点点星火。   “哈哈,其实我先生在这边物色房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了,不过这边清静倒也无所谓了。Alice刚开始住进来也不愿意,嘟喃的话有些我们也听不太懂,你倒好,诚实的让我有些不能适应。”宣姨笑起来眉角有些小细纹,却像是成熟的魅力所在,一点也不难看。   “是吗?”   “嗯,你看起来像是诚实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她还是笑,好像心情很不错。   柔柔的盏灯打落下来,妇人脸上的多了一种安素之说不清的东西,她看着她,却不自觉眼神有些放空。   她想起了上次借给玮云瑶的双语词典掉出来的纸张。   是之前为学校“南极”社写的“母亲节”宣传前序,一面寥寥草草写了几个数字,一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我似乎不曾了解花朵间的语言,更不知哪一种花能够借予描摹像她这般的女子,是一种无有芳香、愈渐老去的女人花。淡薄到,暗夜里,无谁能忆起,像透明里的透明。   我能够明白花期里的娇艳与萎谢,身不由己的宿命,归依哪一种罪,都不能属谁的错。碾压过体灵的齿轮,只能这样宽,无所延长。可是她不一样。   她看着花苞里的汁液一天天殆尽,倾覆城池的花颜像夏末的风信漂浮无所定处,消瘦的颦笑在终结的歌里,起荡,仍心甘情愿。   高考即将来临的时候,她常来。已削短发,烫了微卷的头,发福的妇人,臃肿之态。如果尚且年少,也许会评说一些不好的,或者爱笑话一下这平庸与幽默混夹的妇人,他生意上的经条伦理似乎也用不上,在一些家头细物的琐碎事情上,与孩子的我们相处,永远略显愚笨,不知所措。我们也恰巧未有深思这种境况,永远处于高处的视角,不满与深感歉意她的种种是与不是。她是弱者,抑或说踏实需要反抗却从不奋起的人。那些嗔怪与亲情复杂又有紊理地交缠在我们之间。这种母亲与子女之间。   但我已是知事的年纪,该是庆幸的,心存感激,让我从未铸造重大且无可挽回的错。伤害这样一个善良、体贴的女子。一朵为某种责职,却是倾其所爱、所欢喜、所泪水、其生命,不止付出的女人花。花开不意,为了延续。   相处在日暮时分,她问我头发的事。我只是浅笑,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已有浑浊的丝。像那时的残阳的微弱的喘息,让我感觉苍老。花易残,岁月不摧。   也许我也只能浅笑。   她已是将要中年的人。一个工作精明,生活平庸的妇人。一朵平凡、色质失鲜的女人花。一位母亲。她似乎和美字眼里的东西无关了,没有人再用“美”来形容她了。   表面的像都会过于肤浅、单薄,也许不会不堪一击,但终究经不住历练,停留不了多久,便像晨朝白露,烟销殆尽,岌岌可危。深层的东西,都潜藏得过于深,容易遭到误解。可仍有一种执念,佛光不老,事物能有它的完满结局。像她漫长时年里付出的沉重一切,都能得到如愿的答复。   时代里的苍桑铸就她,是太过完美的完成。再无词句可修饰她了。那些仿佛太过残缺的字眼。   她是独幽的花,铅华都耗尽,在爱怜者心间盛放又枯萎。我还是爱她,愈加的。当花年老之时。   她真的不美了,与她年轻时相比。少了少女的温婉,风情,像一朵待放的花该有的勃发之态,灵动得仿佛一湖春水,泛动的涟漪也未能击碎少年的心。可随着闲情消缺,少女的心生长在别处,被分碎洒落在幼小的生命体中,养分被贪婪汲取。少女如花面容里的略施粉黛,被晚来的风缓缓剥落,愈像尘封在橱窗掉色的古画。   那些某个瞬间,我忽然发觉,已不知如何去表达。我真的好爱好爱她。   我想她是舍不得的。   她让我独自学会坚强地流浪。少年不羁时,我以为那是自由。而她习惯不经意给予我厚厚的牵挂,在长期共处时,绕在心间,缠成细密的线。每当我远行,心间愈渐的抽痛与滚落的泪,让我了解她的蓄谋已久。这样的时候,是她唤我别走太远,早些回家,是吗?   其实,我也很想很想她了。   忙碌的生活,泯灭花下的一盏灯。我想现在在花前执一束光,照亮她如嫣的脸。”   安素之把原稿随手翻转,5.12。   她记得自己连原稿都一起交上去了,却还是剩下了残余在这里。   安素之轻阖上眼睛,独白般的絮语,让她的记忆有些模糊。   当时自己是怎么的心情啊?记得好像还有认识的人知道这是她写的之后还跑来跟她说自己看了,很感动。外省的孩子出来一年半载没怎么回家,佳节倍思情,想家也是难免的吧。   不过,用词还真是矫情。   安素之看着看着,就笑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玮云瑶,想必这个让她看见了,一定是觉得挺麻烦的,上来就是一句“靠,不就是‘我老妈变丑了,不过我老妈在我心里还是一朵花,’这么简单的事吗?就你能瞎掰一堆我看不懂得东西出来。”   不过玮云瑶说的没错,她就是能瞎掰。   所谓的妈妈连轮廓都模糊了,她却能生搬硬凑。   华丽得有些浮躁的措辞,一字一字串连成虚假温柔的壳,将丑陋的真相一层层裹起。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不太诚实。   那时怎样一个故事呢?故事的原来面孔?   以前父亲不让人在她面前提及,身边接触的人也很少,她几乎没怎么听过她妈妈。   身边略知一二的人即使会在背后讨论“安素之的妈妈”也会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地刻意避忌一些话题,“安素之的妈妈”不知不觉成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至少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的公开的秘密。   爸爸不知道,其实那早已不是她心里触碰不得的伤口了。新鲜血肉模糊的创口都有止血结痂愈合的一天,何况这件事已过去这么多年,真的不痛了。只是她默默承受着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的熨贴,什么也不说。   好意是需要被接受的,即使她常常不善于接受他人,也不会拒绝自己的父亲,那个体内流着和他相同血液以及给她温暖双手的男人。   安安,别哭。   这个温暖的名字,他爸爸一直这样叫着。   三十多岁的男人望着生病的女儿,眼圈红红。   她不是不好奇,只是并没有强烈到需要去追问的程度,何况他不乐意被提及,她自然也不会去追问。   玮云瑶都常常叨念,她和尼姑庵里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们没有头发而安素之有,还很长。   其实无知无欲没有什么不好,人的困扰都来缘于,知道的太多,渴望的太多,而能做到的却少的可怜。   随年龄的增长,背负的东西多,承载能力下降,失望变成一件极其可怖的事情,如果需要承受失望,倒不如希望从未被燃起。而她只是装着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还未懂得佛家“空即是色,□□”的禅意。   她真的不好奇,却被人“好意”地提起。   “啊,就是他,你看,他爸爸就是那个帮坏男人搭线,把你妈妈骗走了的。”   “他就是把你妈妈骗走的那个坏男人朋友的小孩。”   “好心”的妇人在她耳边扇风。   由于没有什么措辞逻辑的原因,那人讲出来的话一团一团的,像泥和在水里,让人听着十分别扭。皱巴巴的大脸盘,抹着夸张的大红唇,嘴巴像血盆一张一合,严重的口气夹带着口水全喷到小安素之的左半边脸。对方是大人自己是小孩,安素之心里虽然厌恶,也忍着没有发作,   如今那妇人的样子安素之已经完全忘记了,她还记得断壁残垣,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妇人原来的模样。   远处衣着干净的小男孩被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抱在怀里,朝她这边望过来,一脸好看的笑容,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是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在有生之年能遇见你,竟花光我所有运气。   安素之只是站在原地,在男人脚步靠近的时候,转身,撒腿走开。   逃,小小的脑袋只装着一个想法。   带动风声,脚步声和心脏的强烈跳动声。   “你妈跟那人当官的朋友在一起厮混了,真是狗男女。”妇人眼里带着幸灾乐祸。   就是他。   就是他。   那时的她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就听懂了呢。   “以前就认识了,后来才认识你爸的,都不知厮混多久了,真是狗男女”妇人狠狠骂着,手不太自然地摸着她的头。一边给她刀子,一边安慰着她。   她忽然想起电视机里,每次遇上凶手作案的那些目击者惊慌失措的眼神,“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句俗烂的经典台词,和台词过后,一系列需要发生的剧情。   “你知道的太多了。”一把血淋淋的刀子划过,安素之惊恐地张大眼睛。   所幸后来的她安然无恙地长大。   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她对妈妈的概念真的很模糊了。即使丁离楚妈妈在成长里对自己过于慷慨,可她知道那只是亲情,像大伯,像丁离楚,乃至像爸爸,却不是妈妈。   纵使再亲,她也只会在鞭打丁离楚屁股的时候,罚自己写字,捏丁离楚脸颊的时候,罚自己背书。她还是有所顾忌,而孩子的妈妈是不会有的。   所以,所以安素之的妈妈抛下自己和爸爸,抛下她的孩子和丈夫一走了之了。   那是流金岁月留给颠沛流离的孩子最后幼年的尾音。   那时母亲好像就没有在记忆里出现了,好像是死了。又好像只是离开,忘却原先的生活,寻觅生命的另外一种框式。   每个人都向着四处散去,向着高处向着远处,自然定律,也的确没有什么好抱怨的。除了她。   安素之知道,自己也许不会再见到她了,至少,她们会欠缺某种心有灵犀,不再是单纯关系。   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做心痛,只是感到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时,轻轻跟自己说,没有关系的。   确实,后来温柔如斯、坚韧不摧的时间证明了这一点,即使当初像受伤独自舔舐伤口的野猫躲在暗角撕心裂肺哭泣,被生气而落寞的父亲抱揽出来时几乎昏阙,可那也只是孩童稚嫩肩膀不可承受生命之重。童话看太多落下了后遗症,总以为故事一旦开始,就只会循着自己内心所向而前行,不能接受丝毫偏颇。而后来,并不用持续到现在的后来,“母亲”成了一个概念,除了给予她生命的那条无法摆脱的脐带,走的太远,偶尔想起,拉扯着,还是疼痛,可小安素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安素之家里因为搬家,原本并不宽敞的老房子,已经变得空荡荡。临走前两周的晚上,父亲交代好手头工作后,牵着她离开。他们乘坐公共汽车回家。   嚼着口香糖醒眠的司机没有开车内的灯,封闭暗黑的铁甲子,在依稀有灯的并不繁华的街道穿梭,像是闯进了未知的世界,看不清很远的前方。偶尔有暗影投在甲子内所剩无几的乘客脸上,那些双眸背后写满了疲惫不堪的故事。   她抬头看看爸爸,抿着嘴,没有说话,下巴的胡渣因为那些天的忙碌很久没有修理,颜色很深。   下车行走回家的最后一段路程,穿过树木,房子,家猫……   冬季的雪从高空坠落,偌大的一朵,接触到脸颊时已是细针模样,接着融成了一滩水,漫上来浸泡着幼小的安素之。堆积在地上的雪很厚很厚,看不见小石子,没过了膝盖,她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认真,却还是摇摇晃晃的。爸爸没有抱起她,只是伸过手握住她。   刮了一阵风,雪越来越大,她的脸已经冻僵了,男人的手却还是很暖。强烈的冷暖交替让她内心恍惚,总忘不了那段时光,却又不能清楚想起。明明自己在这里,却又觉得不在这里。   一直路过光秃秃的树桠,让人觉得仿佛是不断错误回放的录像,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光阴中的拾荒老人追逐着,什么也抓不住。   什么也留不下。   安素之默默喝着牛奶,回过神,杯瓶已经见底了。   “刚才通话的是?。”   “我爸爸。”安素之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生气些。   妇人轻点着头:“很少听你说家里的事?”   安素之笑笑。   “你时常很沉默,这点像他吗?”   安素之摇头,用手摸摸脖子像有些不好意思,“应该不是的,虽然他有时候脾气不算好,不过性格还算跟人谈得来。”   “脾气不好?他会打你吗?”宣姨有些惊讶,也许是觉得打骂孩子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安素之摇摇头,“不是,他当然不会打我,事实上他几乎连架也很少吵。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倒是到时对精神方面有些施压,比如小时候考试粗心写错的字,每个都要罚写上百个,错的题可能整道题都要重做几篇,所以试卷发下来带回家,我都是一个劲地在重做试题或者抄写错字,别的小孩都是被家长牵着出去玩。”   宣作家看着她有点不忍。   安素之却像不在意,继续笑着说:“不过有些方面,他还是挺宽容的,就比如说后来上初二以后他就不这样做了,又或者说他知道我喜欢看书,经常往家里带,甚至有时候因为看书,把学校的作业拖到回校前才做他也不会生气。他在这方面从不吝啬,可能他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吧。”   安素之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像在看着受委屈的Alice,她觉得有些搞笑,而且鼻子有些酸。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这还是一种不太会让小孩快乐的行为,可是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而且……不用过多久,长大一点的我就知道,小时候他不喜欢我往外跑,只是怕我在外不小心磕磕绊绊,受伤没有人照顾。你知道他是老师,有时候很忙的,没办法经常看着我。还好……”   “还好你也从小就比较安静独立,不太喜欢打闹,到处疯跑,喜欢一个人多过在外头成群结队,一本书就能够坐很长时间?!”安素之的话被宣打断。   也许是因为最近有些混沌的日子或者因为爸爸那通电话,或者是因为别的,她只是每天背着厚重的包袱有些累了,想放下来歇歇。   安素之看看对方,并不怎么介意,反而有些骄傲地笑笑:“对啊,不让大人操心这部分,我是做的挺好的。”   对方还是那副“傻孩子,又犯傻了吧“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讲太多了。”她不好意思地耸耸肩。   “我挺喜欢听你说的。”   “是吗?”安素之眼神黯淡了些。   此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有些落寞,可是她不知道原因,是不是最近也有人对她说这句话,还是觉得对方是可以依靠的人。有时候人好像就是这样,单枪匹马驰骋多年还是威风凛凛,他人一旦安慰便溃不成军。   “对不起。”许久,宣姨说。   “嗯?”安素之不懂为什么对方这么说。   “我……也许我不该问的,这毕竟是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对方有些自责。   “没事的,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安素之摆摆手,不以为然。   “那你恨你妈妈吗?”   安素之看看她,并不讶异对方问这个问题,可还是挑挑眉,询问对方原因。   “你几乎没怎么提过你的妈妈,我想你只是跟着你爸爸生活。”   她的答案和安素之想得一样,“是啊,我妈妈很早就不在了。”   “那你恨她吗?”对方再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也许是同样作为母亲,她很在乎一个小孩对母亲的态度。   恨吗?这个问题安素之也想了很久。   安静的时候,反复地想。   而后,她听到自己回答:“不恨。”   她看着对方作为母亲的一方像舒了一口气,却还有些揣着放不下。   便笑着又说了一句:“真的”   安素之不恨她,那人对于她而言已是完全陌生的女人,她只是心疼爸爸。   触碰过她双手的只是小时候的妈妈。   那人对于她而言已是完全陌生的女人,安素之不爱她,也许还残留感慨,也许只是幼年那时渴望另一只孤零零摇曳在冷风中,空荡荡的手伸出去能抓住什么,或者能够被执起,能传来原本年纪该有的另一份温暖,而不是占据多年的冰冷冷。   安素之并不感到难过,只是有些寂寞。   真的。   安素之看着天花板晶亮的吊灯,白色的影投在大理石上,很真实的样子,迟疑地把手伸过去,地板还是原来的样子,原来地板上的白色的光印在了手上,像一个小伤口。忽然想起挪威女歌手琳恩·玛莲的《 It's True》,她曾有一段时间很喜欢里头有些深沉和神秘的旋律。   I wish I could   Sit here all alone   Thinking this is okay   Don't need anybody tonight   Just complete silence and the candle light   And I'd drink my coffee   Wouldn't worry at all... wouldn't worry at all   I would feel fine   Like I always do   I would be smiling   Laughing too   Don't need anybody   Least of all you   And then I would convince myself it's true   I wish I could   Stare at the wall   And see something different everytime   Everytime   The candle wouldn't stop burning   I could lay down   And I wouldn't be crying   I would feel fine   Like I always do   I would be smiling   Laughing too   Don't need anybody   Least of all you   And then I would convince myself it's true   it's true   it's true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有新开一个微博,会发一些原创的句子,不知道好不好。有兴趣可以关注哦。 名称:玖月堇S梦猫,(为什么叫梦猫呢,因为接下来有一章是有关猫的,呵呵,不过我也想把微博名改为“言她”,但怕亲们找不到,怎么办,有点纠结,你们觉得什么好?) ☆、热浪   兴许是夏日的气息越来越浓重,户外的蝉鸣还有别的昆虫的声音混杂,未经过的地方很闹,一旦靠近安静一会,又开始吵起来,玮云瑶觉得五六点还是有些毒辣的阳光要穿过空气的细密分子,照透她故意用来防晒的冰袖,热风刮过会觉得背后起了薄汗。托举着摄影机的手有些酸,不过想到内存卡里数量渐多,拍的还可以的照片便觉得没什么了,而且采景时的心情她很喜欢。   她觉得摄影其实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很多时候它对于很多人而言只是单纯的美化过的图片倒影在较好的纸张上成像,想没多大意义的图纸,甚至很多人不怎么在乎。可是对她而言,摄影几乎是她所有不能言说的心情,光线,强度,色彩……交错成密密麻麻的心事,即使不尽善尽美,仍是她不可多得的宝物,也许类似安素之对于写作的执着,不动声色的爱得最热烈。   “玮云瑶,这边有些破旧的铁皮屋好像可以拍一些冷色调的相片。”同伴在远处喊她,声音有些激动。   玮云瑶抬手回应,小心跨过地上的一些疏密不均的野草地还有泥泞,三两步跑了过去。她说不清楚原因,做这些事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平日里得不到的快感,这些时候是属于她自己的,学校,人与人,这些烦恼都离她很远,即使这些结束,她还是得回到原地,面对一堆不知从什么地方着手的事物,即使还会避免不了遇到他……   是啊,他,顾若初,奔跑的时候想起了那个人。   玮云瑶觉得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错漏了半拍。   距离同乡会聚会那次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期间他们见过面吗?玮云瑶闭着眼想了想,想不出来。   邻居,青梅竹马,同级生,这些有关那个人的庞大而琐碎的记忆太过混乱了,常常不经意就交错在不同的位置上,即使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他,却还是觉得前些天见过他,反之,亦然。   她只记得聚会后隔天收过的短信,秦玥。   “你回去没和顾若初说吗?下半场酒醒的时候,他来问我你去哪里呢?后来听别的人说你先回去了才作罢,样子还挺急的。”随即发了一个有些暧昧的表情。   “啊,忘了,又不是情侣,我们没有行踪报备的习惯,他那天可能抽什么风了吧。”玮云瑶发一个有些可爱的笑脸。有点假。   信封框多了一点。   “你昨天提前走了?”   “嗯。”   “为什么?”   “聚会规定说不能提前走吗?”玮云瑶的手指触碰着屏幕,想了想,觉得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可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按了删除键。“隐形眼镜有点干,弄得眼睛不舒服。”按了发送键,有点后悔。   “你根本没有近视。”对方口气咄咄逼人。   玮云瑶没有回复。   “你为什么提前走了?”   “不是说了吗?”玮云瑶觉得对方有点幼稚而且烦人。   “我说的是你为什么没有说一声就走了?”对方口吻有些暧昧,如果熟悉了这么多年,玮云瑶估计也会误会的。她想他只不过对于他们先前说好的一起走,而后她却提前离开了,有一点生气。   “我说了,跟大兵他们说了。”玮云瑶想说,我不是你,不会一声不吭地走掉的。   对方想在思考什么,信息很迟才回复。   “你在生气吗?”   “没有。”玮云瑶回复得很快。   “你在哭?,”对方回复得好像有些纠结,符号也错手加了多余的上去。   “没有,为什么要?”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发过去了。而后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渍。   “云瑶”他发省略了她的姓,像是有些不忍,却什么也没说。   混蛋,玮云瑶把手机关了机。   他其实还想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洗完澡,玮云瑶给自己冲了杯温蜜蜂水,安素之在一侧像往常一样看着书,偶尔拨了拨还未干的头发,学校外面街道还播着流行歌曲,隔了很远传过来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了。   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种道不明的氛围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电脑和手机的闹钟显示11:30的时候,她决定给顾若初打了电话。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对方的手机占线,她刚刚提起来心说不清失落还是舒了一口气。她想自己可能还没想清楚要和对方说什么。   玮云瑶决定去洗脸刷牙,倒床上最好一秒睡着。   可还没过多久,手机铃响了。   “顾若初”。   认命地按了接听键。   似乎习惯了,没有打招呼,他说“你是来道歉的吗?不是我挂了。”   顾若初有时候很任性,一般人很难忍受的了。   隔着电话的玮云瑶也是,她听到自己还算平静的声音响起:“不是。”   她听到电话那头吸气的声音,想到对方的样子,他应该有些生气,可是她还是沉默。   对方的电话并没有挂,良久才不好气问,“打电话干嘛?”   “不知道。”   “你!”对面的人像真的生气了。   “你还没睡吧?”   “没。”对方没解释,不过这个点对于他来说是有些早了。   玮云瑶才服软说:“其实是跟你道歉的。”   以为是对方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够诚恳还是什么原因,好像并不怎么满意这样的回答,为玮云瑶正想补充道。   “不过我好像处理的也不太好,”他的声线沉稳,语气听上去有些过于认真。   “嗯?”玮云瑶有些惊讶。   “我们又不是情侣,你不跟我说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能因为习惯所以让你做一些你没有义务做的事。”他接着说道,随后干干笑了两声。   玮云瑶吸吸鼻子,声音很轻快地说:“你终于察觉了,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察觉到欺压我这么久呢。”   因为怕打扰到安素之,玮云瑶出了阳台接听的电话,一些小动物的声音在窗外的草地传来,耳机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像叹了一口气:“好吧,我道歉,我道歉。”   玮云瑶扬起嘴笑,可是笑得不够尽兴。   顾若初曾说她狠心,她没有理会,反正很多时候他们对着干的时候,说出来的几乎都是反话,可也常常有很多被当了真,越到后面反而越分不清真假,不过她都不怎么在乎。   不过说她狠心她倒是信了。很多时候玮云瑶喜欢着顾若初,但往往先认错的人很常是顾若初……   也许是两人从小长大的情谊,仗着那一点,顾若初总是不能彻底和她断绝所有关系,既然是那样,两人之间的打闹看似玮云瑶吃力些,可还是有很多地方顾若初常常让着她,很多时候两人之间的摩擦,很常也都是他先低头道歉。   是啊,总不能两人一直端着脸不说话吧。   对方服软,大多数时候,无论怎么样,即使有些无可奈何,玮云瑶还是会不计较的,又或许她计较的不是这些。   实际从最初开始都是很纯粹的,也许只是习惯对陌生人一个微笑,也许他习惯这样对待的朋友,若有似无,暧昧不清,只是有心人臆想出来的而已,经过一些人的想象加工变了摸样,和原来的却差得远。   她自问分得很清,严谨自律,没有想多,偶尔踩进去,即使挣扎,还是能及时出来。   但再多几次,循环往复,觉得累了。   安静里,她启唇,不管是不是想解脱,还是……他忽然有冲动想对他说什么。   “顾若初,你还在通电话吗?车来了……”女生的声音从听筒的传来,细细小小的,很好听。   “好,来了。”顾若初回应着那边。   玮云瑶没等他回应:“有点晚了,今晚先聊到这里吧 。”   “那先这样,我这边也有点忙。”他匆匆挂了线。   挂了电话,玮云瑶怔怔在椅上坐了会,径直走到阳台,把杯里冷掉的蜜蜂水倒掉了,清晰了杯子,就上床躺下了。前半夜睡的很安稳,到后半夜做了梦。   梦见了初中的顾若初,比现在稚嫩一些的轮廓,鼻子,眉毛,嘴巴……都很相似,除了眼睛,不知是那时的太过温和,还是原本就没变过。她应该实是在他家里,她看着他从储物柜拿了一堆零食出来,花花绿绿的,又拿了饮料,全是她爱吃的,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因为现在的顾若初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只会欺负她。   她鼻子有一点酸,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因为现在的顾若初不一样。   好像格外温柔和爱笑,虽偶尔也会恶作剧,可跟现在的不一样,他喊她“云瑶”,一点也不突兀,像是这样称呼她已经很多年了。他还会轻轻捏着她的脸蛋,她长大了些的时候会脸红,他私下说她很可爱,可这些顾若初从来都不会说。   他们还一起做了什么,去学校的时候没有吃早餐饿着肚子,对方把准备的早餐给她,结果自己饿到低血糖晕倒,头还磕破了一块皮,刚好在头发没遮住的地方,被人笑了好一会,他一向有些爱美,但那次却没有生她的气,兴许是他知道她怕妈妈骂。   她记得很多很多……   而后另一个顾若初,是成人后的顾若初,带着一张邪气的面孔。   她好像有些生气地对他说一些话,可具体是什么,她完全听不清,也记不起来。   而后对方说的话,她却一个字一个字蹦进她脑海里,怎么都赶不开。   他眼神闪过一丝暗沉,却还是嬉皮笑脸地说:“你别这样啊,你这样我会误以为你真的喜欢我的。”   听不出失望还是欣喜,因为所有情绪都被那张嬉皮笑脸给掩盖了,那是她最讨厌的表情。   他看到了什么?他觉得她喜欢他,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为什么觉得她喜欢他这件事是假的?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让她活的这么痛苦。   她抑制不住地想,最后惊醒过来,不知这样过了多长时间,用手拨开头发,发现自己满面泪痕,梦里的惆怅已经走的很远了,可是她却哭得更加凶,被吵醒的安素之跑过来安慰也不行,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可她明明一点也不想哭。   又吹了一次热浪一样的风,玮云瑶粗喘着气,让自己平复,下意识地伸手触摸眼角,温热的,干燥的,只有少些细汗在额头渗出。   她用手袖随意擦了额前的汗,开始调弄相机,聚焦好,固定在一处采光比较好的位置,对着摄影相机前已经摆好动作的人,连按了几次快门,“咔咔”几声低沉的声响,画面被定格,像要把最近的时间分割开了。   他们又换了不同的地点,走的脚步加快了些,想赶在日落前,多拍几张见成效的图。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她下意识抬头,相机举到额前,按快门,画面一片空白,飞鸟飞得有些远了,徒留几多残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想去看小公举的演唱会,哈哈 ☆、成长的时间   丁离楚在附近阴凉一些的地方坐着,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栏习惯性地打入“MY(蓦野)”,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按了删除键,重新输入“SZ(素之)”,快速拨通。   等了十分钟,看到安素之穿着休闲鞋,拎着小推车,远远地走过来,脸上还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吃饭了没?”丁离楚微笑走上去。   “还没,不过看样子今天我可以吃多两顿了。”她瞟了一眼丁离楚行李一旁的袋子,皱了皱眉头。   “不全是你的啊,还有一些是我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我们家里几个老头子,也不顾你姐我是个弱女子,罗嗦的要命,你敢不要?”丁离楚一脸埋怨。   “我不是知道才借大卡车过来接人的吗?一个弱女子,不是说自己魅力不减当年吗?怎么不勾个男生过来帮忙?”   丁离楚用力捏了一下安素之的脸,接过推车手柄,“遵循资源节约的道理,看来我得快点建议你爸帮你找个男朋友,把你嫁出去了,省得你窝里横。”   安素之不服,走近揉乱了丁离楚的头发。又害怕被报复,急忙多到一边,笑得恣意灿烂。   丁离楚伸手整理打乱的头发,安素之的体温还有一些残余在发丝里。   这个动作有点熟悉。   当时那个男孩微微低腰,缓缓伸手出来,突然一脸坏笑揉乱她的头发,当时倏地一下皮发变得发烫,世界寂静地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自己微微急速的心跳声。很久才被对方的笑声惊醒,慌乱地只能用生气来掩饰隐藏。   是爱情吗?可他们都认识了这么久,是爱情的话不该早一些发生吗?   丁离楚很快从失神中缓过来,跟着安素之走。   安素之接过推车,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相应的地方。   “你们学校的人是不是都挺有钱的啊,刚才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就看到两辆豪车经过,其中一个黑色奔驰载着一个女生挺像你之前合影的一个女生,该不会……不过隔壁开车那个男的看起来还挺正经的。”   “不过你还是得看着点啊。”丁离楚叮嘱道。   安素之挑眉想了想,跟她合过影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也没印象谁是A城本地的,更何况还开豪车,她摇摇头:“没事别瞎猜,说不定是你自己看错了,哪有那么多女大学生事件啊。而且我自律性分分钟刷破极限。”   丁离楚吐吐舌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们几个人住?”   女生宿舍相对整齐干净些,只是有一个床位被铺满行李杂物。   “本来四个,一个还没住进来就跑别的专业去了,后来一个外宿了。”   “是不是中文系太恐怖啦?”丁离楚调皮眨眨眼睛。   “别说还真有可能,男女比例9:1,如果是优质男也还好,只是……”安素之想起班级里几个带厚厚眼镜的“博士生”,“总之,为了未来幸福着想,确实听不应该选这个专业的。”想当初女孩家长来宿舍苦劝女孩转专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说起来也挺搞笑的。   “这么巧?我们学院英专,情况也挺相似的。”   “那你怎么不转?”   “下文不是摆在这里吗”丁离楚拨弄了一下头发。   “劣质产品,待价沽售?”安素之朝她挑眉。   “安素之!活腻了吗?”丁离楚从座位站起来,伸手要挠安素之的腰间。   两人嘻嘻哈哈过后,又重新收拾行李。   “你舍友呢?怎么不介绍认识一下?”   “她啊,周末没有课,今晚说不准又跑哪聚会了,提前说不回来了。”   “还能相处吧?”   “挺好的,就是啰嗦了点,人挺不错的。”   “别被欺负了啊,被欺负跟姐说。”   “行啦,怎么看你跟她还挺像的,啰嗦。”安素之撇撇嘴。   “还不是担心你……”   “知道了,知道了,在不收拾东西走人,我就要饿死了。”   “好,收拾东西吧,今天想跟你一起,姐带你住好地方。”   “好啊,吃的也在外面吃好了,你请。”安素之眯着眼笑。   丁离楚把安素之递过来的洗漱用品放进包里,拍拍手提袋,“就知道你,早就准备好了。快点收拾吧,你们应该不用和宿舍管理员报备吧?”   安素之带着为对方智商着急的目光飘了过去:你读的书少,我不怪你。   丁离楚温柔且无奈地叹口气。   丁离楚的爸爸是安素之大伯,丁离楚今年在Y大读大三,前一阵子因驾驶证照回了老家一趟,安素之很久没回,家里人挺惦记着的,想着也有一段时间没和对方见面了,顺道就把一些东西放在行李里边一起捎过来了。   老一代的事,自己也不是了解很多,只知道年轻气盛时的丁离楚的小叔,也就是安素之爸爸,和家里人关系并不难堪,却也因为相处少,关系疏远。直到后来安素之的妈妈无声无息地不知去向,安素之又到家里来,丁离楚才第一次记住安素之。   六七岁的小女孩,样子白净白净的,,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着偌大灰蓝灰蓝的天,见到自己靠近,朝自己礼貌地笑笑,眼睛明亮亮的,却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   也许是自己那时太小,什么也不懂。   只是丁离楚心里咯噔了一下,也朝她笑笑。换牙的尴尬时期,笑起来嘴巴凉飕飕的,打了个寒颤。   小小的安素之憋不住笑得很乐,当时安素之还小,需要换的牙齿还没给“食人鳅”拔走,笑起来很好看。丁离楚不明所以跟着也笑了。以至于后来落下了笑柄,免不了安素之偶尔提及,以此来打压自己。   丁离楚看着小小的孩子心里突然有点难过,其实也不是真的难过,那时她还体会不了这些情绪,只是觉得心里不像平时那般舒服,总觉得有什么堵住了胸口。   那天早上她经过客厅时,无意中听到大人们在讨论安素之和安素之的妈妈,也许并不关于安素之去处问题,丁离楚却心有不忍。偷偷蹭到妈妈怀里,有意无意透漏着自己希望安素之来她们家。   而整个过程中,小叔始终一言不发,眼神却坚定而执着。   虽然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力,女孩随着小叔回来,在他们家附近,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丁离楚一直都没有将自己当年的所见所闻告诉任何人包括安素之,即使年幼的安素之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害病,慌得厉害,抱着小猫咪,躺在床上突然任性地哭喊着想念妈妈,要妈妈抱,怎么劝也不听,一直哭喊。小叔忍着眼圈红红,把躺床上的小安素之抱来她家,一个大男人带着哭腔,说要把安素之给她家,自己受不了了,起身就往外走。躺床上睡得浑浑噩噩的小女孩突然就起来了,摇摇晃晃地跟着小叔跑,抬着小手想揪住小叔的衣角,被小叔拨开,晃晃跌倒了,丁离楚跑过去扶起她,没多少血色的小脸蛋全是泪,挣脱她的手,又继续往前追,嘴里模模糊糊嘟哝着“爸爸别不要我,素之不会了,素之不要妈妈了,不要了……”   小叔毕竟不是真的狠心舍得,小女孩跟在后面又重重跌倒了一次,回头布满泪水的脸蛋沾了灰,小手也擦伤了,便快速往回走,抱着女孩回室内。   小安素之身体本来就发烧,浑身烫得厉害,再闹出这一出,受了风寒,体温一会高一会低,便在家里呆了好多天。   丁离楚跟妈妈期间去见了她几次,本来就白的脸变得惨白,少时的丁离楚害怕安素之一不小心就像□□母那样走了,每次见她都害怕,哭得稀里哗啦的。   那一场高烧似乎也把安素之的很多关于以前的记忆烧毁了,她开始没有再向谁提及她的漂亮年轻的妈妈,她那偶遇不及的树洞哥哥,她的漂亮花衫……既不悲观,也不过过度活跃,没有张扬外向,没有作茧自缚,更多时候温钝无言,正常的像一个不正常的孩子。   也许即使丁离楚什么也没有说,也不会说明安素之一无所知。   是事实总会于多年后浮出表面,时间所向披靡,足以强大到令人心生畏惧。   后来一切的事情如常,即使安素之的爸爸搬迁了几次,平缓微小的改变却也能几乎完好的衔接了多年后的今天。   善良可人的丁离楚妈妈心疼年幼的安素之,为此年幼的丁离楚不止一次心里不舒服,生闷气不吃饭,没人理会时,半夜饿的不行就起床找吃的。不过年少的爱恨情仇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当安素之手里捧着只吃了一口的烙饼出现,大大方方地迈步走近自己,眼光亮亮。   “呀,饱得肚子都疼了,这个给你。喏。”安素之摸着肚子假装难受的说。   年幼的丁离楚那时便决定要好好对待安素之。嗯,她竖着四根手指,对天发誓。   那一年丁离楚11岁,安素之9岁。   誓言定下了,便是该好好执行。   说来也奇怪,丁离楚的小时候像个疯孩子,自由来去,和安素之一起之后倒真有一点小姐姐的模样,当然这些只是丁离楚自己当时认为的。   丁离楚平日喜欢兜小路,走小捷径,风风火火的。她们俩成为好姐妹后,丁离楚却习惯时常在放学之后走一小段路去隔壁学校找安素之,两人公共被路边的小事吸引,走走停停,聊所有小女生感兴趣的事,一路慢悠悠地回家,吃饭睡觉也时常黏在一起。   丁离楚偶尔也会觉得奇怪,她和安素之都是彼此生命中半路安□□来的过客,原本与后来都带有可有可无的性质,前些年岁没有任何感情的填充,后来的岁月却阴差阳错,变得彼此亲密无间,更胜血缘,好似冥冥中有注定更甚人为。   成长相伴的年纪时常被不知情的人以为是亲姐妹,两人也很少否认,更多时候只是笑着互相揶揄。   其实她们之间不尽相同。疯孩子的丁离楚在成长轨迹忽而变得成熟,处理事情八面玲珑,尽管女生多愁善感的本质摆在那里,她也能处理极好,不藏多少心事。只是她了解,她看似平淡如水的妹妹,内心总淌着不为人知的纹痕,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安素之多数时候温墩寡言,面对自己却不会心存过多的顾虑,时常开着大胆亲密的玩笑,玩心大起时就作弄她,想笑就笑,难过就对着她大吐苦水,眉头舒展,撒娇任性都更像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可也只是针对某一些人而已。   她们彼此互伴着长大成人,每个人都拥有了迥异的性格。丁离楚未免理顺自己成长为如今模样的使然,更不会试图去追溯他人轨迹。与其去追问,丁离楚更愿意等待安素之愿意敞开心扉向自己倾诉,细说有关她自身的话题,分担独自挑了很久的沉甸。她真的心疼她,所以不强求。她想安素之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蓦野和丁姐姐的感情线……不好说 安安和席席的可能会有一点小虐,不过还得等一段时间,(兴许是甜蜜过后?恶劣,哈哈), 最近在写存稿,忽然发现顾玮cp的篇幅比想象中多好多,原因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写着写着就带坑里了,泪奔,不过站这条线的宝宝们,兴许是乐到飞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感谢 ☆、红白机   她们在W大隔三个地铁站的北韵宾馆住下,安素之拿房卡先开了门,抵着。   “这里环境还挺不错的,怎么找的啊?”丁离楚走进来,看见墙上的书架和几盆小盆栽,觉得听亲切的。   “熟门熟路的,是不是有小男友了,不跟我说啊?”   “同学之前在这做兼职,加了联系方式,之前她推荐的。”安素之撇撇嘴。   丁离楚稍微摆好行李,发现自己精心提的问题完全给避开了,“那你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不都看见了吗?”安素之站直转个大圈。   好吧,又飘过了,丁离楚叹口气。   “那你的呢?和朗师兄相处的怎么样?他还好吗?”安素之大概记得起,那个只见过一次戴着眼镜很高大帅气的男生叫什么朗的。   “他啊,挺好的。不过我们分开有一段时间了。”丁离楚想起那个笑容暖暖,曾以为是自己的真命天子的人,心里有点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经影流年,无论再美好的时间都会有一些不可弥补的残缺。那边有人唱着歌,这边有人舔着血,交叠重复,又寂寞又美好。   安素之没有继续追问,她看得出,丁离楚并非不难过,只是这些难过都还不足够深刻,仅仅是站在高处露出怜悯的哀伤表情,她在许多人脸上看过,例如席寒勋。   丁离楚微笑着掩盖一丝落寞。   良久,安素之靠近丁离楚,“我现在饿了,要吃土豆焖鸡。”   “现在出去?”   “出门前做了小小攻略,地铁P站出口,附近好像有一家店好像挺不错的。”丁离楚显得有些得意。   “呵呵,赶快带路。”安素之干笑。   她们俩个从P站出来,七点左右的步行街人来人往,沿街走了走也没有看见攻略上的店,问了好几个人才稍微有点头绪,穿过红路灯夹道的斑马线,对面便是目的地了,安素之停在了原地。   “怎么不往前走了?”丁离楚循着目光,抬头看见不远处正近的英俊男生,对方似乎也朝这边看过来,打量了一下,向对方点点头。视线落在背后的另一个人身上。   男生穿着黑色T恤和简单的休闲裤,在没有阳光的夜里,还是散发暖暖的气息,脸庞轮廓比往年瘦削几分,倒有几分成熟和稳重气息,见到自己的那一刻,眼睛却闪烁着丁离楚也辨不清的情绪,又黯淡了。   丁离楚注视着他,偏过头,没来由地觉得鼻子有些酸。感激,愧疚,想念,没有一样说的清楚。   时间一点点溜走,他们中间就好像被按了暂停键,都出奇地沉默了。   “素之,这位是………”一旁被安素之故意忽略的席寒勋□□话来。   觉得气氛也确实有几分怪异,便应了某人的问话,帮着双方相互介绍,“我姐,丁离楚。”手指向席寒勋,顿了顿,“这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席寒勋同学。”   席寒勋尴尬笑笑,有这么不熟吗?转身对着丁离楚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我是席寒勋,你叫我寒勋就好。”   “嗯,我们刚准备去对面餐馆吃饭,你们?”   “是吗?真巧,我们两个刚刚开完例会,也有些饿了,正找地方吃饭呢,没想到就遇见你们了,不介意一起吧?”   “素之?”   “我怎样都行,蓦野,你呢?”安素之看向一直沉默的蓦野。   “我都可以。走吧。”男生伸手揉安素之的头,露出一脸疲惫灿烂的笑。   蓦野的手伸向自己的时候,席寒勋不自然地愣了一下。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忍着退回去了。   安素之转开头没有看他。   正是饭点时间,餐厅的人很多,人之间交头接耳碎碎念。   “蓦野,实习就快转正了吧,怎么还在学校溜达,你说,是不是在偷懒不干活?”丁离楚语气透露着自然亲昵。   “实习那边这几天不太忙,刚好学校还有一些其他的手续没处理好,就回来了。”安素之印象里,蓦野本就是一个谦让礼貌的老好人,尤其在丁离楚面前,无论对方怎么撒娇调侃,都不会有半点不耐烦。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提前说一下……”蓦野声音听起来有些涩结,像在隐忍些什么。   如果找不到见面的理由,我们是不是一直避而不见?   她不着痕迹地扣着手指,微微低下头,没有和他对视。   连蓦野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生性里的柔和温墩,做事从来都是淡定从容,很少出现差错,他很少能够感到逼迫和慌乱感,即使是故意制造的混乱现场,他还是能有条不紊的处理。边不少的好友也时常调侃自己是姜子牙,坐定等鱼不急不躁。可是每次遇见这样一位女生,他都会不由自主变得急躁,越想变好,却越毛茸茸像只迷路的猫,努力让自己沉静,思前顾后,却慢慢奠定了彼此相处的基调,一次次错过在一起的机会。   他深呼一口气,扬起整张笑脸,“怎么不让我……找人去接你呢?同乡会有些人你也认识的。”   “刚刚来不久,明天晚上学校还有些事,下午就得回去了,不是怕麻烦你吗?”灯光下丁离楚笑得明媚爽朗。   用餐时间过了一半左右,安素之抬眼看坐在正对面安静吃饭的席寒勋,“席寒勋,到外面,我有话要跟你讲。”   “你们继续,离楚我今天晚上再过去找你。”安素之说完,也不理会席寒勋一脸迷惑,便把他从餐馆拉了出来。   空调室外夏季的热风扑面,夜晚也还未来得及降温,惹得安素之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整个开着空调的南方的夏季都不断恶性循环着,愈热愈冷,愈冷愈热,像个拖着病,一直不肯接受治疗的孩子。   “你让我出来,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席寒勋安静地走在前面,一直察觉不到背后的动静。转过身挡住像怕摔倒而一步一步认真走路的安素之。   安素之的注意力还在路上凹凸不平的小刻痕上,“是吗?不好意思我忘了。她抬眉嬉笑着,她知道自己有些放肆。   轻轻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缓缓抬起头看他憋红的脸,又想笑了,“今天也不早了,不然下次我想起再聊吧,今天就先这样吧。”   说着转身,准备扬手走人,席寒勋很快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   她下意意识后退几步,抬头看他,对方目光灼灼,安素之竟抑制不住地感到双颊有几分滚烫,无声的清了清嗓“怎么?”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表情有些无辜。   “怎么会?”安素之笑。   “你一定在生我的气,要不然怎么故意躲着我?”席寒勋拗着脖子,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没有。”安素之有些生气,绕过他径直走开。回想起来自己从广场回来一直到刚才,这几天表现也确实够别扭,席寒勋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出一点点端儿,不是明知故问吗。   席寒勋也转身跟上来,“你……去哪?”   安素之没有应他。席寒勋也良久没有说话。   她仍低头认真走路,仔细从杂乱的脚步声听着对方无措和局促。   “你、你表姐还有蓦野都……互相认识?”席寒勋讲话有些停顿。   圈子绕的可真够宽的,安素之暗笑,“嗯。”   “呵呵,难怪看起来你们很要好的样子。”   然后,没有下文。   “我道歉。”席寒勋的声音在一段熙攘的小巷响起。声线坦荡自然得让安素之觉得之前也许都是自己无理取闹,给别人徒增烦恼。   安素之缓缓吐出一口气:“为什么?”   席寒勋愣了几秒,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直接问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我不经意间做了让你讨厌的事,也许……我也不知道。”他尴尬地笑笑,习惯地摊开手,记忆中后脑勺两根老是翘起来的黑发随身体的摆动,不安分的抖了抖。   她觉得鼻子有些泛酸,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他。   “嗯嗯,那好,没事。”安素之扯着嘴角笑。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软软地锤了一下席寒勋的胸口,就像对着空气给了一拳,还真是无理取闹。   他大步走在前面,原来人的心情好的时候,连脚步都会变得轻快。   她向后仰了仰头,再赶上他的步伐。   “如果晚上没什么事,我们呆久一点吧,现在才8点不晚。”席寒勋语气透着轻快。   “你组团的指导老师呢?”上次“旁听”的时候,安素之有意无意听到玮云瑶和他的对话,知道他今晚跟他们系主任有约。   “你听到啦?我……”。   “你别误会,我,你们讲话声音太大,我是不小心的。”安素之强行打断他说的话,反而有点气急败坏之态。   “呵呵,那老头啊,每次火烧眉毛他都不急,我明天再找他就是了,没事的。”声音很欢快。   “谁管你有没有事啊?!”安素之把席寒勋伸过来揉她头发的手拨开,扭过头听见他得意自然的笑声。   他的声音真好听,像不经意间便会倾覆别人不设防备的城池。   朗月出天山,说的就是这般吧。   “我们去吃点什么吧,刚才我还没怎么吃就给你拽出来了。”席寒勋一副“你得对我负责”的样子。   “嗯。”   “你请客哦。”   “嗯。”   “答应得这么爽快,就不怕我吃穷你。”   “嗯。”   最后他们既没有吃贵的,安素之也没有尽到请客之谊。   他们少有的几次外出,无论先前约定如何,到最后结账买单所有的花销总都是席寒勋一个人在负担,对方生性中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豁达,并不只是金钱方面的。   席寒勋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也许对很多人来说,他给予你恩惠,并不会让对方觉得是施舍,只是内心某种好的情感渐渐丰盈并且无法拒绝。   可是安素之却无法坦然接纳,他们之间有很多细节之处的不同,透过十多年的命运交错纵横地呈现。   她晃晃脑袋,努力把这些压抑的想法抛在脑后。   继餐馆后席寒勋又吃完一碗大的腌面和一杯柠檬汁,即使男生多吃是正常的事,而且对方吃相还算儒雅,安素之还是有点不可置信。她觉得有些开心,和对方相处的时间愈久,越来越发现对方不是传说中的不食烟火,也不是那么难于逾越。她愈能发现很多从前的她不会看见的一面。好像在渐渐靠近,她喜欢这种感觉的。   “你们不变胖是不是因为消化系统都不好啊?”安素之挑着眉看席寒勋。   “别胡乱猜测啊,爷这可是骨骼精奇。”席寒勋极少臭美地拍了拍由于运动而稍结实的手臂,脸上的笑如沐春风。   “呵呵。”安素之干笑。   “不信?带你去看我的秘密武器。”说完,席寒勋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兴奋过头了,不过反正都开头了,婆婆妈妈倒更不像自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拉着安素之就往外跑。   被他抓在手心里的指尖传来的暖意使安素之愣住了,有什么在体内乱窜。脑袋一片空白,他又这么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了,安素之困惑却舍不得把手抽出来。   车夫应席寒勋的要求,把车停在了一个小巷口,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扇老建筑的门。径直朝一间房子走了进去。   “我们这样闯进来会不会不太好?”安素之看着只有他们两个的大厅。   “没事,我和这里的店老头还挺熟的,他人还不错,不过这个点他刚好不在而已。”   “你玩过这个吗?”他毫不生涩地从屋里拿出红白机,塞到她手里。   “红白机?小时候玩过一点,不确定还有没有印象。”   “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实践性操作了,只是周末有空,一个月来几次这样。我们一起玩怎么样?”   见安素之迟疑,席寒勋拍拍胸口,几分得瑟又带着几分认真地保证道:“没事,第一关就当练手,后面的,你若是真的笨的没法子,只管躲一边保命就是了,爷罩你。”   他说到后面语气很温柔。   安素之倒没有为了掩饰不自然而揶揄他,握紧手中的红白机,乐呵呵地笑。   席寒勋微微脸红,还没催促完她就转过头去检查正在开启的灰白电机,没有看见安素之瞬间蓄满泪水的眼睛。   “小升初的那段时间,对这个着了魔似的,迷得不得了,每天放学的课余时间都大把大把地撒在上面,东西得插电,学校玩不了,有一次上学期间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偷偷骗老师,早早下了课回家……”   席寒勋忽然停止了说话,回过头有几分神秘地看着安素之,“你猜最后怎么着?”   安素之被游戏里的机关陷阱搞的手忙脚乱的,能隐隐约约辨清楚席寒勋在讲些什么都已经达到了极限,意识到对方在问自己问题,停顿思考了一下,只见屏幕上,一身穿红色一副的小人被一漆黑的炮弹炸得粉碎,发出黄色的焰火,持续了几秒,游戏回到初始状态,下意识说道:“死了”,吐了吐舌头。   真的好可惜,还差一点点就要闯第一关了。   “什么?”席寒勋传来惊呼。   “最后不仅没有被骂,反而被表扬了?”安素之干脆松开遥控板,直接回答他的上个问题。   他抬头,“你知道?”   “知道什么?”安素之摊摊手,表情有几分无辜。   高中上课期间无意中听到背后的两女生讨论有关席寒勋的事。   “诶,你知道吗?听说寒勋初中很喜欢打红白机游戏呢……”女生故意省略掉主人公的姓氏,声音细长,听起来席寒勋仿佛是其的所有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还是小学生的席寒勋因为沉迷打游戏,逃课被母亲撞见,聪明地转危为安。   小小年纪的孩子对家长总是唯命是从,纵使安素之也并未唯唯诺诺,但也是中规中矩不去试图靠近大人们的底线。而年少的席寒勋与成人的母亲对话的场面,男生目光炯炯,大方而不越矩想象起来却一点也不违和。   她沉默着,想装出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最好能顺势把他的故事套在自己身上制造巧合,然后他也许会惊讶的发现他们是真的挺有缘分的,也许彼此会因为缘分而更靠近些。可是,这些之后呢?终究还是一个谎言,而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掩饰。   她深呼一口气,最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席寒勋兴奋的表情有些失落,却还是很高兴地说着往事。   原来他们真的有很多地方不相同。   安素之家里也是有过红白机的,只是早已在安素之知事前就因残缺给主人荒弃搁置,她对红白机的一点点了解,不过是在成长里偶尔接触的寥寥数次获得,与席寒勋想玩具一样玩腻再将其搁置不同,她至今都未能够尽兴走完整个游戏流程。   这些差距来自哪里,也许来自时间,也许更多来自境遇。   席寒勋由红白机又衍生了很多话题。直到安素之忍不住拿起遥控在他眼前晃啊晃,打断他。   “呵呵,正事差点忘了呢。”他拿起遥控,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席寒勋打游戏确实很厉害,即使偶尔得分散注意力来掩护生手的安素之,也能够好几次从群围的状况下逃出来,安然无恙。   攻克越来越强大的大boss,也只是略有吃力地留有余地让她绕过,去到安全的地方保命。   大boss剩余最后一点点气血的关键时刻,安素之按照指示走出来,不太熟练地发射炮弹,帮他清理身后妄想偷袭的小兵小炮。默默跟着他的步伐前行。   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如一场盛大的仪式满怀虔诚之情。   屏幕银白的灯照在席寒勋的侧脸,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攻打屏幕内的大boss,手指在控件上灵敏快速操作,屏幕微昏黄的灯光投射下来,将他紧紧包裹和世界分隔了一个空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让人忍不住跟着高兴。   然而,她却不可思议地感到十分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首歌,孙燕姿的《同类》,单曲循环过一段时间,最近偶然听到,还是很喜欢,喜欢这类型的还有她的《泪眼成诗》。曲调有丢丢伤感,哈哈,好像我印象深刻的都是这类事物。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万事开头难,我一直都懂的,你们的支持我由衷感激。 ☆、手嶌葵   “你怎么突然过来这边了?”蓦野的声音有些疲惫感,沙哑的,和记忆中的少年有些不同。   她用汤匙搅动着咖啡,注意着泡沫成团,又破裂开,重复着,不敢看他:“刚从老家过来,给素之带点长辈给的东西。”   对方蹙着眉,“有住的地方了吗?”   丁离楚点点头。   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没有说话,补充道:“没多远,就在附近的北韵宾馆住。”   怕对方还一副冷脸,便又说:“和素之两个人,不用担心。”   “宾馆有一次性的拖鞋吗?”   蓦野知道自己从来都不用宾馆的塑胶拖鞋。   丁离楚抬头看他,点点头:“出来前检查过了,是一次性的拖鞋。”   蓦野像是很疲惫了,两指捏捏眉骨,“回去酒店的速溶咖啡不要喝了,早点睡。”   丁离楚不知道说什么会好些,还是点点头。   蓦野开始沉默。丁离楚还在搅动着饮料杯,微微侧着头,几绺头发掉落下来,安静地坐在他身侧。   她穿着一件改装过的橘红色的polo裙,微卷的头发散下来,和初次见面的简单浅色花裙和相片里的衬衫都不太一样,甚至和暑假时见过的都不太一样,更成熟女人些。可这几个月,学生会工作的交接,在外兼职实习,面试有意愿签署他的公司,出席很多以前没有机会出席的酒会,偶尔写信给她,再偶尔收到她字迹娟秀的信,彼此的淡淡联系牵扯着,还是很轻易就能和从前的日子不动声色地拼接起来。   日本灵魂歌者手嶌葵的《再见夏天》在餐厅里不合时宜的浅唱着:   平缓的坡,走下来的话,   是否能遇见夏天颜色的风……   我的爱,是那日记,   连缀着每日每天的页张……   他想起这是她喜欢的歌,初中北苑长着青苔的陈旧天台上,角落里被弃的花圃里稀稀疏疏长着淡颜色的花,应该是野生的,因为他好像从来没怎么见过,全都喊不上名字,偶尔一两只分不清品种的鸟在围墙边上飞,远去,又盘旋回来,不厌其烦。随身听一遍遍播放着旋律,都是手嶌葵的声音。那时对面的女孩说了些什么?   “以前就听过她的歌,都单曲循环过一段时间。重新找她的歌听,还是一样让人觉得舒服,伴着不可抹去的哀伤感,反复听,这种感觉便会越来越深刻。很奇怪,很多时候,我在这种氛围里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时间很长,比其他任何时候都长。”女生闭着眼睛满是少女青春明媚的气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想吻她。   他回过神来看她,她表情没有变,不知是否听到那歌声,餐厅内清澈悠远的旋律给盖过,剩下一团解不开杂音。   心里的悸动好像没怎么变。   也许不只是那一刻,很多时候他都想……   但是他要和她说些什么?从前就想说的话,因为时机,因为氛围,因为那天的天空太蓝,心境太平静,大雁南归,小鸟过冬……所有错过都归结在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一段单方面付出的感情能够维持多久?然后呢?   然后,不见天日地腐烂于泥。   他看向被餐厅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拉开的推拉玻璃门还持续小幅度摆动,倒映的餐厅里面的人也随着小幅度摆动起来。蓦野看见里头自己有些模糊异样的脸,视线正对着她,道不明说不清的悲伤也渐渐漫上来,朦朦胧胧地包裹着两个人,彼此间的静默竟比周遭的喧嚣刺耳得多。   丁离楚似乎也感到不适应,对方的视线灼灼,她努力忽视着,却还是不由自主觉得椅子不怎么舒服,挪开了些,再挪开些。头发也有些掉落下来,别上去,掉下来,再别上去,还是不听话。   她想冲进厨房看看骨头汤是否好了,然后除油、加盐,像在他来她家里一样,等一系列动作做好再把汤端出来,两人自然愉快的对话,像往常一样。可这里是离家几百公里的A城,凌乱的座椅、餐具碰撞的声音、四面八方的窃窃方言交织成的闹哄哄的中式餐厅,周围坐满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对面的是他,又不是他。   一股不明朗的情感漫上来,她说不清楚原因,但她第一次想无所顾忌的哭。   他在对面看着她,五官姣好的面孔变换着各种不自知的情绪,她就是这样,即使在很多时候都独当一面,班长,社长……无论什么样的任务只要交到手上从来都能出色完成且让人信服,只是某些时候才会犯迷糊,把情绪往脸上摆,比如面对家人,比如面对他。   她其实没怎么变,她还是她。   白炽灯烘烤着年轻的面孔,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上演。哭的,笑得,恼怒的,害羞的,什么都鲜活无比。   想不清楚两个人之前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无话不说变得沉默冷场,往常的轻松愉悦全被无奈赶跑,他有许多话要说,往往脱口而出的都是愈来愈久的沉默,不知从何说起,不知所说何物。而她也随着安静。而面对大片沉默空白的时间飞走,是需要勇气的。   是他喜欢她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吧,破坏了所有好的氛围。如果不是他喜欢她,怎么会感到无力苍白?如果不是他喜欢她,怎么会染上寂寞的气息?如果不是他喜欢她,怎么会一见到她就心痛的都要碎了?一定是因为他喜欢她,眉角泄露了秘密,把她也变得不开心了。很多时候一个人若无路可退,就只能无言以对,他们间的沉默,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其实,都是他不好,他不想当好朋友,好哥哥却让人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把他代入这个角色。都这么久了,怎么让人说改就改呢。   再把视线流连在她身上时,她终于也在看他了。   眼睛认真描摹她的样子,打上阴影饱满的额头,修过淡淡的眉,挺翘的鼻子,她的眼,她的唇,在灯光下,在阴影里,她的样子,他应该很久不见都不会忘记了。   尔后,他启唇,开始第一次说那个长长的,长到好些天都说不完的往事。   说到动情之处,她眼圈红红,令他有些动容,但无论如何总算说出来了,他没有犹豫。   他在结尾处希望她幸福。   很多人等待的时间里都有着憧憬,以为自己还有着一丝希望,就这样牵着拉着那一丝的曙光没有放开手,最终发现,就像月亮仰仗着太阳发光,那一丝的光亮也是仰仗着别家那时灯火折射出来的,原来那处其实漆黑一片,大失所望。   其实他很早就看开了,因为这样爱着他人忘了自己的年岁,一直很想唱一首《很爱很爱你》来着,或者《独家记忆》也好,可是到后来他发现相比爱她和甘心放手,他更适合《祝君好》,他都是这样,爱得不计得失,爱的不计回报。 ☆、偏爱于被偏爱   安素之回到酒店已经是半夜的11点了,房间与房间的过道,天花板的盏灯柔柔的灯光打落,像还有什么故事还没说,安素之在寂寞袭来前,用卡打开房门进去了。   “咔嚓。”门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粗糙响亮,房间里是另一种寂寞。   室内昏黄柔软的光线使得安素之头脑里嗡嗡作响的声音消不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时候像在做梦,混沌不清。   床上的人儿正靠床沿坐着,低头翻阅一本书。在她推门进来的一刻抬起了头,又缓缓收回视线。   安素之什么都没有说,走进浴室,欧式的大型梳洗镜触不及防地倒影女生的样子,头发有一些凌乱地披在背后,脸被灯光照得有些苍白,她想不出在席寒勋眼中的自己是怎么样的。没有情绪避开镜子,一顿洗漱后出来,蹑手蹑脚掀起被子的一角,像一条鱼滑了进去。   像鱼,真好。   她侧视丁离楚手里捧着的书,还停留在自己刚回来时看见的那一页,不动声色。   “今晚那个男生和你什么关系?”丁离楚放下手中捧着发呆了一晚的杂志,搓了搓手,觉得手腕有点酸痛。   “不跟你说了吗?同学。”   “你喜欢他?。”   安素之愣了一下,对方了解自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点点头,“是啊,被你看出来了呢,有那么明显吗?”安素之挑挑眉假装淡然,不自在的欢快语气里却有自己都能够感受到的微微颤抖。   她把眼帘垂下,灯光打下眼睫毛的一片黯影。   真没出息。   “蓦野在男生里头本来就长得非常突出,可是他们同时出现时,他似乎比蓦野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呢。单从表面看,眼光挺不错的啊。”丁离楚调侃。   安素之低头笑。   “今天看他好像挺在意你的。”丁离楚朝她笑。   安素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没有继续解释什么,她和席寒勋的故事太过错综复杂,她解释不清。   “你呢?”和蓦野如何?安素之适时打住,有些事如果对方明了,便不必挑明,好待彼此有转弯余地。   丁离楚美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她想自己的样子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她好像是懂的,即使两个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人,却也渐渐拥有着不一样的生活,渐渐有了不一样的疼痛,无法追溯的生命纹理,无法企及的强大命运,人的力量显得不堪一击。很多时候对于彼此的遭遇,也只能站在原地,怀着无比悲伤的心情。   像看着躺在床上应化疗而不断脱发,病情反复,虚弱苍白的妻子痛快哀嚎,而自己只能看着的丈夫;像在生命机发出最后的刺耳声响,病房人进进出出,周围兵荒马乱,却只能看着一切将要发生的家属。   不是无动于衷,只是无能为力。   墙壁挂着的古钟“噔噔”作响,12点整。午夜安静的凉风,絮絮飘落的梧桐叶子摩挲窗台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他说了。”丁离楚的声音轻轻在安静的室内传开。   “你知道他和我说的时候,我想起了什么吗?”   “小时候洗头都不怎么注意擦干,老是有水往外调,初三时候耳朵疼,去医院检查说是耳膜炎,说要剪短头发做手术,后来他知道就那一次不帮着我,还唬我说,手术后如果以后还这样不注意身体,迟早头发会被剃光的,本来长得就一般般,再被剃光头就没人喜欢我了。”   “我当时还不知道耳膜炎是什么,听到要剪头发和手术就慌了,哭着问他是不是也会不喜欢我,他好像有些紧张,舌头都打结了,说出的话吞吞吐吐,脸染上几分可疑的红晕。我哭得有些激动,搞不清楚情况,只是以为他想损我,却又被我哭的架势给吓到了,男生不是最看不得女生哭的吗?”女生迟钝的泪腺在笑声里后知后觉地变得充沛。   是啊,男生都对哭泣的女生有些手脚无措,何况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少年自以为对方也拥有同样心情的尴尬错觉和蓄势待发的告白就这样扼杀在女生章乱无法的哭声中。   什么都一团糟,什么都闹腾腾。   “你知道的,我不是单纯可爱的小女生,蓦野对我有感觉,为什么我会傻到一直以为那只是他的性格使然呢?他总是这么的温和善良,跟他在一起我总觉得很舒服,很安心,怎么说呢,就像跟你在一起这样。”   “他真的很好。即使后来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些问题的存在,我还是因为害怕失去他,而不断地避免正视问题的所在。”   “他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同样的字眼不断重复,说话的人慌了。   “离楚……”她喊她的名字。   “我只顾自的开心,却没有去考虑过他的感受。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站在我身边……你说是不是我早说出来,早把事情讲清,会好一些呢?”   安素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可想起蓦野注视丁离楚蓄满悲伤的双眼,不自觉感到心痛。好像如果真的在乎,谁都在劫难逃。   “一直死拽着他,是我太自私了。如果当初我早点发觉,早点摊开是不是会好一些,他这么优秀,一定还会遇上更多比我好很多很多的女孩子的,对吧?”   丁离楚的双肩微微颤抖,嘴角挂着的颤巍巍的笑,似乎随时都要跌落。一些将说未说的安慰都哽在了喉咙里,苦涩而难堪。   蓦野从刚认识的时候就对丁离楚很好,好到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从爸爸收集的邮票里,偷偷拿走丁离楚喜欢的国庆纪念邮票,好到去迪士尼主题公园带回来的公仔两个分丁离楚一个,她说他幼稚,他却哄着她让她带回家给妹妹。她常常欺负他,他不会生气,她难过得要哭,他在身边陪着……好到,他喜欢她,却仔仔细细隐藏着爱情,不让她为难。   蓦野就像三月天时有风日子里暖暖散落指头的太阳,全方位的,却不会过于刺痛人的双眼,时常挂在嘴边的笑,舒适地醉人。就连安素之与他的相处方式也确定的这么自然而然,也许他是除了亲人外,这一辈子让丁离楚感觉安心的人了。   晴天午后暖烘烘不带一丝杂质的太阳,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好快乐啊,金光闪闪,整个世界都萦绕着光泽。可是阴雨天呢?冬日森冷的雨天,太阳都跑到了哪?内心受伤躲得没有踪迹的太阳去了哪?   一直的苛求,她竟从未能给予他纯粹而热烈的拥抱。   “我真的真的很难过呢。素之啊,为什么他总是善解人意到人我觉得心痛。我真的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嘴里小声呢喃,带着哭腔。安素之轻轻拍着她的背,原来每一个人因哭泣蜷缩起来的时候,姿势都像一只受伤舔舐的猫。   如果得不到的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那么丁离楚呢?她是得不到的那个还是被偏爱的那个?如果是被偏爱了,不可控制溢出来的眼泪,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她,如何都不能说感同身受。 作者有话要说:  嗯……蓦野和丁离楚这个有点小虐 ☆、辽阔蓦野,楚歌未息   安素之说的无法感同身受,是因为她目睹过蓦野的落寞。   成人的蓦野虽然是谦谦君子,初中的蓦野却还不是这样的,有一些尖牙,有一些利齿。虽如今已圆滑,弧度也优美得不成样子。不是有人说“三岁定八十吗?他的改变是为了说明认识丁离楚之后的时间才是他真的生活吗?”   九月天气使得室内闷热无比,逃课到室外的蓦野,趁着凉风,在槐树荫下就靠着花坛边的凉亭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觉得脑袋传来小小刺痛,睁开眼时,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眉目清秀的女生。穿着一件简单朴素的浅色花裙,风来时,花裙的裙摆摇来摇去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很灿烂。像白色的风信子,闪耀了夏的末梢。   啊,见到花仙子了啊。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可奇怪的是,自己当时无论怎么想,脑袋也都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刚刚你头顶有一只蜜蜂,后来……我帮你……把它赶走了。”女生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醒来,把揣着头发的手背在后背,眼神炯炯地看着他,瞎扯着连小学生都不信的大话,脸颊红红。   他听到对面不远处有两女生在笑,显然是她们之间在玩什么惩罚游戏之类的,可他却鬼使神差的笑笑,傻傻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那谢谢你了。【哦,原来是这样啊】”   之后女生摇曳着裙摆跑开了。   有人跑过来打招呼,共同回到教室,却看到了那张刚刚还对着自己笑的面孔,捧着两本漫画书大大方方迎上他讶异的目光,露出一个和之前完全相同的灿烂笑容:“呀,是你。”   嗯,是我。蓦野当时想这样回答来着,可舌头好像给猫叼走了,好久都找不回来。   后来的后来,因为这一个契机,同班的丁离楚觉得像蓦野这样的人脱离了自己,一定会被欺负的,便把他安插在身边,随时实行监督保护。他就这样在身后默默看着她,跟着她走到了后来。她不知道其实除了在她面前,蓦野从来都不会被欺负。   说来也挺神奇的,他们就这样一直一前一后,同班了六年。直到大学。   六年是什么概念?真的好漫长啊,他好像把一生的想念都倾倒进了这六年,尔后还有大学断断续续逐渐晦涩难忍的情感,一点一点,用来填补着生活里所有的空洞。可是如今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而之前的岁月回忆起来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要轻轻一闭眼就能想起。   他追寻她的脚步,努力成为优秀的人,甚至超越她,成为让她骄傲的“朋友”。谁说爱情是互励共勉,友情也是呢。   只要在他身边,她都像个任性的孩子。肚子饿了,头发乱了,生理期痛了,都想要欺负他。   他们这么好,怎么可能不是恋人呢?几乎所有认识他们的朋友都以为他们是恋人,好几次都有人以对方的名义开一些善意的玩笑,处事冷静大方的她,有时也会急的满脸绯红。蓦野并不介意别人怎么说,甚至出于私心希望难能是真的,可是他不希望让她为难,所以每次有人开头议论,他都会第一时间阻止。   “离楚和我真的只是朋友,你们这样会让她很为难的。”   “才不信,你们这么要好,每天都在一起。”   “因为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   是啊,为什么呢?我们这么好,为什么不是恋人呢?   是时间在作祟吗?他们认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只有朋友是最适合的。   是吧,如果她爱他,应该会早些察觉出来的。   可是那时还是青春萌动的时期,少年们之间的相处还是会有很多很多不同的甜蜜猜测。蓦野从一开始的淡然到最后的不安。猜测与现实里的巨大落差总让他无所适从。他们还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可也碍于这些猜测,他们身边都少了许多男男女女的直白表示。他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直到那句走廊拐角处的“我喜欢你。”   男生开口的时候,他刚好不适宜地出现在了走廊。看见了站在表白男生对面,害羞低着头的丁离楚。她那天穿着蓝白的校服,站在走廊的光影里,早已不是初次见面的白裙,却仍是好看的让他难以呼吸。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他迎上对方讶异的眼神,看见的却仍是那像就要飞走的风信子,飘忽不定。   “啊,当然没有。”男生回过头,俊朗阳光的笑染上些许尴尬,却还是让人看着很舒服。   丁离楚转身朝他很高兴地笑笑,眼里的喜悦潜藏不住,好像下一秒就要说“呀,你头顶有一只蜜蜂。”   他是不是之前就错了,当初不应该想傻瓜一样,只是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就放她离开。而是应该追上去说“才没有什么蜜蜂呢?你骗人。”之后死死拽着她,让她负责。之后也不应该虚伪地笑着祝福她找到了更好的人,“他会对你好的”,“他很适合你”,“终于有人接手了,我可以放心了”这些狗屁废话全都不是他想说的。   可这么多年了,他都习惯她的说一不二了,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他像往常一样轻轻揉她的头发,“走吧。”如果会更快乐的话。   那日背靠着长湖的栏杆,眺望一处出神的蓦野。   “墙角的照片你是不是看见了?”蓦野自嘲的笑笑。   安素之抬头看他,不置可否。“嗯,拍的真美,离楚知道吗?”   “她和你一样不喜欢拍照,我也对这方面不太擅长,随便拍拍,让她知道准又要喊着拿走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嗯,不过说不定她愿意给你呢?”   “也许吧。不过‘说不定’也说明了,有一半机会是不愿意的吧。”   “其实,你知道我喜欢离楚吧?我有试过努力隐藏呢,还是很容易看出来吧,说不定她也早就知道了。呵呵,你不用觉得什么的,这不关离楚的事,也和你没有关系。”蓦野抿唇笑,是一种很不适合他的苦涩笑容。   “我从来都没有期望能得到她的爱情,我还放不了手,只是因为……我还不能习惯,不再为她挂心的日子到来。感受一个人的存在以及其带来的心痛,原来也可以成为一种习惯,你知道吗?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呢。我知道离开是好的,无论是谁。”   “我会和她说的,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所以在这之前,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蓦野朝她笑了,周遭的气息变得沉静而陌生,安素之却觉得这个永远温暖的太阳病了,在沉沉的晚色里。   所谓的成长之路,是不是都要途径一段荆棘之地,之后才能变得强大。但所谓的强大指的是什么?如果找到它就能让人变得快乐吗?如果不能,那我们的青春里所谓的找寻探索和疼痛所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为了快乐还是为了强大后带给自己和他人的疼痛?   快乐的踪迹还不知所向,切肤之痛迫在咫尺。   不必假装,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她和席寒勋从没有彼此好好相处,郁结所在也源于多年来自身的想象和内心的不忿。置身于对方的青春之外,他的太多太多都是安素之没有机会触及的。所以一个人拖带着年代久远的缔结,独自凭着想象,道听途说,将之添枝加节,岁月的圆球,越滚越大,沉甸甸地被挂在了心间,提不起放不下,所以才会如此难过。可蓦野不同,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他的生活就闯进了丁离楚。对方的笑,蹙眉,一颦一笑自己都那么深刻地熟悉。   年月的轮回,未曾牵动的心,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是安素之从丁离楚口中,听过最多次关于她对蓦野的评价,当然这些时候,蓦野都不会在案发现场。   蓦野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孩子,好少年,好青年……好到胆大懂事的丁离楚,每次在他人面前提及他时,都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以此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当然这种好是分对象的,比如丁离楚,再之安素之。   所以这些年,仗着蓦野对她爱屋及乌的好,安素之也几乎忘了他们的初次是怎么进化成现在的关系,却还是习惯性地依赖对方的好。   然而蓦野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的温和和善解人意,是不是都是因为离楚而学会的呢?记忆又忽然遥远了,他和她的相处模式,友情走向都进展的这么自然,蓦野已记不起缘起,想不明白根由。   也许是因为女生那一天的俯身的微笑,飘飘的白裙,或者是偶尔私下埋怨时,眉头紧蹙抿嘴的样子,又或者是青春懵懂时期,她凑过来说话,近在咫尺真实得有些模糊的样子。怦怦直响的心跳撞击的声音。有些疼痛,又让他感到自己的存在。丁离楚曾说他认真的样子像十七世纪里的骑士,是啊,他本身孑然一身,只是为她披上盔甲,整装待发。   对丁离楚好,时刻为她着想成了那么自然而然,都不需要经过神经考虑,仿佛是生活里每天都布置好的部分。不需要对方回应,渐渐磨砺出来的温柔,无声承载着着对方的喜怒哀乐。   一直默默护送自己的女孩越过重重深林,躲开毒苹果,穿上了水晶鞋成为风姿卓越的公主,如今迎接公主的南瓜车都要赶过来了。   如果,他只是想见证她的成长,目的也达到了,他亦从她的身上拥有过许多普通而深刻的回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的自己都该知足。   如今公主长大要走了,骑士就该离开了。   也许他有想过这天会来的,可怎么也无法提前准备,光想象着再也不会遇见那一束随风摇曳风信,他就心痛得都要碎了。无法离开她的理由,他想不到一个,大概,全都是吧。   辽阔蓦野,楚歌未息。   那天的太阳像经逢了一场大雨,连眼神都是湿漉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首英文歌《six feet under》六尺之下,零零后 billie eilish唱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很好听,知道她年纪的时候有点吓到了,可能是年纪大的后遗症,哈哈 ☆、悠悠盛夏   公共关系课的前一天晚上安素之怎么也无法入睡,第二天也早早醒来,安素之干脆捧着英语词典早早到教室,不经意望见了窗外校道的风信子花开正盛,像在缤纷的野间,吮吸着新鲜的空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她失笑,眼角有清浅滑落。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爱情若求而不得。   已经陆续有人走进教室,她揉了揉早已变得干燥的眼角,眺望远处的一片绿茵,伸了一下懒腰。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挡在面前,安素之应声抬起头,昨夜早早躺床上的玮云瑶也一副睡意惺忪的样子,正一边半眯着眼睛,一边嚼着做早餐的小麦面包,声音迷迷糊糊的。等嘴巴没有了动静,倒在桌子上睡死过去了。   安素之伸手把玮云瑶枕着的半本书扯出来,想让她睡的舒服一点,可对方睡的太死,怎么也不够力气。   就要放任不管的时候,身侧突然从背后伸出了一双手,轻轻一扯,把书完好地放到她面前。之后径直在她旁边坐下。   对方衣服上的香味不可抑止地在空气中大面积扩散,其实,安素之也不确定其他人是否也能够闻到,只是她的鼻子忍不住有点儿痒。   “喏,没睡醒吗?”席寒勋指指玮云瑶,语气带着试探性的亲昵,不过她并不讨厌。   “上了十几周的课,给她逃了一大半,难得今天早早爬起来只签个到也是为难她了。”她朝他无奈地努努嘴。   “今天来的有点晚,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安素之抬起头看他,他站着很近,身材又高,这个姿势有点难受,而且他站着的是背光处,身体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她看的他不是很清晰。   他站的很近,所在的地方背光,身体挡住了打扮的光线,她必须仰很大的幅度才能看清他的样子,其实这个姿势有点难受,时间久了脖子酸疼的厉害,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有些习惯了。所以,感到莫名的无奈。   教学楼顶层的铃声“叮铃铃”响起,安素之下意识看了看今天并不是特别多人的教室。   席寒勋环顾了四周,想要发现什么,良久才来一句:“这里视野真的挺好,做什么都没有这么容易发觉,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不是因为来得太晚才总是坐这么后面,想着要不要帮你在前面留个位置……”   “我喜欢坐这里,习惯了。”   “我还没说完呢。”席寒勋哂笑,像说她有些慌乱的样子。“现在我发现这里也挺不错的,以后你给留个位置吧。”   “为什么?”安素之有半秒钟头脑一片空白。   他脸出现可疑的微红,笑得很灿烂,“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这里就坐这里呗。”   “看情况吧。”在安素之回答完时,伸手揉乱安素之的头发,动作自然舒服,仿佛他们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如果去掉“仿佛”二字,就更好了。   她不着痕迹拨开对方令她头皮发麻的手,晃了晃脑,努力让自己清醒。接着随便问了一句:“跟你一起的男同学呢?今天怎么不见你们两个一块?”   “他啊,选修课太简单了,也没有什么加分,觉得没劲,期末考试只管过60,应该再过两三周结课前才来吧。。”   安素之象征性地点点头。   “怎么,你想认识他啊?我对你不好啦?”   即使知道席寒勋不是故意的,但他偶尔带着吃醋意味的逼问,总让她不用自主地往一边靠拢。   “你对我很好吗?还有你呢,你为什么不走?难道选修对于你来说不简单吗……”   安素之肚子里有几百个问题飘了出来,又被自己一一叠整齐塞了回去。   矫情。其实她还是害怕听到别的答案吧。   “嗯?想什么了?”他继续追问。   “想死。”被吵醒的玮云瑶语气带着几分憋屈。抬起头盯着他们。   面面相觑,安素之竟和席寒勋有默契地笑了。   玮云瑶看着他们的样子有点气泄,继续趴在桌子上,持续了几分钟也没有感觉到睡意的来袭,干脆也不继续补眠了,和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家常,默默注意谈话间同样眉飞色舞的两人,安素之轻挽起的发有几丝微微垂肩,虚掩耳侧,笑得妩媚动人。   好一对璧人,玮云瑶由衷地觉得。   “你们真的挺配的。”在席寒勋几乎任务式地被高老头子喊上去,玮云瑶靠近安素之耳边,兀地讲了一句话。   安素之楞了一下,问:“谁?”   “别装傻充愣了,你知道我说谁的。”   安素之顺着玮云瑶的视线看见讲台上跟记忆如出一辙的男生,男生似乎也发现了她在看他,再讲台远远的那边,不经意地朝她挤眼,表情有几分孩子气的无奈。   安素之慌忙收回视线,不觉心底一片温柔。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她独自一个人默默坚持了这么久,只是望着席寒勋的背影,紧跟着步伐,亦早已习惯一个人走走停停去思考,像时光里隐忍至极的拾荒者,心心眼眼都是他,他身边的人一笔都没有写过,甚至连自己都忘了。可如今有人在她耳侧提及,说给她听,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却让她莫名感到很快乐。   纵使她看不见,也不妨碍她感受。   “不过你们以后在一起的话,该不会就会把我赶走的吧?”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没文化别乱猜。”安素之打住玮云瑶的八卦。不想继续深入思考,破坏了此刻的快乐。抱着过多的期望,若没有实现的一天,其中的重量总有一天会让自身崩溃。纵使那是她想要的,可她想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慢慢靠近光源,慢慢地。   “‘八’字就只有两笔,一撇完了离目的就不远啦。而且说不定他也喜欢你呢,你们俩看起来就挺适合的。”   到底是谁开始说“也许,可能,说不定……”这些这么不负责任的词的,说出来总让人心有期待,却空空的,抓不牢,好像一下子就可以挣脱,变成另外一种样子,随即逃之夭夭。真不讨人喜欢。   “你什么时候改行啦?八字面相你都触类旁通?”   “你别老挑我专业爱好不行?你怎么总看塔罗牌不顺眼?它可跟江湖术士的八字面相不同。”玮云瑶无奈地咬咬牙,喃喃道:“虽然某一些方面有相似之处。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跟斯嘉丽·约翰逊也挺像的,嘴巴啊,鼻子也有一点。”说完露出少女几分羞涩的笑容。   安素之心里朝她翻白眼。   “好啦好啦,其实也不是全都是和你开玩笑的。”玮云瑶摆摆手。   “我是小学四年级才认识席寒勋的,而且是经由顾若初认识的。你知道即使小学生什么都不懂,可是对美的事物还是抱有一致性的认同感,虽然当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席寒勋应该是从小时候到长大都很好看的那种类型吧,说起来我几乎没有见过他有那么一点点偏离‘正轨’的样子,即使头发乱糟糟,几天没洗澡的时候顶多更添男人味,还是一副帅得掉渣的样子,带出街回头率每每创新高。呵呵,虽然他不会。”   安素之皱眉,觉得对方像在说小宠物,有空带出去溜一圈。   “你看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小学时候还不成熟,处事也幼稚,可我们当时也还只是同龄的孩子,拥有的眼界也还只有这么一点,衡量事物的尺度也不尽相同,心里的感触往往都被不由自主地放大很多很多倍。刚开始的时候我本来不太喜欢顾若初吊儿郎当的个性,不过看在他脸的份上,拿出去还挺有面子的,就跟他一起玩了。后来我见到了席寒勋。”玮云瑶说完,形象地咽了一下口水,两眼发光。   这是肥皂剧里,小粉丝们看见完美男主的第一个表情。   安素之不自觉笑了。   “别笑。”玮云瑶低喊了一声。   “你不知道,其实小学刚见到席寒勋的时候,更觉得他帅得无法无天,一塌糊涂,小心脏差点就沦陷了。刚开始仗着顾若初,整天绕在席寒勋附近,在他身边吃饭,喝水,走路……可是做什么都变得忸怩,小鹿乱撞,脸红心跳什么的都扎堆来了,做什么都不由自主地慢,一度觉得自己是得了小儿麻痹的前兆。   不过小孩子的喜欢都那么简单,当某一天我发现因为太多其他小朋友找他玩了,每次等他一起回家都要好久,从而错过了,一天一集的火影忍者,就觉得怎么‘喜欢’一个人那么麻烦,于是我的本性便暴露了。不过你知道第二天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顾若初说了什么吗?他说‘还好你变回来了,之前看你走路慢吞吞的样子,我还担心是不是你爸打你呢。’正当我感动得打算抱他一下的时候,他居然说‘害我跟寒勋都约好了要去围观’,我知道他是好意的,却还是忍不住当场踢了他屁股一脚,他竟然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上,之后娃娃哭了,以后每次说起这个梗,他都会嗷嗷大叫着要报仇或者满通红让我打住,我那时已经很淡定啦。你知道的,男生通常都比女生发育慢。”   是啊,男生通常都发育比较慢,总赶不在女生潜藏所有心思之前发觉。   玮云瑶眼眶微红,安素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哈哈,跑题了。”   安素之摇摇头:“没有。我想听。”   其实我也想想听听你的故事。   玮云瑶看着安素之像是发现对方没有看到什么才安静地垂下眼帘,又抬起。   话题也如预想地偏转了方向。   “其实我也不喜欢‘应该啊,可能啊,也许啊……’这些不着调的词,可是世界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事物总那么多,并不能每一样都合乎人意,当人在某一些事情不能决绝,却不希望看到对方如此失望的表情,还是会退无可退地用到这些词吧。”   “和席寒勋做好朋友这么多年,他虽然对每个人都挺好,但也只是礼貌而距离地应付过去而已,真正上心的真没几个,虽然我也不太懂这些。不过我真觉得他正在一步一步靠近你,这就说明你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一定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真的。”   玮云瑶结尾不自觉加重了语气,不知什么时候抓着安素之的手也加重了力气。   世界就是这样,纵使只是一个他人夙愿,也能够带着事之将成的心态去经历。不管安素之是否相信美好祝愿是否会有实现的那天,玮云瑶也未曾真的了解她从不为人道的深深浅浅的故事,可这些却不妨碍她动容。她也拒绝不了这么善意,为自己而起的祝愿。   她朝玮云瑶轻轻点头:“嗯,我知道。”   玮云瑶像放下心头大石,朝她咧嘴一笑。   “呀,你该不会决定放弃那厮,重新投向我的怀抱吧。”玮云瑶自恋地笑,“那真是明智选择。”   “那样的话,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安素之帅气地挑眉。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   “走,去吃饭吧。”第三堂课的铃声响起,席寒勋伸手过来把安素之背后的包拿走,把桌上的东西放了进去,用另一只手随意提着。   “怎么……”对对方理所当然的亲昵举动,安素之有些头疼,心跳得有些过快。   “今早出门有点晚,没带包就过来了。”席寒勋朝她讪讪又无奈地努嘴,有点讨好的意味。   她低低地点点头,有点心虚地避开玮云瑶像在说“瞧你这小样”,“你们俩什么时候瞒着我发展到这步了啊,不是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吗”的八卦目光。   似乎是从那天相遇,莫名其妙打了一场并不十分愉快的游戏之后,他们就莫名其妙变成了现在这般。有点暧昧不清,有点镜花水月。   她对席寒勋与人交好的能力并不怀疑,陌生的人都是喜欢外在美好的事物,席寒勋本身就是发光体。何况她还喜欢他,只要有这一点的存在,她就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支撑自己,口是心非地抗拒对方的靠近。   她喜欢他,这点她比谁都要清楚。所以当席寒勋和她开始由少及繁地通信,即使是简单的事也能聊上许久的时候,纵使再冷静,也难免被甜蜜冲昏头,放任着不去多虑真假。只是在宿舍常常捧着手机傻笑,猜想着对方坐台前给自己发信息的模样,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每每按着发光的键盘,内心小鹿乱撞个不停。酸涩而甜蜜。   对于席寒勋。   即使没有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可是还是有某些方面一样吧。   就这样想着,想着,希望再见时,盛夏悠悠时光就走到了尽头,再次见他,已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呵呵,真傻。   不过她还是能够感觉的到,他们在慢慢靠近的步履,缓慢而真实。   时光若不随意把人抛,那深深的话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慢慢地走。 ☆、脸红   安素之第一次醒来是被玮云瑶手机设的几乎属于摇滚一类的聒噪电铃吵醒的,但因为星期五晚上追作者Dr.J的悬疑小说最终结局而看到深夜,半睡半醒间脑袋混混沌沌,再看见天才刚刚泛白,安素之心里有些烦躁。她把枕头朝玮云瑶床的放下扔去,还是没有动静,手机铃声倒是不断扩大,热闹的像年前的花街。玮云瑶还躺在床上,一半被子压在身后,只有小块布遮住肚子上方,睡容……安详。   “最近宿管阿姨正忙着高价征收二手机,我看哪个时间合适,我帮你把手机给捎过去。”安素之就像在劝说“天气真好,你再睡久点”,语气平静。   床上的人却像是做恶梦般跳了起来。顶着乱蓬蓬的头把枕头递给安素之,怯怯地笑。   只听到玮云瑶慢腾腾起床用几个“是,对,嗯……”结束完电话后,暴咧咧骂了一句……之后因为困意大波大波袭来,安素之便又继续补眠了。   醒来时已经接近早上10点。   对面床上只有乱糟糟的被子和一堆史迪仔公仔。   自从学生会拒绝了玮云瑶的热情参与后,玮云瑶便随随便便地进了一个随随便便的社团。但似乎是因为社团原本不景气的背景,抱着一方面可以应付将来毕业工作简历的体面要求,也可以认识多一些人且不必被社团活动困扰的非负责任心态,参加的人数反而很多,所谓增进社团之间和社团内部成员之间感情的活动也随着增加。社团活动经常安排在周末,社团大多小干事都中看不中用,之后很快阴差阳错地当上了社团里的副部长的玮云瑶,早早电话被打个不停,社团组织大型活动时常常忙得风风火火。   比起最初“升迁”的帅气,玮云瑶怀疑自己进了贼窝。   至于为什么还没有干脆利落地退出社团,除了要立志上位,把顾若初拉下部长宝座,还有就是……社团里还有帅哥,一个长相有点酷似加长版林志颖的男生,笑起来还有酒窝。安素之去社团办公室找过玮云瑶两次,刚开始就给玮云瑶“无意间”的多次转头而注意到了“林志颖”。男生确实长得很帅,足以成为玮云瑶坚持“受虐”的理由。   让人去做一件事情的原因不少,让玮云瑶坚持做一件事情的理由更多,虽然大都半路夭折。   但还是不断尝试,失败,即使最后落入死循环。也只不过愤愤不平地怒嗔几下,埋头痛哭几下,最后照样像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笑。像缺条经的孩子。   用她自己的话就是,“什么,这小说里头,写的不就是我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过安素之是赞同这句话的,如果是在小说里头,玮云瑶肯定就是女主角了,即使很多方面都不尽完美,但也参强人意。   可是,她生活的地方是21世纪16年,是真实的世界,没有镜头聚焦在身上。这里没有无所不能的男主人公,更没有一堆不明所以但永远对你不离不弃的闺蜜,蓝颜。有的也许是楼台高筑的应对试卷和不尽的琐事缠身。每个人接近你,也带这目的。即使因为孤单寂寞,也不免是种索取。   至少无论连续刊载多久的小说,肥皂剧,都不会出现45分钟的课堂报播,或在工作间的埋首为生活拼搏的某一天,而镜头只有你或他/她。   安素之和玮云瑶之间有很多的地方都相差甚远。可或许就是这份不同,安素之才会认认真真地看见这个女生。   走的每一步简单,率真,不做作。很多时候表达情绪不用思前想后,想哭便华丽丽扑倒在床,想笑也放开笑。   安素之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够勇敢。   玮云瑶像平时一样猛地冲进屋时,安素之刚拿起像匍匐在书桌面上的爬虫正在振动的手机。兀自被对方的大嗓门唤了回神。   “素之,上次看你跟席寒勋关系就不简单,这次还特地为了找你来骚扰我,说,你跟我们席席瞒着我又进展到哪一步了?”玮云瑶恶心巴拉的用词使得安素之头皮发麻。   “嗯?”安素之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还给我装傻,是不是?”玮云瑶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人家都在女生门口等了半天,再不下去,他都要跑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玮云瑶扮作可惜大口大口叹了几口肺气。   安素之迅速看了一下刚刚打开到一半的手机。   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全来自席寒勋。   “素之,不好意思,情况有点乱,你方便的话,待会可以出来吗?我在楼下等你。过后我再跟你解释。”   席寒勋的短信里口气有些迫切,像是被逼无奈后的微微妥协。   原来他也有找不着北的时候。   想到他挠头苦恼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可是为什么找她呢?   对啊,为什么呢?   “等等,你不是有件米色的连衣裙?”说着把她刚绑一半的头发松开。   安素之轻轻蹙眉,略有羞涩地问:“这样会好一点吗?”   “爷就喜欢你穿那件衣服。”玮云瑶用一只手勾起安素之的下巴,语气表情故作轻佻。   安素之把脸扭开没有理会她。   “快去换,快去换。”   微卷的头发散落下来,垂到了腰间,遮住了些许眉梢,垂感良好的米色长裙及膝,衬得人儿温润不少。   玮云瑶把脸凑过来,一副大爷进怡红院的表情。   安素之愣了愣,反应过来,伸手搓搓对方的脸,两个人笑闹了一阵。   “宿舍女生可是虎视眈眈哦,再不下去,可不确保你那位给不给别人抢走。”玮云瑶拢拢安素之的头发。   都怪你。安素之突然想这么耍小脾气一下,真不可思议。   晃了晃脑,清醒一些,才提脚离开。   然而推开宿舍大门,看见倚在墙边无视周围来来往往人的惊艳眼光,表情闲适的男生,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机关被打开,心一直乱跳个不停。   为什么会这般呢?明明不久前才见过他。   少年时期也曾用过幼稚的口吻与丁离楚促膝长谈关于‘喜欢’一类的话题,那时的安素之喜欢上了练字,当话题一直延伸到‘喜欢的人’的有关事项,比自己稍稍年因正被某某同学‘看上’而感到烦恼的丁离楚有些许难为情,安素之却还是一脸不知所以然。‘那该多麻烦啊,看着那个人一直都无法思考的话,那我倒愿意对着字帖,心境平和。’   想起来,还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席寒勋回过头看她,轻轻停顿了一下,脸似乎也随着笑容微微发红。“眼光跟我一样好。”   安素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夸上了自己,明显愣了几秒。   见安素之没有回应,席寒勋便又兀自说了“不是,是你穿的衣服蛮好看的,就是……很适合你。”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安素之看着眼前神情像个乳臭未干小毛孩的男生,心底一阵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涌起。   “嗯,顺带连自己也夸?”   “不是。”男生的脸更红了。   “虽然我的眼光是挺不错。不过跟你的一不一样还是有待考证。”。   “呵呵,看不出你还挺……自恋的。”席寒勋笑了出来,眼神有些欣喜。   “谢谢,这叫还原事情真实。”安素之朝他努了努嘴,也管不了对方跟自己真正认识的时间长短。她抬头看了看一朵停在前方高空的云,啊,是不是自己也飘的那么高了。   “是,是,走吧,大小姐,再不走我们都得迟到被罚了。”席寒勋的手停在半空,落在她的肩上,安素之身体僵了一下,低着头,顺着手心力的方向走,没有看见对方因为和自己穿了同颜色系列的情侣装而脸红,和发觉被长发掩住的耳朵滚烫的温度。   真的没有看见。   安素之被席寒勋牵着走进了一家档次并不是十分高级,但挺适合朋友聚餐的半露天居家风格餐馆,室内的装饰大多是竹子一类的东西,甚至地板也是木质的,加上一些室内种植的植物,有点田园的气息。   餐厅老板朝席寒勋看似熟稔地笑了一下:“最近少见咯,还带女朋友来呢?”因为来时席寒勋的一番解释说辞,安素之表现的略显淡定。可从他人口中听到她是“他的女朋友”时,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眼里有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或许“他人”换成“他”会更好吧?   脑海里忽然蹦出“有多少关系死在得寸进尺上,有多少情感死在贪得无厌上”这样一句不知头尾的话,不要想太多。   席寒勋神情依然从容淡定,朝老板点点头,笑笑不置可否。反手牵着安素之的手紧了紧,像在帮她打气。向人群最热闹处走去。   齐刷刷的几对眼光。   “唔……”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男生故作惊讶状,旁边的女生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像恋人关系。   “难怪平时不见你带弟妹出来,弟妹长得那么俊,还怕别人抢了不成?”一个长相体格都比较高壮、老成的男生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打趣道。   安素之朝男生笑着点了点头。   嗯,真有眼光。   虽然席寒勋和自己都给自己提前打过预防针,可安素之还是紧张,感觉掌心有些黏黏的,不知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她都热得想抽手。可对方似乎并没有发觉到这一点,表情还是从容,握着的手力气大的很,安素之只好不动声色地自我平息。   不同于自己的局促,席寒勋似乎对于对方若干人等的打趣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并不急着回答他们的疑问。拉着安素之找到围桌上特地留下的两个位置坐下,询问了她的意见,要了两杯热咖啡,才从容不迫地展开对话。   “这是安素之,你们叫她‘素之’就可以,你不介意吧?”   安素之轻轻点点头,低眉顺眼得像是真的小媳妇。   “这是跟我同宿舍的老大和大嫂,这是老三和弟妹,这是我们篮球队的中锋老于和嫂子,这是篮球队最小的四库,这是他女朋友。只有大嫂和林凌是我们学校的,其他的弟妹都是邻校的。”   他指着大嫂和四库的女朋友说。   “哦,‘树枝’啊。我记得你们宿舍的老四好像说过,你前女友好像是什么‘梨’的,怎么你都爱跟木头有关的女生啊?还都长的那么好看。”   不知道是第几的弟妹凑了过来,说了一句这样的话,餐桌气氛突然一下子变得安静了。旁边男生连忙把她拉回来,使了个眼色“不是‘树枝’,是‘素之’,怎跟木头有关了?语文不过关,真丢脸。”男生努力把“素”的翘舌音抹掉,嘴巴吐得尖尖的。   这不是重点好吗?安素之想着,一向被玮云瑶笑话冷到,现在却突然有些想笑。   可毕竟不熟悉,安素之收回了笑意,没有说什么,她侧脸看着半身沐浴在阳光里金色的席寒勋,他还是神情依旧,像是没有听到先前的话,继续喝着手中的饮料。   长得比较憨厚,块头较大的老大开口了:“老三,说,前些天你都干嘛去了,宿舍连个影都没有?”   瘦长瘦长的老三也接得快:“还能有什么,不就帮寒勋从一大筐追求者里头挑个对象吗?有嫂子了,他也不报备一下。估计这下别人姑娘想哭的心都有了。”   “寒勋,听到没有,有自家人儿了,还不带来,让别家姑娘跟着你跑,弟妹又不放心……罚你这顿买单。”老大应该是来自北方的,操着浓厚的东北口音,说活很利索,大方。   “我没关系的,他就是想等稳定才告诉大家。”安素之余光看见身旁只是听着大家打趣,神情淡然的男生,此刻抬起头侧脸看着自己,“怎么,配合的还不错吧?”安素之直直回望过去,努力让自己忽略紧握着微微颤抖的手。   他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把散落下在肩前的小撮头发撩到背后,眼光温柔,动作熟练亲昵。安素之感觉心脏跳动漏掉了几拍。   这只是在帮忙,别当真。   “还不是你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整天瞎搀和我的私事,到处做月老,现在事情被提前曝光,以后我们小两口的日子还不都得落空了吗?还好素之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他唇角带着很好看的笑,表情也到位,说的话语气都是宠溺的。   “小两口”,这个词好像不错。   “你都把我们看成什么了啊?顶多以后看都你们在巷头,我们就躲到巷尾,总可以了吧?或直接当没看见,透明经过?”那个叫四库的清秀男生一边说着,一边捶胸口 ,一副“还说是兄弟,一上来就见色忘友”的悲痛模样。   “呵呵呵……”   “这可不能完全怪我们啊,你看你们一身,出街都情侣装了,还怕别人知道?”看似温婉的“大嫂”也开口逗趣了。   安素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席寒勋的---都是灰色系的上衣,感觉热气倏地一声蹭上了脖颈,今早脑袋都是闹哄哄的,根本没意识到。。   但气氛怎么很快缓和了,安素之也勉强跟大家聊得上几句。虽然在谈话时她常常掉线,待对方喊自己的名字才茫然回神,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可对方也并不怎么在意,还朝席寒勋喊话:“寒勋,素之怎么这么可爱啊?你可不能老趁机欺负她?”又或者说“素之,你真瘦,是不是寒勋那小子抢你吃的?”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都会不约而同地撞上对方转过来有些无奈的探寻目光,像在说“别介意,他们都这样”。   露天处折射进薄薄的阳光,他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红。   天气真热。   其实她一点也不介意。   安素之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可是却不太愿清醒。   呵呵呵,安素之觉得可能自己真的有些糊涂了。   在露天餐馆的聚会就快结束时,席寒勋如约站起来准备买单,刚开始几个男生都表示自己请客,场面有点争执不下,后来他低头说了几句话,男生们便牵着各自女朋友的手出去餐厅外面等了。走时,眼光看了看她,但笑不语。   而安素之看着他们陆续走出餐厅,想跟着离开,想了想,又站在了原地。看着席寒勋走在餐馆格子间,而洒落肩膀的光一直尾随,延长到边沿。少年轮廓分明的面孔,笑容明朗。   安素之忽然不知该不该怨怼那些他从不曾回头的时光,它令年少的心恐乱不安,但是让她能够一次又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细致描摹少年逐渐挺拔的背影,亦是因为这些。   许多年来,他不曾回头,她不必红着脸躲开。   随行的一个女生提议去距离W大并不远的游乐场。“白天、男生”这些都是阻碍成功逛街的因素,没想到大家却都爽快同意了。不过转念细想,也许是分隔两校,相见次数不算多,正热恋的年轻男女都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并不想过早分开。逛街难免也成了很好的提议。   “寒勋、素之,你们小两口怎么看?”   “好啊。我们都去。”安素之看着爽快点头答应的席寒勋,把到嘴边的“我恐怕去不了了”又咽了回去。她没想到一向都礼貌征求自己意见的席寒勋,就这样替她答应了。无奈叹了口气,心里却好似有些开心。不是只有足够亲密的人才会无所顾忌替对方答应或推辞某些事的吗?   她从手包拿出手机,迅速给玮云瑶发了短信。   “难得人都到齐了,中场离开也太不够意思了,你就当陪我。而且今天跟你一起让人觉得舒服,笑起来……很好看。”他有些撒娇的语气。   “就是说我平时不仅不好看,还让你感觉不舒服咯?”她假装不满,其实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不是,只是平时的你太过安静……”   好像意识到自己提问的口气太过亲昵,对方回答的态度又太过认真。安素之脸红着跳过另一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我如果下午没空,拒绝呢?”   “不知道,可能有些丢脸吧,没怎么仔细想过呢。”席寒勋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耳朵的绯红渐渐退却。   “不过,你实在不想跟大家一起的话,我去和他们说?”   “诶,别别别,别因为我扫了大家的性。”安素之连忙挡住席寒勋的去路。   听见他笑出了声,好像早就预料到,笑自己的失态。   “走吧。”   “嗯。”安素之看着对方自然地拎过自己的包,只是低头寻找着地面的石子,按图索骥安静地跟着迈过。   席寒勋忽然缓下脚步,回过头,“怎么你总是走在我后面?”   安素之愣了,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听见一笙一笙花开的那一天起,她就自然而然地跟在了后面,只是不知不觉竟养成了习惯,仔细描摹修长矫健的腿,随步伐摆动的手,有些削瘦却有力的肩,还有……   他的脸正对着她。   “因为你的后脑勺好看。”因为立着几根不安分发丝的后脑勺儿,因为之前的我还不敢正视你的双眼。   ……   “难道你终于发现席寒勋好看面皮下的真面目了?”打中锋的老于掉头回来,比划的动作有些夸张,朝席寒勋的脸伸手,被对方拍开。   “我正脸不好看吗?”席寒勋有点好笑地伸手摸摸脸颊。   ‘“不是……”安素之一时不知怎么措辞。   “那就是说我很帅咯。”   安素之头顶上方出现黑线,不知话题怎么引申得变味了,对对方偶尔流露的小自恋感到无奈而温柔。   对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松了。谈话中清醒精辟的时候还是很多,可时而表现出来的小迷糊和小赖皮越来越多。   不那么完美,不那么席寒勋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吧。   安素之知道这也许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应该适时地问一句“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就是喜欢罗。   诶,好巧啊,我也喜欢你呢。   事情就好办许多了吧。   不过这样得来的答案不够重量,压不住安素之蠢蠢欲动的猛兽。   她微笑:“是啊,你是挺帅的。”不然怎么会被我看上呢。   前一刻还自夸的席寒勋眼神依旧明亮,脸庞却微微泛红,大概是因为树梢顶上斑斑的太阳热到了吧。   放缓脚步,直到彼此并肩,“以后就这样走,好看就多看几眼吧,我不介意的。”好听的声音从正左侧上方传来,就这么好像没有了距离,她又向前了一步。   “嗯,真像卖瓜的。”安素之侧过脸,几乎无所顾忌地看着对方红晕未退的英俊脸庞,额头、鼻翼和嘴唇连成一线契合得像画,轮廓弧度都十分好看。   揣着想伸出去触碰的手,觉得鼻子酸酸的。像对方一样,别扭地把脸不留痕迹侧过另一边。   “啊,我们都快跟丢了。”席寒勋望着远处的人,惊呼了一声。   他伸手拉着她的手臂,向前方跑了起来,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在耳侧忽远忽近响起,又像是做梦了。   不过这次应该是美梦吧。    长路漫漫,忽然不希望看见尽头了。         ☆、在你身后   他们最终还是没办法玩到一块。   当投票表决要不要玩“谷木游龙”的时候,安素之按捺着迟迟不投,总觉得至少几个女生是不敢的吧,最后在席寒勋带着作弄意味的怂恿下,众人一致通过。   安素之没有答应,只是劝着他们一块去玩,自己在附近走走。   目送众人远去,她不感到无聊倒也没有什么目的地沿着路上一条不规则的细小曲线前行,线路真的很细,很少有人发觉。   她常常隐秘地进行着某种不为人所知的行动,也没有意图要得到些什么,却乐此不彼。线路绵绵长长,会带着提前去到未知的什么地方。她只是享受着,再一抬头后,完全不同的风景,临渊惊悚的瀑布,遍地开花的草野,突兀的陈旧的城楼,或者……   是他。她心中微微一颤,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穿着米白的运动外套,徘徊在某处,走走停停,像在寻找着什么,高大清爽的身影在人群中很显眼。   “席寒勋。”她大声喊他的名字。   席寒勋。   他走了过来,衬衫摇曳,安素之假怒伸脚要踢他的小腿,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她有些愣住了,被轻轻往胸前一带,竟听到了对方若有似无的心跳声,在耳侧的急促呼吸一下子变得滚烫,连忙欠身退出,席寒勋也松开了她的手。   席寒勋假咳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嗓子,不着题地说一句:“刚刚跑哪了,我找你很久了。”   安素之没有接他带着暖场意味,没有太大意义的话,盯着他后脑勺门的几根不安分的头发,问“你怎么跑出来了?不玩啦?”   席寒勋被安素之盯着眼神有些躲闪,手捋了一下头,倒有几分气急败坏地说道:“什么怎么了,还不是爷不放心你,折回来看看。”   “这都怪谁?”安素之轻轻在他肩侧落下一拳。   席寒勋不怒反笑,不顾她脸上带着笑意的嗔怪,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安素之竟动都不动,站在原地没有避开。微风吹着她的裙摆,今天忽冷忽热的天气好的不得了。   绕湖畔转了没多久,安素之忽然想起另外一帮同行的席寒勋的朋友们。   “我们不用跟他们会合吗?”   “啊,你说老大他们啊?甭理了,我刚刚发信息让各自行动了。巨型电灯泡真的不太好当,损耗生命不止,何况我又不能真的对你……”   对我怎么样?安素之愣了愣,耳朵烧起来。“你该不会也想把我拉去当巨型电灯泡吧,那灯泡店主可就遭罪了。”   席寒勋捂着肚子笑起来。“怎么以前就没见过你呢?”   他还在笑,没有注意到安素之暗下去一半的眼神。对于过去的遗憾,她没有办法做些什么,低头对他说:“走吧”   也许走下去芳草如茵,繁花似锦。   “往哪儿走?”他拉住她的胳膊。   “该不会这里还是你的地盘?”安素之眯着眼睛,几分戏谑地打趣道。   席寒勋给了个“算你厉害,又猜对了”的得意表情。   安素之抿嘴笑,跟在他身侧。像玩游戏一样,专心地看看他的脸,又看看地上身体有一部分已经相融在一起的影子。一高一低,默契地同手同脚,左腿抬,右腿落。   她想起高中的有一次凝神看着路旁一堆堆因冬季而萧索的枯叶,感叹时背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驻足在原地不敢随意晃动,紧张、惊喜说不清的情感涌上来,待脚步声平静后,却发现不是他。于是当天晚上在浅白纸张上写着:   “背后的阳光出奇煦和、温暖,良久,身体有发热的不适感,额头渗出密匝的细汗,接近肌肤的棉状累背心,由于出汗的原由,及外套遮掩的封闭,已微湿,从草丛穿透而来的风一过,某些水分蒸发散去,有让人发颤的凉意。我低头看见自己双臂,已布满粒状疙瘩。   我忽然回头侧身望向有一列列酸栀的远处,高高的树在阳光下泛着亮色,有来至天国的光晃动,树底也是整齐的阴影斑点,再有一些无叶的缝,射下玻璃般的光,是你向往的角度,微光的距离。   风夜摩挲着有叶的地方,包括着矮细的茵草。沙沙,有不规律却相似的频率。我还一直紧盯着远方的白桦林,像要穿过什么。我隐约听见你呼吸的紊沉的力道。变得期待你的到来。连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也开畅了不少。像有魔力的召唤。我想看见你的脸。   阴影循着脚步,发生一种奇异的声响,像碾米机内某根弦跟米粒粗糙外皮相互磨损,并不尖锐,却让我心情紧张,莫名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某些节奏漏掉节拍。微笑的脸微僵。望着你相似的影子,可并非你的模样。我知道再相似的事物,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没有如果和想象的结果让人无比失落。你也许也会这么想吧。脑海好像看见你思考这一问题的较真样,与你平时不同的可爱。这样一来,心里郁结的,好像一下子解开了。”   多么晦涩隐忍的情感也能找到甜蜜的借口,她不开心,却忍不住自欺欺人。   而如今。那人明朗骄傲的脸庞近在咫尺,她只要微微抬头便能明目张胆地看着,前所未有的近。   风很大。   吹得她鼻子痒痒的。   “走吧。”   步行街的地理位置很大,附近设有不少观光自行车的小店。   他们就近原则走进一家自行车店。室内光线有点暗,也没有开灯,安素之下意识扯了一下席寒勋的衣袖。   席寒勋回过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矮胖的店员靠在桌旁懒洋洋问道:“两位需要什么样的自行车?”   “外面黑色的山地怎么样?好像太高了点。”   安素之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不停埋怨自己为什么今天穿了这么麻烦的裙子。   对方像猜出来了,语气带着几分戏弄:“想什么呢?当然是我载你啊。”   “要那辆白色的淑女车吧。”席寒勋确定下来。   店员往后拨了拨稀疏中分的头发,动作像90年代的港台非主流,鼻子良久发出了闷声,接过定金费用,动作不怎么利索地往前台走去。   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   席寒勋像忍不住了,恶作剧似地咧开了嘴,安素之瞪了她一下,幸好对方忍住没有发出声音。她之前为什么没有发觉他的笑点这么低。   席寒勋把自行车从车库里推出来,抬腿跨了上去稳住在路面,示意让她坐在后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撑着后座座椅侧身坐了上去。对方的米白色T恤不经意轻擦过脸庞,气息跟记忆中的一样,安素之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不少,还是不敢乱动。   席寒勋无奈叹了一口气,松开一只原来握在方向盘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圈在他的腰侧。   “笨死了,抱紧咯,待会摔倒可别到处跟人说都怪我。”   安素之被带着朝他背部靠了过去,呆愣了几秒才明白怎么回事。恶作剧似地加大了双手的力度,直到听到对方小小的痛呼咬牙声,才放轻力气,只是用手揪着他衣服的领角,一个人开心地笑。   席寒勋的背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健结实许多,炽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伤安素之的脸,这是除了闻到他身上衣服的香气之外,她注意到的第二个细节。   安素之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对方会骑自行车这一事情,而且还骑得非常好。娴熟地穿过人群,行云流水般,安素之勇敢地放开揪着衣服的手,也没有颠簸的恐惧。   “很稳吧。”他载着她在马路上行走,语气有说不出的得意。   安素之没想揶揄他,很诚实地点点头,又想到对方看不见,才开口说:“没想到你会骑自行车。”   “其实我也是大学的时候才学会的。”   安素之点点头,没有作声。   “学了挺久也没有学会,让我有些挫败感,因为当时是为了喜欢的女生学的。”   安素之不着痕迹地看着他,尽量不让惊讶外露:“怎么突然说这个?”   对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安素之笑,说不清自己心情如何,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各种止不住的小道消息满天飞,高中的校园生活单调无味,风云人物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安素之早就学会从中淡化自己,可是一碰到“席寒勋”这三个字还是无法假装无动于衷。   那日体育课休息时,班上的女生大都离得很近,她和同伴经过人群,像往常一样从口袋拿出mp3,准备带上耳机时,听到几个女生扎堆在聊些什么,其实平时也是这样,可是那天她却自觉地觉得对方说的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诶,我听说席寒勋学长最近在学自行车诶。”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带头说话的女生提高了不少声调,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想法,所以声音传到安素之这边还是很清晰。   “我上次回家刚好看到他在空地上练,好像练得不是很顺利,踩上去还没转动轮子几圈,就又掉下来了,他还有些生气地抓了抓头发,样子……怎么说呢。”   安素之听到一阵窃窃的笑声,席寒勋平时的样子大都大方稳重,像无所不胜,偶尔任性呕气,难得可爱,她想像着他懊恼的样子也不禁微微扬唇。   “好像梨洛学姐也在旁边偷笑,你们说会不会席寒勋突然学自行车就是为了她啊?被塞一大把狗粮……”   女生们继续聊着别的话题,安素之的耳机不断吟唱着歌:   和你也许不会再拥抱   待你我都苍老   散半里的步   前尘就似轻于鸿毛   提及心底苦恼如像自言自语说他人是非多么好   从来未爱你绵绵   可惜我爱怀念尤其是代我伤心的唱片   从来未爱你但永远为任何人奉献   从来没细心数清楚一个下雨天   一次愉快的睡眠断多少发线   ……   安素之有时说不清哪一种声音更能代表心情,只是当时听着陈奕迅用粤语像讲故事般把歌唱出来,突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此刻听着当事人说,心情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表情淡然,像在讲一段别人的故事,声音低沉却不算缓慢,但仍让她有安心感。   她听到他说。   “梨洛你认识吧?但是我喜欢她,后来和她在一起时,她说她羡慕坐在自行车后,被男朋友载着的感觉,所以我就去学了。只是不只是年纪不适合还是在她面前我有些紧张,学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学会。后来也找不到时间再接触,就不了了之了。”   她看着他,兴许他也在看着她,因为她看到他眼里有她的倒影。   “前些时间舍友买了不错的山地,性起就玩了一下,竟然很快学会了。所以……”   “所以我是小白鼠?专门做实验的那种?”安素之皱着眉头,想起刚才的拐弯处有些心惊,却还是忍不住笑。   “又被发现了,我明明藏的挺好的……啊,车头歪了。”席寒勋恶作剧地摆动车头,车身晃了晃。   安素之伸手轻轻掐了他的背部,他背部僵了僵,便把车骑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一会。 ☆、树洞   “一早拉你过来,刚才那么多人你没吃什么吧?”人潮拥挤的街宇,限制自行车的活动,安素之看着席寒勋把自行车停在管理处,值班的小姑娘看清来人,眸子亮了几分。   不过安素之猜想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回过头询问自己,没看到小姑娘的笑容又淡下去了。   安素之盯着对方一脸无辜的眉眼,真是祸害。   无奈地叹了叹气,堆出笑脸:“没关系,故意留着肚子等着宰你呢。”   九门小吃的胡同口,两人很迅速地扫荡了一番,泡椒鱼皮,石头烤肠,芝士厚蛋烧……各样要了一份,陆续端回,圈成一个大圆桌,席寒勋扫了一下“桌子”,自言自语道:“哦,还差一味。”   “已经很多了。”安素之皱眉。   “可听说这里的臭豆腐很正宗?”   “你喜欢?”安素之忍着没有说出几个在饭点不太适合说出来的词。   席寒勋摇摇头,表情真诚得看不出戏弄的成分:“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还没试过。”   “没必要。”   “为什么?听别人说味道非常……地道。”   “我是小清新,不吃重口味的食物。”   席寒勋看着女生后退远离了几步,故意掐着鼻子锁紧眉头的样子,说着不着边的话,突然觉得对方好可爱。笑够了摆摆手,不再戏弄她了。   安素之吃到八成饱的时候,望着桌上还剩三分之一的事物,突然想起了“浪费食物可耻”这句没有多大影响力的标语,深吸一口气,把离自己最近的一整碟岩溶冰淇淋消化掉,饱腹感漫上了胸口,觉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席寒勋也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和她盯着桌上最后一份大型的“串烤丸子”。   胃气涌上,她适时打了一个轻声的饱嗝,有几分恐惧地摇摇头,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活像只兔子。   席寒勋见状忍住了笑。欠身端着串烧站起来,走到另一边一架三轮车旁边,低头跟一位衣着并不如逛街的校园年轻男女光鲜的拾破烂老人说着什么,老人笑眼逐开,赞许缓慢地点头。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之后两手空空朝她走来,脸上有好看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笑容。   挑着眉,等着邀功。干净而明媚。   他还是那个耀眼而美好的少年。   还是安素之喜欢的那个席寒勋。   步行街的人很多,固定摊点很多,流动的摊贩也不少。驱车经过的一小段路,安素之看见一位老妇人拉着一辆棉花车经过,大声吆喝着湖南湘西一带的方言,徘徊在东侧人比较多的道巷,车子看起来有些年岁,拉起来转轴摩擦的声音很大,“吱呀吱呀”的乱叫,好像说不准脆弱的表皮几秒后就要剥落。   感觉席寒勋也注意到了,慌忙收回视线,毫不忸怩地坐上后座,催促着:“不是说要打保龄球吗?再不去,都要变成‘剩龄’了。”   头顶上方传来笑声,骑着自行车稳稳地行进。   拥挤的街道处的保龄球室并不宽敞,但室内运动场所的公共设施很齐全。安素之严重怀疑这些所谓的活动设施几乎都是为席寒勋量身定造的。她有点惊讶地放缓脚步,看着对方以15缺3的……打完一场台球,之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向保龄球场。   耳边一个打保龄球女生忽然凑到耳边:“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他真厉害。”   在不远处跟几个男生切磋球技的席寒勋偏在这个时候转身看了过来,他听到了?安素之瞬间有种被做坏事被发现的即视感,羞红脸低下去,手中装着护腕的小袋子,在火辣辣的视线下,怎么也撕不开。   安素之努力暗暗压下抖得厉害的双手,远处的席寒勋叹了口气,迈腿走近。   “笨死了,你真是文科第一?”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伸手扯过护腕袋,找到缺口,直接撕开了,手指划过她冰凉的掌心,干净利落的把护腕套了进去,细心地捋直折痕。   然后大步迈开,径直到取球框拿球。   “他昂步直走,兴许能够快乐地追逐。”宣姨新出版小说里的一句话忽然就从脑海冒出来了。   她心里还是慌乱,牵过的手还是软软的,好几个球都打偏了,有时干脆直接滚动到了外圈,保龄球的边都任性地瞟都不瞟一眼。   席寒勋的手附上她的手,更没力的厉害,恍恍惚惚的,感觉像在做梦。   终场时候,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形象有些狼狈,安素之也在一侧轻喘着气,额角的汗密密匝匝的,而同行的席寒勋却还是清清爽爽的。   “这里离步行街入口有多远?我们绕另一边走回去好吗?”安素之望着另一边还没走过的街道,景色好像不如刚刚经过的有人气。   “嗯,都行。”席寒勋推着自行车,和她并肩走着。   太阳正向西落下,在他们看得见的角度,横亘下一条巨大的裂痕,把今早两个相融在一起的暗影,残忍地分裂开,她却第一次没有感到失落   途径的街道遇见的人大都要不踹着口袋晃荡,要不也是低头运着货品往另一步行街方向赶路的平常小贩,皆都行色匆匆。街道越发冷清,古色的建筑桀骜地站立一隅,景色越来越美。   “好美。”安素之深深呼吸,忍不住感叹,盯着远处的一汪残湖不肯挪动脚步,在森森树丛里显得别致韵雅。   城市不断扩建,不少老城区成了其中受害者,其中岁月沉淀下来的生息渐渐薄弱,占地面积这么大的老城区还真是少。   “真没想到,这边还有这样一片景色,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呢。”席寒勋也是一脸惊喜。   “是啊。”   “这边有好大的树。”   树的枝桠扩伸很大,已超出……范围,上面挂着许多在春夏季充沛雨水洗刷下早已泛白的许愿袋。一个呆瞧着一个,像还生涩的果子零零星星地缠绕着树干。树身的年轮比许愿袋密实很多,重叠在厚重的树身上,肉眼很难辨别清楚。末端稍稍抽出些许嫩叶,许多的许愿袋,和光秃秃的树干定格在一个画面,有几分说不出的滑稽。   席寒勋眯着眼睛,像在想什么。把自行车摆在侧道,环着几棵老古树认真地看。良久惊呼一声:“啊,真的,这棵树是有树洞的。”   跟平时不太一样,莽撞的样子很可爱。   安素之靠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在枯树的主干上有一个人造的空心的洞口。两尺左右宽,能把手伸进去,创口颜色也很暗,和树皮融在了一起。   “你以前来过?”   “男人的直觉。”兀自摆出一副骄傲神气的样子,摆摆手等着被自己赞许,难得的可爱表情,让人想伸手捏他的脸。   安素之恍惚,席寒勋却快步跑到树前,一惊一乍地把手伸进树洞,又缩出来,循环往复,朝自己招手。   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   “这里虽然不及西城区繁华,但之前来的人也不少,来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些人想留下点什么,在树木凿洞倒还是少见。”她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承接过去。   “小时候也只在一些开发没那么厉害的地方见过。”   “是啊。”   “你也见过很多?”席寒勋神情又是欣喜,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也许吧,记不太清了,怎么了?”   他挠挠后脑勺儿,“就是关于树洞的……以前……不过也只是小孩子的事,也没什么。”   安素之眼睛明晃晃的,鼓励着他说下去。   他更不好意思了,但还是接着继续说:“你有听过关于树洞的故事吗?哈哈,很冷门了,故事也可能玛丽苏,小时候的事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记忆还挺深刻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安素之笑。   “过家家当时很盛行,我们当时就把它当成一个小人物故事,就是类似一种游戏,故事路线大概就是突破重围在树洞寻宝,解救公主,最后再到另一个树洞找到最后一份宝物才算完成……呃,你知道吧,其实只是情节在幻想中高尚不少,实际跟过家家真的没有太大区别。”   “小时候一般都有很深的英雄情结,记得当时好几个女孩子也嚷着抢男一号‘王子’的宝座,不过他们大都是我聚集的,拗不过来,干脆全都由举荐自己倒转过来支持我了,其实正中我意,不过我还是装着样子不情不愿地上了‘英雄’的宝座。”   安素之眯着眼看他。   “身为‘王子’的我正在忙着选角,当时刚好看见一个女生安静地坐在石桌边,眼圈红红的,左脚旁还有一根的棉花糖,其实棉花糖已经在地上融化成一滩不明物体,我之所以能认出来,只是看出来不明物体的颜色尚且鲜艳而且当时附近确实有卖棉花糖的店。女生眼圈红红的,不过说不定是当时冬天的大风刮的也说不定。可是‘王子’的身份让我不能轻易地忽视并且抛下这么一个小女孩,虽然期间还有一些人不太支持那女孩当公主,说她没有裙子,头发也没有很多闪亮的夹子夹着……方正一些很幼稚的理由,可是我小时脾气也倔,还没有像现在一样懂得退让有度,我当时就觉得那女生是最适合当故事里的公主的,比其他在场的小女孩都适合,所以也不顾他们反对,直接……”席寒勋有些停顿,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怎么了吗?”   “当时我直接甩开众人,跑了过去,一只手直接牵起那小女孩的手,学着动画片里演的说‘我是王子,你愿意做我的公主吗’,忘了当时另一只空着的手怎么摆,好像还伸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因为不熟练,动作也没轻没重的。那时的我不会安慰人,一见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可没想过要其他的事。”席寒勋解释道,脸庞红的厉害。   “这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可还什么都没说。”   “不过真没想到,小女孩当时竟然乖乖地点头,让我牵着她。”   “啧,连小女孩都不放过。”安素之眉眼弯弯,止不住笑得眼眶都红了不少。   席寒勋忙不迭地解释,慌乱得真诚:“真没有,我后来只是带着她和宝物,躲过其他小朋友扮演的虾兵蟹将追捕,不过其实就是围着几棵树不停地跑啊,跑啊,期间我还磕到石头摔了一跤,她还半身扛着我走。到了最后一关的时候,我是要按照规定在树洞里找到最后一件宝物才能真正解救公主的,不过……”   “最后失败了?”   “不是,只是你知道的,小孩子的兴致总是来的突然,奇思妙想也很多,临时改剧本的事时常发生,故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故事情节突然转变成牛郎织女了,活生生把某一棵大树想象成了牛,王子和公主必须隔着‘牛’也就是树洞,把手伸进树洞互相牵着才能算完成,可是我们当时年纪还很小,两个人的手加起来还够不着树的一半,根本完成不了。只不过那个小女孩可较真了,摇摇晃晃的踮着脚,使劲把手伸长,可是两只手距离还是很远,根本够不着,我在树洞对面看见她脸都憋红了。”   “所以最后……最后我撒腿跑了过去,刚好带起一阵风,而当时她有几分吃惊地看着我,然后突然甜甜一笑,眼睛亮亮的,我竟真觉得她是公主,当然我也觉的自己是真的王子。于是我很认真地对她说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方法的,然后问她知不知道白雪公主怎么苏醒过来的,她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眨着明晃晃的眼睛看我,看得我有些心慌。”   “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坏事吧?”   席寒勋这次反倒没有揶揄回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自己那时候年纪小小的,怎么就耍起坏来了。我掂量着时机,看她就要扭头回去了,连忙凑前过去,重重地亲了她一下。”   “我应该也慌了,生怕她当时大哭起来,吞吞吐吐半才撒完一个谎,摸着她的小脸蛋,说这样你身上的诅咒就没啦,你就自由啦。”   “之后呢?”   “之后小女孩要接受公主仪式洗礼,那些扮演坏人的角色又开始成为欢迎队伍,可是我的脚在游戏过程中崴了一下,就没有跟过去,在一侧坐着,让她结束后再来找我,我在那等她。可是小朋友们还没走多远,家里保姆跑过来唤我回去了,急匆匆的好像家里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留下来的保姆也认不出她来,没有留住她,后来我跑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看见她了,直到现在也只记得模模糊糊的一个故事梗概,真可惜,我当初差一点就知道她的名字了。如果那样的话,即使不会再见到,倒也还是个不错寄望。”席寒勋语气有小小的遗憾,倒也释然。   “真像夏季的雨。”她盯着有些湿润的地板,轻声说。   “夏季的雨?”看着天上没有预兆飘落下来的雨丝,席寒勋有些讶异地问。   “嗯,萦萦绕绕,堆满在手掌,却什么也抓不住。”她摸摸袋子,发现今早出门太急忙,忘了拿伞。   “不过,还是感觉得到的。”闷热的天在雨水的浸润下清爽不少,席寒勋痛快地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找出雨伞,撑开,放置在安素之头顶上方,撑开了小小一片不明朗的天空。   “嗯,感觉湿漉漉的。”雨水飘进来树荫,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心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郁可唯和林宥嘉合唱的《浪费》和陈奕迅的《大开眼界》。 ☆、温暖的狗   夏季的雨。   安素之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雨细针一般坠落下来,无声地渗入肌肤纹理。   她闭上眼,叹口气。   你不会懂的。   早已备好伞的孩子,夏季的雨水是清冽,是凉爽,即使浑身湿透也只能是恣意。而手中空白的孩子,为了不太狼狈,所剩的就是努力奔跑了。   童年的那场追逐对于席寒勋来说,是回味无穷的游戏,是幸福生活里的锦上添花,一个让自己成为王子的“公主”。   而她,却因追逐里的慌乱,急于逃生,急于和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把时空交错,弄得现实杯盘狼藉,混乱不堪。她毕竟不是真的公主,魔法甚至等不到夜晚十二点就失效了,那是一场十二点一过就消失的子虚乌有,她没有水晶鞋,没有任何灰姑娘的特征,除了贫穷和困顿,只留给冒牌公主一个荒诞滑稽的故事尾音。   高亢振奋的前奏显得冗长尾音涩结而赘余。   魔法失效,南瓜车消失后,拨去了重重烟云,现实渐渐回笼。故事的真相在柯南单薄的镜片后无处遁形。   “喜欢吗?喜欢就去买一个,妈妈在这里等你。”妈妈微笑,记忆中是个不可多得的清秀女子。   捧着一根棉花糖。   栏椅空无一人,不远处两个在拉扯的模糊身影。   迷路时站在原地。   望着远去背影,她在等待救援。   太阳逐渐升高,散发着毒烈的热气,膨胀的棉花糖很快缩小了一圈,安素之不顾额上细密的汗,连忙咬了一大口,还没等甜蜜在口腔漾开。不知从哪蹦出来的球,刚好砸中了她的肩,棉花糖掉地上,和着稀泥滚了好几圈。   她学着爸爸说的——抬头仰望天上的流云,渐厚、渐白、渐黄、渐暗,汇聚在一起,被风吹成各种想象不到的样子,只是七月的日光太毒,安素之不得不频繁眨动眼睛,缓解太阳光线带来的刺痛。   她又低下了头。   棉花糖完全融化在地上,一滩彩色的水迹。   再买一个好不好?   她眼巴巴地眨,当时张口想说话,可是却突然忘了妈妈的模样。   一句带着撒娇意味的话噎在喉里,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呛得眼眶红红。   怎么会呢?刚刚还跟她说着话呢。   唯一可以支撑她度过漫长等待时间的甜蜜不见了,她失落地想。   是他,干净好看的小男孩走过来,俯下身子,好看的笑容黯淡周围的光。   他倚身过来,没有一般小男孩身上脏兮兮的味道,还有一股安素之说不清楚的清香,“我叫席寒勋,你会写吗?勋章里的勋,类似奖牌什么的,应该是挺不错的意思。”   小男孩的声音很好听。   “你一个人吗?我们在玩关于树洞的游戏,还缺一个人,你要和我一起吗?”   他牵着她的手说“我是王子,你愿意做我的公主吗?”   她愣住了,尽管当时小孩并未懂得情爱,只是出于对方的询问眼神,本能地点头答应,心底却是十分高兴的。   他牵着她的手肆意奔跑于野间,躲避着重重将他们分开的阻挠,面面相觑相视一笑后留给她的美好背影,被那天的阳光染上了层层光晕。种种场景都美好的恍若梦境。   梦想,幻想。   幻想总是美好的,如梦如幻,泡露……   单调空白的童年里,就为了这些遥不可及的虚无缥缈,安素之便罔顾了童话失落后的寂寞汹涌,把手伸给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不断奋力奔跑,不停歇地追逐。公主和王子初遇的甜蜜早已漫过棉花糖融化及漫长等待带来的苦涩。   小心翼翼地怀揣着这份心思。   她贪婪着片刻的欢愉,忘却了当头灼热想要把人烘干的太阳。   “她们放屁,我就觉得你比较像公主……   “你跑的真快,我刚刚都摔倒了……   “这样做也可以把你解救出来的,不怕啊……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心里有了归盼,连步伐都轻快许多。   她匆匆从繁琐的公主封基大典抽身,却发现约定处空无一人。   可能暂时跑开了吧?她坐在席寒勋坐过的地方等着。   穿着及膝长裙的女子朝自己这个方向匆匆走来却又在中途收住了脚步。   是妈妈,安素之惊喜地站起来快步跑过去。想说的话还没说,便被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   你爱不爱我?陌生男人深情唤着妈妈的名字,一直在重复着这个妈妈爸爸也问过安素之的问题。安素之听不明白男人在说什么,他一口咬定妈妈是喜欢他的,他说他爱人死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让妈妈跟他走。   爱人是什么?为什么我的妈妈要跟你走?   她有很多问题,也想冲上去阻止,却还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妈妈背对着他,安素之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对方响亮的控诉带着哽咽的哭腔。“这个人说你心脏衰竭,就快死了,也是为了好处,帮你来骗我的吗?”声音里有控制住的愤怒,似乎在强力挣扎。   妈妈应该不喜欢这个人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愤怒。   她把手里的圈成一团的线抛下,撒腿就跑,脑海里陌生男子紧紧抱着哭泣耸动双肩的妈妈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不能告诉爸爸。   她慌乱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快点见到小男孩,希望他告诉自己这一切是假的。   是假的对吧?   太阳从热烈到奄奄一息的傍晚,灼热消磨了大半热情。   阴冷在追逐,她暂时需要一些灼热的阳光。   她再退一步,回到最初的地方,左脚是一滩辨不出原来形状的丑陋泥团,融化的棉花糖和泥。只是棉花的鲜亮明艳的样子早已看不出来了。   她盯着小脚丫,听着脚步声走近,一个男人将他抱着,他听话地靠在男人的肩上。跟今天看见他乱蹦乱跳的样子不太一样。   对啊,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当然也有爸爸。只是他的爸爸她刚刚见过,今天对话里的第三个人。   为了功成名就而试图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小男孩挣脱着怀抱跳了下来,并不是往她这边跑,而是跑过去让他妈妈牵着。   她没有听见他们在笑什么,悄悄背过身迈腿离开了,他还是个爱撒娇的小鬼,什么都还不懂,根本安慰不了她。   妈妈时常看着自己的愧歉眼神。   夜深走廊里的对话。   爸爸说:“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了。素之还小,会忘的很快的。”   呀,妈妈,你要去哪儿,不要走啊,你走了,我和爸爸怎么办,她的猫小团怎么办。   是做梦吧,她却怎么都睁不开双眼。   成长经验的累积,那些她从不提及梦境般的片段,开始各归其位,串连成无声默片。   单曲循环地上演。   她的妈妈爱她,也许还爱爸爸,只是还不能为之放弃一切,放弃爱情,她的爱情。   我等你。真的是一个好听的词,心里轻轻默念几次都觉得痛。   安素之的妈妈说会等着她,却把她忘了。小时候的席寒勋也说会等她,却把她丢弃一隅,瞥见所有过重的丑陋和不堪。   她不再提及“席寒勋”,不再央求年长一些的丁离楚讲“树洞”的故事,王子和公主故事结尾处只要一句话就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现实里永远充斥着繁杂阴暗。公主再遇到毒苹果,王子在解救中失去了耐性,选择一个人孤独终老,主人公七窍流血死去。这种不被提及的现实琐碎最终还是击垮了所有所有坚不可摧的脆弱爱情,瓦解浪漫。   她带着不知从何处生起的仇恨,跃跃欲试多年,试图挣脱少年那日的居高临下。只是日色车马都慢的年代,再越陌度阡企及他,竟卑微到了尘埃。   少年空城,他终究是毁了她少年春闺的人。   只是这一切不为人知,不能让谁为之动容。   雨停了,明亮的光线细细绒绒地散落下来。   “真给你说准了。”   席寒勋歪着头笑着看她,发檐的濡湿在空气中蒸发,模样仍是干干爽爽。   阳光阻隔在背后,他兀自闪耀。像初次见面时一样好看。   “不过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树洞位置都相对来说矮了很多。当时是真的两只手圈不过树,那女生踮着脚把手伸进树洞,有些苍白的脸憋得红红的,像个红彤彤的苹果,真的很可爱。说不准当时我亲她真的是出于私心呢,哈哈。”席寒勋指着树洞,笑声爽朗。   安素之低下头去看看自己的脚尖,安静地感受过快的心脏跳动。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脸红的原因一般出于踮脚时花了过多力气,另一半则来自对面太过专注的灼热视线。   当时他眯着眼睛看她,睫毛长而柔软。   古水无波,她一瓢孤舟却徘徊许久许久。   话匣子打开了,两人便天南海北漫无边际。   从以前高二某一位共同认识有上课抖脚怪癖的老师,带浓重家乡湖南口音的胖子校长,留地中海的高一隔壁班某某同学,带性别歧视的饭堂分菜阿姨,私下很多人表白的美国助教,拿自己英语不过四级当重点大学教授为例,怂恿学生大胆逃课的新闻教授,到高二时期一位只穿红色衣服的女胖子,不小心摔在地,滚出了“红尘滚滚”的笑话。   讲着讲着她都被自己绕晕了,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对方笑笑。   好像回到了初见不久的时候,不过又好像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是哪里呢?季节?天气?还是……心情。   席寒勋正饶有兴致地打望她。   安素之的脸蹭地一下子烧了起来。   对面的人好像笑意更浓了。   绝对是故意的。她在心里腹诽,却不敢再次与他对眼。   绕道东门途径的街道还是如原先一般嘈杂,各种吆喝声和二胡等古乐器鸣奏的声音交叉在一起,格格不入,却又有说不出的和谐。不过纷纷扰扰,庸庸碌碌才是人生常态吧,独立一隅,隔绝于世实属非分之想,安素之忍不住感叹道。   席寒勋侧过脸对她说:“走了这么久应该有些累了吧,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嗯?”她暗暗压下想抓住对方衣袖的手。   他表情好笑又无奈,好像在嘲笑她的不淡定。执着钥匙,用食指绕着圆扣晃了两个圈,拍了拍自行车的车座:“这个我们总不能带走吧,很快,去去就回。”   安素之咂咂嘴,想解释什么,可是事实好像也是如此。不好意思地慌乱起来,“那你快点走”在头顶的手还没有落下来的之前,推着对方的背,催促他离开。   安素之坐在长椅上,行人匆匆的过道男生高挑的背影已经不见了。盛夏的风透经不久前的雨水洗礼,虽还急迅,但戾气已消却不少,夹着零零散散的绿叶,穿街过巷,安于纷乱的行道,只有稀稀疏疏的云团,荡在不高不低的天空,各种形状。她绻起身体,额头伏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她曾经思前想后,唯唯诺诺,错失和席寒勋相识的最佳时机。再次遇见,她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共同话题,在跌跌撞撞之间前进,而如今看着那个她生命中小心揣摩,心心念念的人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已经或者试图走向她,她却困惑起来。   从距离的十万八千里远到相视而谈,再到偶尔不小心的牵手,对方微不可闻的心跳,这一切都让她恍惚,时光也混混沌沌像是做梦。   他好像隔得很远很远,在她望眼欲穿也望不见的地方,又好像靠得很近,就在……   在面前。   安素之启唇一笑,仰首刚好碰到那人舒展如风的笑容。   连眼角眉梢都在笑。   那个人像是故意出现的一样,告诉她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落空。   他手里则着大捧颜色好看的棉花糖,走近她。   她刚想说些什么,刚停息的风又吹起来了,夹着地上薄薄一层滚沙飘进眼睛。处于生理作用眼睛瞬间蓄满泪水。   “爷只是赏你捧棉花糖而已,用不着感动涕零吧。”他的口吻戏谑而温柔。   “沙子吹进眼睛而已。”安素之没有理会,手拿纸巾没轻没重地揉眼。   真的没哭。   真的。   “笨手笨脚的,我帮你看看。”席寒勋靠过来,伸手稳住她的脸,想看她的眼睛。   “不用。”带着细茧的指腹摩挲过脸,安素之轻轻躲开。   彼此再次相对无言,却好像不似最初的尴尬际遇,而是带着若有似无的默契。   她踢掷着路边的石子走远,头一低,,几根发丝不安分地散落下来,落在光线里,温婉动人。   “谢谢你。”   谢谢你及时出现,让我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这有什么好谢的?”   安素之沉默,只是盯着他看,眼间泄露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他浅笑,细长而厚实的手最终还是落在她的头上。   轻柔柔的,像在捋顺猫的毛发。   她竟真的乖乖害羞低下了头,一心一意地跟着他走。   “你该不会真没吃过棉花糖吧?”兜一圈又兜回来了。   安素之踢了一下席寒勋的小腿。   “小时候也许吃过吧,只是没有多大印象了,懂事之后也没有什么机会或者欲望,就一直都没有。”她笑笑,眼里少了些遗憾。   “啊,是吗?我也是,小时候家里管得严,外面乱七八糟的都不让碰,反倒是成人后才去尝试,不过可惜的是,下意识去接触的东西,往往都没有不经意间发现,来得有意思,小孩子作文里第一次什么什么的滋味,完全都察觉不了,好像感觉变迟钝一样,真是奇怪。”席寒勋笑。   “不经意间触及,咀嚼,发现另一番滋味,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不过这也没什么什么好奇怪的,小孩子的阅历少,成人迟些触及也好,至少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像蜜桃,咬一口便会唇齿留香,还是会遇上像苦瓜一样的,又苦又涩。所以迟些尝到也没有什么坏处。”说着,把盘子里的苦瓜挑出来,不待细细咀嚼便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不是说又苦又涩吗?”   “是啊,警醒作用,不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习惯就好,免得下次碰见更难以下咽的,就被卡在半路不上不下的,多难堪。”   “这就是你的‘吃货理论’?好像是挺有道理的。不过可别冤枉了我们的苦瓜君,它才不是你说的那种苦,我一开始也挺不习惯这种苦苦的味道,倒也说不上讨厌,后来尝试着吃多几次,发现它还有些甜。真的,没骗你,不过这也是需要累积经验的,如果你还是觉得‘苦’的话,以后这些就归我管,你吃这个就好了。”席寒勋说着就把大盘的水果沙拉推向安素之,把她盘子的苦瓜一一拿去,也不管她刚才挑着吃,把苦瓜弄得零零散散的。   餐厅路过的服务员刚好看到这一情景,笑得贼兮兮。   她噤声提醒了一下,最终还是看着席寒勋鼓着腮子执拗的模样笑了。   像只气急败坏却温暖的狗。   她不禁心里感叹,席寒勋真的是一个越相处越发现其魅力的人,气急败坏也好,耍赖迷糊也好,冷静精辟也好,都同样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曾经不断地搜寻着足以撑持自己去掩盖这份光芒的事物,一张张堆积的试卷,一本本晦涩难懂的书籍,一份份不在意的冷静伪装中,不断从完结中收获自以为的优越感,在贫穷沧桑的少年时代寻找着发光点,塑造自身。她确实没有错,努力行进让她更少错失机会,只是光芒是掩盖不了光芒的,只能衬托。当他们彼此之间触碰,他的强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添缀着她的边边框框,让她闪耀得更加饱满。 ☆、茶渍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播音员甜美而平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机械性地重复了几遍,最后发出“滴滴”的忙音。顾若初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又按了重拨键,忙音再一次传来,他有点奇怪地盯着屏幕上玮云瑶的名字,但最终还是没有再按下去,而是翻开了微信,把信息发了出去,“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想了想,掏出手机接着发了一条“我找你。”   问问其他人?不过这个想法很快给他否定掉了。他摇摇头,把屏幕暗下去的手机放进口袋里,走了出去。   只是那条没有及时回复的信息躺进通讯记录里,没有了动静,像石沉大海般。   有一瞬间,他错愕地发现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脆弱,两个人之间,如果除去那短短的数字,常用的通讯工具账号……除去这些,又有谁记得两者间曾在彼此身上逝去的那些时间,又在乎那里曾有过一段什么样的往事。如果其中的一方想要在这种关系中撤退,让你寻不到蛛丝马迹,何其简单。   他轻叹了口气,夏日的艳阳掠过头顶,竟透着些许凉意。   要下雨了吗?   “受不了了,我要休息。”   从中午11点一直顶着大太阳带两个走的悠哉的中年男女围W大逛了大半圈的玮云瑶终于忍不住要哀嚎了。有点恶狠地回头看着后面中年妇女妇男脸色正由一脸享受转为一脸不解。   “走的好好地,怎么不继续走了?”穿着天蓝的polo衫的妇女问。   玮云瑶抹了抹额头的汗,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径直走进附近的饮冰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室内空调很足,玮云瑶忍不住舒服地叹了一声。   “急什么,你这孩子也不先擦擦汗,着凉了怎么办。”妇女说着抽了纸巾递给玮云瑶,接着解开头上的太阳帽。   “爸,你说,你爸我妈教育成什么样了,这种天气不着热都好了,还着凉。”玮云瑶看了看一旁没怎么说话的男人,说着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和脖子,空调呼呼地吹了好一阵才觉得体内噌噌上升的热气缓了过来。   不过很快玮云瑶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那个……”男人看了看妇女,又看了看玮云瑶,“你们偶像周杰伦不是特地写了首歌让你们听妈妈的话吗?这个是要听你妈的,下次咱们一定要先把汗擦干了,再吹空调啊。”   玮云瑶突然有点想暴走。   翻了翻餐牌,问了两老要什么,便招手让服务员点餐。   “对了,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提前说了又能怎么样?还不见我们了?”妇女不好气地问。   “说了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嘛,怎么也不让你们来,你看好不容易养好的白脸,怕是又要黑了。”玮云瑶捂了捂自己的小脸,一脸心痛。   “嘿嘿,你们两母女啊,想的还真一样。”男人一边放好帽子一边说,“就是这样你妈就是这样才不和你,突击检查懂不懂。”   “我好好地检查什么啊。”   “别以为你心里的小九九我这个当妈的不知道。”   看到老妈子真的有点生气了,玮云瑶赶紧狗腿地拿过刚送上来的水果茶递到对方面前,“是是,王同志说得对,我有什么逃得过您法眼呢,你是如来佛,我就是……不,我才没孙悟空一半呢,我顶多是个……反正容易被弄死的不起眼的小角色,所以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哈。”玮云瑶说着郑重地拍了拍男人的肩,朝他打了个“救命”眼神。   “韦同志,你有异议吗?”   男人摇了摇头,像是谁的话都没听懂,只是小口嘬着面前的冰饮,又仔细地研究里头的材料了。   “我告诉你玮云瑶。”老妈的声音响起,玮云瑶觉得耳后又凉了不少,“看你爸没用,你是太久没回家都忘了这个家谁做主吗?”   “没啊,我看老爸他干嘛呀,?一直都看着您呢。玮云瑶测过面双眼无辜地看着自家的老妈,觉得自己特像狗狗,眼睛水汪汪地眨啊眨。   “收起这要哭的样子,这招对我没用。”   “妈,我们有话好好说嘛,这么严肃干嘛呢?是不是?搞得像突击检查似的。”玮云瑶撒娇地搂住王女士,热脸贴上去。   王女士也没有挣脱开,任由自己像狗皮膏药似地趴着,玮云瑶瞬间佩服自己起来了,果然自己对付老妈子这样的女子还是很有一套的。   “别以为我现在不生气你就得意了,忘形了,不突击检查能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王女士轻瞪了她一眼,已经没有怒气了,“来学校这么久也不经常打个电话,是不是我不说,你就忘了自己还有爸妈啦。”   “哪有,这不是你跟老爸两个在进行环球旅游吗,世界各地跑的,也不知几时回来。刚回来又怕你们没几天倒不好时差,正计划以后天天给你们打呢,你俩就来了,我赤诚的孝心还没来得及给呢。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能吃能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看看你。”老妈挣开她的手,侧身看着她,“你看看你,下巴尖尖,刚才抱我时都能戳痛我肩头了,瘦的跟什么似的,这样子就是好吗?”   玮云瑶愣了愣,“说什么呢,母亲大人您是没看过真瘦的,那模样……啧啧,都赶上网红了,就你上次给爸看的,把爸吓一跳的蛇精,瘦的就那样,我这标准身材,而且我不是最近忙,营养没及时跟上吗?我平时天天叫夜宵呢,吃得比小猪还多。就脸瘦,其他地方还跟原来一样。”   玮云瑶示意拍了拍自己的小腹。   “少贫,我生的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吗?”   “真没有特意减肥,这些天饿得快,吃得比之前还多呢,不信你问问我同宿舍的。”   “谁说你减肥了,你这孩子……”老妈的眼圈红红。   停止研究饮料的韦同志看见了,忙靠了过来,“诶,和孩子有话好好说嘛,难过什么劲啊。”   “妈。”玮云瑶有点不忍。   “你就是不让人不省心。”   “妈。”玮云瑶声音有点哽咽。   “王同志,你这就不对啦,难得见孩子一面,人不是好好在这吗?有啥好难过的?再折腾,时间都给折腾没了。”男人把玮云瑶妈妈半搂着,好生的劝着。   好一会才再一次恢复过来,她想说些什么,却只是一直安静着。   玮云瑶看了看窗外,好像起风了外头,街道旁的树掉了不少叶子,没忍住眼圈红红。   “从小虽然一直在身边带着,但也没怎么真的像别人家小孩那样含嘴里怕融,放手里怕摔了,想着觉得粗养好啊,孩子糙些就糙些,以后遇到什么都不怕了,这么快你就长这么高了,还好你果然一直大大咧咧的,心宽不藏事,什么好的坏的,隔天就忘个干净,我们俩一直没操什么心。”   “你现在也长大了,有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如何面对,也许也知道怎么去解决。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也不大担心你,”爸爸顿了顿,轻锁的眉头上有细纹。   尔后他说:“可云瑶你也要知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人,就会有那么多的事,人毕竟不是万能的,你妈,我还有你,和很多很多的普通人都一样,都多事情能解决,但还有许多事情本身就解决不了,如果你要坚持可以,我和你妈都支持你,可千万别强撑太久,累了,就和你妈和我说说,别一个人憋着,害你妈担心。还有……”   “说这么久还让不让我跟我女儿说话啊。”坐一旁的老妈子突然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   “诶?诶呀呀!”老爸顿时拍了拍自己的头,笑着说:“你看我,年纪大了,一说起话来,就什么都给忘了,剩下时间你母女两好好叙,我不出声哈,你俩说。”   玮云瑶假装不经意地捏捏酸酸的鼻子,笑得眯眼:“是啊,我和我妈还没聊天呢,尽听你说了,来,妈,我俩聊。你还记得我小时候……”   ……   还有……   还有什么呢?被老妈打断的后半段话,会是什么呢。   和两个人告别后,玮云瑶倚在下午的饮冰室,看着窗外阵雨将下的天色,一个提着伞匆匆而过的人影快速掠过。   玮云瑶提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里头的茶溅了几滴出来。   还有,还有什么呢。   还有这个世界的人也一样,有些求而不得可以等,但不要等太长时间,因为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袖口留了淡淡的茶渍,像印记,浅浅的,可不认真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玮云瑶无所谓地甩了甩手,走出了店门。   穿着阿迪白T和灰色休闲裤的,那个刚才匆匆走过的身影不知何时返回来,细小的雨滴汇聚从撑着的伞边沿滴落,发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有点湿润了,脸上也有一点水痕正从挺拔的鼻尖滑落,那人正惊讶地看着她。   原来真的是你,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说这句话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已经走过去了”,怎么还在这里,她顿了顿,想了想没有说出后半段。   “帮舍友打个包,顺便等个人。”顾若初拍了拍头发上的水,“你是不是又没带伞?待会等我送你回去。不过得先等等。”   玮云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今天出门太急了,我……”忘了。   “若初,这边。”   玮云瑶看到一个穿着衬衫裙面容姣好的女生从隔壁的炸鸡店走出来,朝这边打招呼。   顾若初朝她招了招手,又接着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跟她说……”   玮云瑶脑袋有点晕,顾若初和自己说了什么都听不太清,抬腿就想走,“啊,原来你在等人啊,那我先走了,刚想跟你说,今天出门虽然有点急,我还是机智地带伞了。”玮云瑶打了个胜利的手势,也不知道做得傻不傻,就跑开了。   待多一秒都会哭。   顾若初怔怔地看着女生走远,然后淹没进黑色的雨里不见了。   “诶,回神啦。刚刚走了,又跑回来是因为那女的吗?新女朋友啊?怎么把人吓跑了?”   顾若初恢复往常的模样,没有回答。   “剩下的钱迟些给回你,今天真的倒霉死了,出门还能丢钱包,还好你在附近……不管怎么说女朋友都是因为我丢的,下次有需要尽管叫我。”   男生皱了皱眉,把伞留下了,沿着刚刚女生跑出去的方向走回去。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捂着的手机还有白天的温度,不知道,那些单薄的讯息是否全部传递的到呢?   为什么知道自己等的是其他人时,她的神情竟那般难过。   为什么明明受伤了,却什么也没说。   还是说玮云瑶,你其实是喜欢我吗?   为什么?   为什么有时候他会抑制不住地想她其实是喜欢自己的。 ☆、靠近,疏远   安素之和玮云瑶从一教出来的时候,碰上也正好下课往饭堂方向走的席寒勋和顾若初,两个身影挺拔的男生并排走着,多了不少路边人群回望的视线。   “搭桌吧,反正也不知道吃什么。”一旁摆弄相机的玮云瑶无所谓地说,然后就四个人一起了。   晚饭过后,少有四人闲逛,不算宽敞的林荫道显得更狭小了,走不到一会,玮云瑶社团来电话便离开了,顾若初也接了个电话便走掉了。   席寒勋和安素之落在了后面,并排走着。   正是活动时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免有些碰撞。席寒勋有意无意地将安素之挡在身后,安素之抬头看他,那人的侧脸轮廓分明,是记忆中的样子。   不远处篮球场上的灯还亮着,除了手里运着球的少年,还有不少穿着志愿者服的学生在忙前忙后安排场地。   “是院校的篮球季吗?这个学期好像来得挺晚的。”安素之看着球场的灯,想起了上次约会时四库他们说的话。   “是啊,比以往都晚一些。”席寒勋微笑,“明天我们系有球赛,你过来看吗?”   “老于,四库他们都在吗?”安素之把垂落耳旁的头发挽到耳后,微笑着看他,“以前就听说你高中篮球打得挺好的。”   “嗯,应该在的。”席寒勋摆摆手,“我和顾若初都上场,对阵也说不定呢。不过我水平一般,可没有传言说得那样,你到时过来观赛可不要失望。”   “你会来吧?”他语气里有些小期待。   她眯着眼看他,良久才说:“嗯,有空一定会去的。”   篮球比赛如期而至,比赛那天,还不到正式开始的前一个钟,W大的篮球场周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场上女生和男生数量基本持平。   坐在观众席的安素之和玮云瑶会意笑了笑,法学和金融是学校专业课程抓得紧的专业,专业挂科率奇高。公共活动也少,偏偏颜高的男生居多,学校数得上名的好几位都扎堆了,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观看的机会也就这些活动了。   顾若初和席寒勋是稍后到场的,两个人一进场观众席的窃窃私语多了不少,只是两人丝毫不受影响,交接进场就各自走向了自己的阵营。看到顾若初过来,四散的队员都靠近了,顾若初低头,在分配组员任务,而席寒勋只是悄然走近自己队伍,身材比较魁梧类似队长的男生察觉他的到来朝他打了一下招呼,向他询问了些什么,席寒勋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分配任务。明明没有什么很大的动作,却能让人感觉到,席寒勋的出现,让团队的士气高了不少。   “寒勋穿球衣的样子还是跟想象中一样帅诶,女粉丝也挺美的,你要小心点哦。”玮云瑶举着佳能相机在摆弄,按了好几个快门,画面里的男男女女都有一张青春洋溢的面孔。   安素之没理会她,侧过身拉远距离看对方的侧影,很多时候她觉得手执相机的玮云瑶比平时都要好看,有种说不出的真实感。   预备的第一声哨声响起,商议的队伍散开,席寒勋把蓝白外套脱下,黑色的运动短衫衬着他白皙的脸庞,给人感觉冷冽了不少,外套打算随便放置在观众席前的空地,刚跳完开场舞穿着及臀短裙的女生快步走来,两人低头说了些什么,安素之看见蓝白外套渡到了女生手里,女生微微低头害羞地走开了。兴许没什么时间了,席寒勋没有做太多的停留,朝在一边等待的队友走去。   最后的哨声响起了,观众席上的观众渐渐把焦点放在球场奋力奔波的球员身上。   安素之忽然想起了曾经高中栅栏围起的偌大篮球场,青春时期懵懂的荷尔蒙,少男少女朦胧的情感,透过淹没在加油呼叫声的气息,一次次因距离太远而传达不到目的地。   那时候的女孩一次次路过篮球场隔道,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远处,听见球场内传出来的名字,心底没来由的慌,随后加快了脚步,走向别处。   那时的背影在傍晚渐隐去的光线里头渐小,昏黄里徒生几分难以言明的味道。   记忆中走在前面,留下俊拔背影的少年和眼前巧妙运着球躲过对手防守的男生几乎重叠在一起,即使因为距离有些远,男生的身形都是模糊的,可安素之还是能将他们轻易地重叠在一起,抹去之间隔着的沉甸甸的年岁。   他的外套曾经也落在另一个女生的手上,那样的情境是高中时期的安素之最后一次经过篮球外边的围栏看到的。接过去外套的梨洛在一小片呼声中害羞的低下了脸,脸上甜蜜的笑容曾令那时的安素之黯然神伤。   她的生活一向安静寂寞,唯一不同的就是席寒勋带给她多年的耿耿于怀。她固然没有像梨洛这样自信张扬的女孩子活的明艳耀眼,却也默默营造成了内心所属的样子,含蓄有韵。让她一次次感到涩结落寞的也从不是她们,是那笑容对面的人。   “战况怎么样?”安素之在玮云瑶旁边坐下来。   “寒勋连续两个扣篮杀,帅到没朋友。”玮云瑶说完慵懒地靠在背后的椅背上,朝她得意地挑眉,像来寻花问柳调戏良家妇女的大爷,安素之恨自己当场找不到小姐塞给她。   “不过想不到猴子打篮球的水平又进步了不少嘛。”玮云瑶用手肘顶了顶趁上半场中途休息跑出去又折返回来的安素之一下,手里的薯片掉了些在衣服上面,安素之示意她擦干净。   安素之看了一下大屏幕上的比分,56比52,比分距离比上半场拉近了不少,安素之看到下半场被换上场的顾若初正喘着粗气,脸上却还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确实是有让人沦陷的资本。   “不过那样子还是这么拽,真没啥好看的。”紧接着玮云瑶酸溜溜的评价。   安素之沉默地摇摇头,有点想笑不过还是憋着了。   “我是说真的,你笑什么笑?难道你也跟那些跟他走一起的女生一样,觉得他好看?”玮云瑶面露凶光。   “没有。”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玮云瑶一把抱住了安素之,用脑袋蹭了蹭安素之的肩膀,毛茸茸的头发落下来搔得安素之有些痒。   “别弄脏我衣服啦。”   “会吗?”玮云瑶用手抖了一下衣服,零食的碎块掉到地上。   “喂,玮云瑶。”   “嗯?”   “你头发好像长长了不少诶。”   “是吗?没怎么注意呢。”   “还剪短吗?”   “不知道呢,看心情。哈哈。”   “傻。”安素之伸出手轻轻扯了扯玮云瑶使劲凑过来的头披散的发,看着玮云瑶耐看的五官皱在一起,最终还是笑出声来了。   她没有推开她,看见夕阳的余辉在白炽灯下换成了另一张面孔贴搂在玮云瑶的身后,那竟然她聒噪的情绪安静了许多。曾经一个人行走,单枪匹马惯了,不奢求,不贪功,旁人给的真诚的温暖,她虽拒收,却还是感激的。   球赛打完了,金融系以四分险胜,支持法学的固然有些失落,不过大部分都是看看帅哥聊聊天就过去了,结局也不大所谓了。   运动员正在喝水和收拾东西,观众席上的人走了很多,安素之也和玮云瑶从临近的侧道走下来。玮云瑶和球员看似都挺熟络的,一路走来,见着的几个人都热情地打了招呼。顾若初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正和穿着短裙露脐装的啦啦队队长聊天,安素之勉强能从女生的小烟熏妆后面认出不是上次在面包店过道见到的女生,红唇皓齿,虽然和上次的女生不大一样,但还是看得出同是美人坯子。   看见是她们,顾若初挥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   下半场中途有成员扭到脚,席寒勋刚好换场把人送过去医护室还没回。他们在一侧等席寒勋,一个男生忽然被推拉出来,推的有些急,小走了几步才稳住,还是撞了一下安素之的肩。说着对不起,抬起头脸都涨的通红了,安素之摆手示意对方不要介意。一侧的玮云瑶觉得有趣,也许是很少看见一个男生的脸会红成这样,不过也许是因为他太白了,玮云瑶看了看自己露在衣袖外面的胳膊,作为一个女生,她有点羞愧,往回缩了缩,埋怨夏天的短袖实在是太短了。   男生脸上的红色淡去,站直了身比玮云瑶和安素之他们还高大半个头,而且长得也很出众。   推男生出来的几个罪魁祸首在不远处打趣,安素之没看见老于他们,估计是跟席寒勋他们一起出去了。   玮云瑶笑着走近,一副很熟络的搭着男生的肩:“沈川小师弟,想师姐介绍对象,也别太着急啊。”   男生很高,目测和席寒勋他们差不多,165的玮云瑶搭着他肩时,姿势有些怪,不过安素之惊讶的是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你是师弟?刚刚一起打球了吗?”安素之发现对方在看自己,于是礼貌的打一声招呼。   男生笑着点头,接着说:“不过我刚刚没一起打球,这是大三的球赛。”   安素之发现对方笑的时候脸颊两侧也有小小的梨窝,和席寒勋的不太像,但还是很好看。   玮云瑶在一旁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那沈川你想姐姐给你介绍哪位呢?”   不知是因为“姐姐”这样的称呼还是说话的内容,男生的脸又红了,他实在是太白了,一点点红晕近处的人都看得出来。   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我说过了,你不是我姐姐。”   玮云瑶觉得有趣,只差没有晃荡着腿,挑着对方的下巴了,一口调戏的口吻说道:“好吧,好吧,别气,给你介绍对象呢。”玮云瑶指了指刚才退出去正倚着柱子的安素之,嬉笑着说:“跟姐姐一起的就只有那位了,你是想要认识她?”   男生脸还是很红,不知是不是气结了。   “她可不是姐姐的人,不过你要是表现好……”玮云瑶伸出手做了一个“好处”的手势,还想说些什么。   安素之闻言在心底骂了玮云瑶三百回,想开口阻止。   “玮云瑶。”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向起的。   安素之有点错愕地看着球场入口的席寒勋,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那里,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淡然的表情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看到了吧,连说话都这么有默契,名花有主,我就说她不是我的嘛。”玮云瑶朝男生得意地眨眼。   男生还是什么都没说。   席寒勋朝安素之走过来,不着痕迹的站在旁边,老于和四库几个熟悉的面孔带着看好戏的笑容走上前来打招呼,四库还是一脸活力满满的样子。   “你们怎么也认识啊?”玮云瑶问。   “当然,不就是嫂……”老于撞了一下四库的手臂,四库瞟了他一眼示意低调,不过倒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们大概是相信上次席寒勋希望他们之间低调些的话,安素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转过脸。   “周末千粥城人多,不好定位。”席寒勋恢复了平常神态自若的样子,轻而易举地把有些尴尬的氛围化解开了。   “玮云瑶,你还要不要去吃饭啊?”顾若初不知什么时候也和女生说完话来到他们这边了,有点不好气地说。   玮云瑶没理会他,不过还是准备和沈川打招呼告别。   刚走没几步,师弟望着人群离去的方向问:“你这个周末有空吗?”   玮云瑶又返回几步大气凛然拍拍沈川的肩膀,沈川有些激动。   “没空。”   沈川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还不整到你。”   收敛了笑容才说:“下个周末吧,可以一起拍外景,地点你定,我有选择困难症的。”   沈川点点头。   “等你我都饿死了。”跑过去的时候顾若初拉了拉玮云瑶领口上的松紧带。   “我让你等了吗?”玮云瑶觉得好笑。   顾若初皱了一下眉。   ”你生气了吗?上次你走……”   旁边还有没散的人群在大声讨论今晚各自的活动,声音有点吵。   “别说了,快跟上去吧,有人在等呢。”说着朝球队的人走去。   安素之看着前面许多熟悉的背影,开始有些感慨。自从知道他们还有席寒勋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之后,便接连着频繁的看到他们其中的某一些人,可这在这之前几乎没发生过,即使她和席寒勋在同一所高中,如果不是她故意碰见,两个人一个月几乎都碰不到面。   她并不相信什么缘分天注定,如果是那样她可能一辈子也听不到张学友的演唱会了,抢票,进场……这些琐屑的小事上帝都帮不了什么忙,何况缘分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可其中藏着因果,那也许是种用科学语言也解释不了的东西吧。既然来了,是福是祸,她都承担的起。   顾若初似乎没有放任女友和他们聊天认识的习惯,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少有的几次碰面都会和女友say goodbye再聊天。人前人后虽玩世不恭,可还是很多地方不同,跟他们见面的时候显得真诚许多,爱和玮云瑶打闹也不假,和其他人也是,不见得是有爱慕的意思,释放天性罢了,男孩少有比女生成熟,爱玩是本能,只是有许多人都当真。安素之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能大概知道的,是顾若初并不见得有多喜欢他的“女朋友”,对方亦然。年轻的少女少男都喜欢光鲜靓丽的外表,而顾若初就是。她们爱他也许就像喜欢名牌包包,好看的饰品,他让她们姣好面容更焕发光彩,不过不排除喜欢饰品内部构造,想要一辈子珍藏的人存在,只是他或她却恰巧不那么喜欢对方而已。   青春是不是都这样,靠近,疏远,靠近……路过喜欢自己的,遇到自己喜欢却不喜欢自己的。就这样错过,错过,遗憾,遗憾,循环不停,每个人都避免不了。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叹气,却忍不住自问,   难道每个人都避免不了吗?   安素之踩着灯光投下来时人身后出现的渐渐拉长有缩短,颜色由浅变深的影子,像小时候一样,一步一步走的极其认真,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原因,这些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细微处,让她平静而安心。像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游戏,这么多年都乐此不疲。   前方的影子忽然停下了,转了身,凭着影子的模糊轮廓,大概是朝自己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安素之犹豫着,还是没停下脚步,往前,跨过脚底的阴影,走到了始发处。   席寒勋正在看着她,眼神有些无奈,像在说“你怎么又这样了呢。”   果然下一秒席寒勋就说话了:“安素之,你怎么又慢吞吞在后面,低头不看路走?”   他责备人的声音比平时说话的声音低沉许多,很好听。   像是如果每个老师训斥都用那种声线,孩子多半会故意去犯一些错误。   “你不知道这样会容易磕碰到头吗?真不知你进大学时是不是走了后门。”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力度、语气,什么都有些暧昧不明。   安素之有些怕是自己的错觉,但喜悦的甜蜜还是掩盖了那份惶恐不安。   “靠走道里面些,跟在我身边。”席寒勋拉着安素之的胳膊贴近了些。   安素之没反驳,听话地点点头,任他拉着。   缘分发生的时候,她曾经亟待像要得到一个答案,为着一个没有任何人能左右的事物暗自神伤。但这一刻看着席寒勋的侧脸,忽然明白过来,无论如何自怜自惜,有些事情的答案从来都不在某个人的身上,只能等待时间,踏着它不急不躁的脚步一一揭晓。   她感受着他已经放开手的那截肌肤,上面还留有余温。 作者有话要说:  喵,反复不定的心情啊。 推手嶌葵的《黄昏》,感觉手嶌葵的声音总是治愈与致郁并存。 ☆、好像不能幸福了   玮云瑶是什么样的人啊?   大大咧咧?得过且过?看上去每天都很开心?   好像很多时候是这样的,玮云瑶也觉得自己相对许多人来说是挺幸运的,天性不爱记事,不自寻烦恼,不伤春悲秋,虽然说不上乐天派,可还算乐观阳光,想笑就笑,笑哭就哭,时而异想天开也时而自娱自乐。   只是有些时候,仅仅是一些时候,她自己也不太分得清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根据不同场合扮演不同的身份,形形□□的角色。她知道啊,知道这个成长的必经历程啊。   其实成长并不完全是不好的,不再没心没肺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会懂得取舍,懂得进退,更懂得分寸,不一味地钻牛角尖,懂得看行情,会学会如果对方要的只是好朋友,就不再半夜送羹汤。也会突然间醒悟,不再花费不可计数的时间,去等待不可能的回应。   玮云瑶不知道明天是一种什么概念,那些差错一步的事,结局都会是天翻地覆的不同,时间这种伸手不可触,一个人不惜代价也无法捕获的虚无,她又怎么会不自量力地揣度下一秒,亵渎神圣的明天呢。   未来也许有玮云瑶想的样子,可是她没有办法向世人宣告,因为她无法保证。有些人有些事,总不得不让人不自信,不勇敢。你可以不说出来,可难逃自己想了解自己的想法。她能做的就是抓着自己手中所有的。   所有的。   夏日的雨水充沛,南门还未处理的空地上的杂草,吸吮着水分,不断蹿高,密密麻麻地生长着,路过时,安素之偶尔看见一两只麻雀在草间隐没,低头不顾旁人的样子,像是在觅食。   安素之打开门把书本放下,坐在位子上,正对角玮云瑶坐在位置上,电脑屏幕的光投在脸上,映得有些苍白。   “中午回来看到顾若初了。”   屏幕前的人看着什么有些入神。   “他好像挺想联系你的,旁敲侧击挺久了。”   “恩?”   安素之温吞地喝着水,“这几天你躲着他,他可能找不到你,就来找我了。”   玮云瑶蹙眉:“我没躲着他,只是……不知道见面说些什么好。”   玮云瑶苦笑,“他说什么吗?”   “晚上约我吃饭。”   玮云瑶低头:“恩?”   “不过菜好像都不是我喜欢吃的。”安素之有意味地看玮云瑶一眼,女生正低着头揉着手里已经皱成一团的纸巾。   “不过看情况我是去不了了。”   安素之把桌面收拾好,数张空白的稿纸和一只磨得表面程亮的写字笔躺在那。最近学校宣传期,许多一起写稿的干事,因为有社团职务,都抽不出身,需稿量急的时候,学生会出稿任务也会多一些,安素之完成平日的稿,有时间也会帮忙,那些时候忙得像回到了大学之前的日子。她是真的挺忙的,最近除了上课的时间,每天写近五千的字,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东西,忙得都忘了想席寒勋最近在做些什么,不过也好像她现在写的很多很多的字都有关席寒勋。她写着他,她不想他。   晚饭是不能一起吃的了,晚饭前安素之给顾若初发了短信,放下手上的稿件,揉了揉眼角放松。   再抬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玮云瑶的坐姿没变,表情有些木讷,电脑播着电锯惊魂的恐怖画面,伴着沙沙的拟音效果。   安素之忽然想起高三上半学期末的模拟考,考了年级第一,班主任破天荒应了学生要求,用周日晚自习的时间在班上放了电影。   是刚上映不久的悬疑片,班上同学找的资源,画面感很强,某些藏匿着线索的追踪场景,配置的背景音把班上几个看得入神的女生吓得捂脸。安素之稍稍收拾乱置的书桌,难得有时间空闲下来,她把因为期末复习没来的及看的《虚无的十字架》从抽屉拿出来,抹了抹书面的尘,耳边有女生窃窃私语,看的并不是很认真。   教室并不算十分安静,电影带着几分虚浮的背景隐约,讲台老师偶尔带着些愠怒的背景声夹杂着,女生们压低却不完全被掩盖的窃窃私语,声线有些尖锐,像六月的蛇吐露信子的声音,吱吱,咬痛安素之的耳朵了。   “……诶诶,我还听说了,之前《罪与失》上映的时候,有人在电影院看到席寒勋学长和梨洛学姐呢。”   “我好像也听说了,是看《罪与失》吧?我记的是挺恐怖的这片子?怎么看这个……”一个胖胖的女生摸摸胸口,有些害怕地说。   “笨,那才有气氛,听说好像是梨学姐提议去看的诶,说不定中途希望寒勋学长还可以来个安心抱呢,好羡慕。”女生脸上一脸甜腻,好像抱的是自己一样,“我刚升高中入学那会走错了教室,急得团团转,还是寒勋学长帮我指的路。我当时就在想这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是谁,后来开学典礼,他代表高二学生发言,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也是那时候第一次见他诶,真的好帅啊,还年年理科第一。不过后来升高二不久,他就拍拖了,虽然没见过他和梨洛学姐走在一起,可是想像一下那个画面,还是挺赏心悦目……”   几个女生笑作一团,在不算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刺耳。   安素之不动声色地从背包的一侧拿出mp4,泰勒熊特带着些沙哑的声线凝成一道坚固的墙,阻隔了外界所有声响,安全且温柔地包裹着她。   安素之是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模样的,即使跟学生们的想象有些偏颇,没有拥抱,没有耳语,在学校禁止恋爱的高中年代,甚至没有牵手,两个人走的不远不近,彼此对话,女生时而羞涩地微微低头,巧笑倩兮,男生淡定从容,表情却时而笑颜展开,稍稍走在前方。   而那日铺洒在两人身上的余晖太盛,安素之避之不及竟灼痛了双眼,待转角的微风吹过,脸颊一片清凉,心中竟充满了荒芜感。   如今想起来,只是余留情感的边边框框,悲伤也不再似从前浓烈。安素之知道,年少时她心中无法放下的释怀,从来也不是因为梨洛,不忌妒,不自愧,更不自怜,她流连艳羡的是对方曾坐拥的那份情感。   失落且疼痛的想法,被一个人否定就等于世界末日的感觉,全是由于喜欢那个人啊。   她看着暗淡下去的电脑屏幕,轻轻合上。一杯水下去,肚子终于有饥饿感了。   唤了一声玮云瑶,示意一起出门。   玮云瑶从座位站起来,缓缓地伸了一下懒腰,“待会吃……”   什么。   “砰。”   人衰起来的时候好像喝水都会噎着。   一个卵石状的玛瑙从另一张床悬挂的栅栏处掉下来,摔断了一边,弹飞到安素之旁边,还有一小部分破碎的没了形状。   安素之捡起脚边不怎么成型的碎块,从玮云瑶手里拿过另一边碎块,放进小盒子里,再放到凌闫那张有点积灰的书桌上。   “肯定是小男友送的,我糟了。”玮云瑶倒吸了一口气。   小男友是玮云瑶给凌闫男朋友起的代称,具体是老的小的壮的瘦的,因为凌闫不常提,她们也没怎么见过。   玮云瑶咧咧嘴,没有笑出声。   “先出去吧。”   望着饭堂树立的形形□□的餐牌,玮云瑶有些心慌。   可兴许两个人都饿了,在饭堂二楼吃了正餐还另外加了两碗方碗的芋圆才觉有饱腹感。   “怎么这么少人吃饭啊?”玮云瑶嘴里还含着芋圆,说话模模糊糊的,安素之听不太清楚没有应她,良久自己看到食堂的古钟喃喃自语道:“原来已经九点了啊,难怪出门时天这么黑。”   安素之看着她,女孩仰着脸出神低看着西北向的古钟,天花板的白炽灯散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稍长的短发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和那日的余晖有些相似,她不确定玮云瑶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安素之,你说这食堂怎么有这么一个钟啊?”   她喊她全名,她不以为然。只是循着目光看着食堂的那口钟。是木制年代感很重的古钟,附在上面的木漆脱落了不少,含蓄而保守。只是饭堂新建没几年,装修设计都相对前卫很多,古钟强行被挂饰在上边,说不上突兀,可不契合肯定是有的,没有被摘掉,估计是校方的人没有找到合适的安置方法,便挂回原来的地方了。   安素之回过头看她的时候,看见玮云瑶的眼圈泛着浅浅的红,再久一些,颜色加深。   “是不是一点都不搭?”   “明明知道不适合,为什么还是要硬凑一起?”   “多累啊,你说是不是。”   有液体滴落在食堂不锈钢桌上,“啪嗒啪嗒”,在空旷的饭堂竟有些回响。   灯光还是柔和地打落,女孩光洁的脸庞布满晶莹的泪痕,沿着削瘦的下颌线掉在有些油腻的不锈钢餐桌,在灯光下打得程亮。   安素之有些心疼。   很多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面孔,过于丑陋,过于脆弱,过于单薄,平日里藏着掖着,很少有机会能够出没人群,只是深夜,寂寥至极时才敢释放,   外表硬朗更多时候也许是为了保护比常人柔软的内核,大大咧咧的玮云瑶,凡事看上去不太上心的玮云瑶……安素之知道这些远触及不了真实柔软的那部分。   她知道疼痛是愈合不了伤口的,她还负着伤,给不了玮云瑶需要的安慰,被对方牵着的冰冷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开。只是抿着唇,平静地看着对方,像是下一秒就要崩塌的情绪,疼痛暗涌。   有莫名的万劫不复之感。   她听到玮云瑶的唤声,哽咽还不是很浓,但因为哭泣耸动的双肩脆弱得好像一握就碎,安素之小心翼翼拍着。   “素之。”   “嗯。”   “素之。”   “嗯。”   “我好难过。”   “嗯。”   “感觉这里空荡荡的,怎么都填不满。”玮云瑶手捂着胸口,双肩抽搐着,哭泣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安素之的耳朵有些被震疼了。   “嗯。”   “好难受好难受,如果以后都是这样怎么办?”   她的姿态像匍匐在安素之腿上的受伤的猫。   “素之,你知道吗?”女孩抬起头来,满脸泪痕。   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幸福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幸福了。   好像一句残忍的诅咒横亘在两旁,切断了女孩所有前进的路。   玮云瑶怔怔望着摆动的指针,视线有些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 ☆、凶手      下一章 摊牌   玮云瑶想起前些天遇到的顾若初,头发好像短了许多。   “顾若初你消停一会,你会死啊。”玮云瑶拍开他的手,又甩了甩头发,继续拨弄着手里不知为什么突然间不动的表。   “你头发好像长了。”顾若初说着伸过手恶作剧似的把她的头发弄的乱糟糟的,玮云瑶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样子有多幸灾乐祸。   玮云瑶不由自主想起了梦里发生的那些事,这和梦里另外一面的他,一点也不像。   抬头发现对方还在看她,没好气地问“干嘛?没见过……”   “美女”还没说出来,对方问:“怎么突然想留长了?”   玮云瑶觉得对方的问题有点好笑,便笑了出来,扬着嘴角问:“怎么,碍着你啦?那也没办法,星象说我今年如果头发能过肩,会很招桃花运的。”   说完又继续专心摆弄着手表。   “你还信这个?而且你确定不是桃花劫?”顾若初似乎想笑,却还是没笑出来,声音干咧咧的,噎在那,不怎么好听。   玮云瑶觉得对方今天有些奇怪,问出的问题她有些招架不了,干脆什么也没说,专心地摆弄着手表,努力忽略掉头顶处有些难消化的视线。   良久听到他说:“我不喜欢你长发。”   “不喜欢?你的前女友们哪个是短头发的?”玮云瑶觉得顾若初莫名其妙,一口气上来,话差点脱口而出了。   不过她平复了几秒:“没差啊,我又不是要讨你喜欢。安素之和沈川都觉得挺好看的。”她没有打算突出什么,只是话一说出来有点变味,她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   玮云瑶看见对方的眉头轻蹙起来:“沈川?你最近经常和他一起?”   “摄影社最近有活动,每个人都要拍个人作品,他是我们小组的当然经常在一起啊,不然要跟你吗?”玮云瑶半开玩笑着说。   顾若初却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久到玮云瑶差点觉得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过了很久,顾若初突然这么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尽管掺杂着好像愠怒的成分,却还是温润好听的。   反问句吗?为什么听到了陈述的味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   玮云瑶愣住了,不懂对方的用意是什么,但也只是几秒而已,然后她听到自己平静没有太多情绪的声音。   “你说以前吗?就高中跟你说过一次,过了这么久,你不说我都忘了,亏你还记得。”结尾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是带着笑。   很多时候玮云瑶就是这样,即使内里伤的不成样子,表面也要妥妥帖帖的,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她从小就懂。   “如果你听不明白,我再说一次。我说的是,你是不是现在还喜欢我,像以前一样”   他有点义正言辞,好像并不打算像往常一样和她周旋几下就退场,为什么?沈川让他产生危机感,怕失去多年好友?   手里摆弄表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脸,玮云瑶却不知为何笑了出来,即使没有看着对方,也知道对方的脸色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   玮云瑶也觉得自己有点恶劣,很多时候别人半开玩笑的话,她时常当了真,而一本正经的话却会让她想笑,为此玮云瑶从小到大不知挨了家里多少的骂,可这个习惯扎根了这么久,不能说改就改。   “干嘛突然那么认真啊?吓到宝宝了。”她受到惊吓地拍拍胸口。   对方的眉头蹙的更紧,像是觉得她不可理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该不会喜欢我了吧?”她还是笑着说,手里的手表却不再想去摆弄了。   “你不必这样,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他好像有些急了。   “看不出吗?”玮云瑶淡淡地打断了对方,。   “你……”   “那……我如果说是,你打算怎么做?”玮云瑶嬉笑着问他,轻轻吸气,尔后声音却变得很低,“还是,你能怎么做?”   顾若初沉默地看着玮云瑶,女孩的眼睛蒙上了薄薄一层迷雾,兴许有些难受,眨了眨,迷雾化开了,滑落在脸颊两侧,顾若初眼神透着不忍。   尔后听到她哽咽而倔强的声音:“是,我确实喜欢你,从以前开始就没间断过。”   那又怎样。   “你不要这样,别哭,我……”顾若初眼里的不忍加深,声音也许是因为担心而变得有些噎着。   “不要怎样?”玮云瑶声音不大地反问。   她吸了吸有些酸的鼻子,“那你想我怎么样,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啊,我就没想过要哭啊,可是……一直以来你爱怎样就怎样,明明我也从来都没有干涉过你啊,也从来都没有打算要让你做些什么的想法,为什么你……”   眼泪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明明说要有架势的,玮云瑶想她现在的样子肯定是既狼狈又不堪。   温热的手伸了过来,玮云瑶愣住了。   顾若初用手托着她的脸,靠的很近,呼吸时气息有些喷在她的脸上,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渍,还有一些脖子上的。   “别这样,我会误以为你真的喜欢我的?”顾若初的表情温柔而悲伤。   玮云瑶伸手拍开顾若初前一刻还托着她脸的手,错愕地睁开眼睛看他:“为什么”。   为什么会误以为。   顾若初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再次看她,眼神似乎比玮云瑶更加难过,为什么,感情无法得到回应的人明明只是玮云瑶一个人而已,他为什么难过。   他有些欲言又止,像是说出来的话会覆水难收。   “为什么?”她语调冷冷地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等了很久,等到玮云瑶有些失去和对方周旋的耐心想甩手离开时,对方开口说:“玮云瑶,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吗?”   “玮云瑶,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吗?”   顾若初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悲伤的眼神像要把她穿透,可是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对方一张格外平静的脸什么也看不到。   玮云瑶也怔怔地回望他,没有回避。   直觉扬起了手,放下,手掌有些火辣的痛楚,向她说着刚才的不遗余力,右脸侧也有些疼,像也打在自己脸上了。   那一掌下去意味这什么?心事败露的羞辱?委屈?这些还都不太有明确界限。   玮云瑶转身离开了。   待多一秒都会哭。   这段时间逐渐串联起来,梦里性情和现实完全不同的“顾若初”和照片里的青稚少年渐渐重叠,形成一个顾若初和玮云瑶都绝口不提的人,很大段时间,他就像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没有名字,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气息,却活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没有打开过,就一直跟着思想活着。   她忆起幼时,记得那两个身影,一模一样的年纪,一模一样的高度,甚至……   两个新搬进来不久的邻居小孩,貌似都很爱和玮云瑶玩,当然如果捉弄也是一种爱的表现的话。   记忆里的夏季,在那个空调还不像如今普及的年代,除却屋内嗡嗡作响的吊扇,窗外是热气腾腾的原野,两个男孩穿着一模一样的的衣服站在她面前,用手点了点,让她分辨他们是谁。   每次这种情况发生,七八岁的玮云瑶都有点脑壳疼,她喜欢这样的游戏,可是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就不太好受了,她装作大人的样子捂了捂额,使劲猜着他们的身份。   不过很快她听到,左侧的男孩问:“玮云瑶,你猜哪个是我,哪个是弟弟?”   问题一出,玮云瑶和右侧的男孩都露出了一样鄙视的表情。   玮云瑶捂着肚子,姿态夸张地笑了出来:“哈哈,真笨。”   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吸进和呼出的气息敲击在□□的牙床,让那个夏天清凉了不少。   右侧的男孩有些生气和不情愿地说:“顾若宁!你确定你是我哥吗?你怎么这么笨啊?”   被叫做顾若宁的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温和地笑笑,“下次不会啦,保证。”   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玮云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和顾若初跑开了。   后来长大一些的玮云瑶每次想起这个画面都觉得很温暖,可很多时候她不敢想。   初三那年深秋,四处大有秋风扫落叶之感。玮云瑶宅在家里一边美滋滋吃着顾阿姨给的零食,一边重看着犬夜叉,电视已经不播了,是玮云瑶拜托顾若宁带回来的,不过代价是得帮他带一个星期的书包去学校,玮云瑶当时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为了心爱的犬夜叉和阿离委曲求全。   怎么两个长得这么相似的人,性格却这么不一样呢?   不过为什么最近总是见不到顾若宁呢?该不会躲着她吧?   玮云瑶想着脸有点热了起来。   前些天顾若初放学踢足球,在换衣室换衣服时,让玮云瑶和顾若宁两个人在校门口等他。   玮云瑶踢着路边的石头,顾若宁忽然问她,   玮云瑶被顽劣的石头搅得有点分心,只能大概知道对方问她,是否喜欢他还是顾若初之类的问题。   “当然是你啊,最喜欢你了。你都好到让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妹妹莫过于此了,顾若初那家伙就只是到欺负我,肯定是你最好的。”回答时,玮云瑶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凭着直觉一股脑的说,尔后还加上了大大的笑容。   对方貌似给她的热情吓到了,不知是生气还是感动,别过了脸去。   顾若宁很少这种不理人的状态,玮云瑶有点不知所措。   犯难时,迟来的顾若初竟然出现了拍了一下他们的肩,玮云瑶虽然吓了一大跳,狠狠揪了一下顾若初新买不久的阿迪上衣,可还是有些感谢的,然后几个人吵吵闹闹地回家。   玮云瑶回家后才有点后知后觉,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即使关系没多大变化,可是一个劲地说喜欢,肯定还是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的,难怪顾若宁会生气不理她,想到这她就有些热气向脸上冒,下次一定得找时间解释清楚。   下定了决心,玮云瑶食欲大增,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薯片,咬的咔咔作响。   “咚咚咚”她听到敲门声,拍了拍手里的碎屑,然后跑过去开了门。   顾若初举着手机站在门前,那个时候他只比玮云瑶高几厘米,两人几乎是平视着说话的。   他把手伸过来,玮云瑶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能动弹,她觉得今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   他的手若有似无地擦着她的唇,把残留薯片碎屑弄开了,手在她衣服抹了抹:“偷吃还不记得擦嘴。”   他说话时噘着一边嘴角,好像特别嫌弃。   玮云瑶以正常频率跳动了15年的心脏,忽然节奏加快了些。   “顾若宁傍晚从少年宫回来,路过钵仔糕店,问你……她说她要的,我就说嘛,只要是吃的,哪里少的她份,你还托我过来问。”顾若初鄙视地望着玮云瑶发光的眼,觉得自己太了解对方了。   玮云瑶兴奋地嘟喃着:“我最喜欢钵仔糕了,钵仔糕……不过路过钵仔糕店的那条路回家不是比较远吗?要半个小时诶,绕另外一边,走平时那条路才十五分钟。”   顾若初已经收了电话,大半身子在门外,听到她的话回过头:“这你就不懂了,说不定打算给你几个钵仔糕然后半蒙半骗着把你给卖了。”   “还有他说今晚有话跟你说。”说这句话时门已经关上,一门之隔顾若初的声音听起来沉闷。   “有话和我说是不是代表已经不生气了?那太好了,正打算和他道歉呢。”玮云瑶开心地想着,高兴地摇了摇手臂,把手里的水弄洒了,简单处理后,又继续惬意地躺沙发上边吃东西边看犬夜叉。   可是就像故事的前大段情节一样,关于顾若宁这个人的篇幅几乎一字不提一样。顾若宁离现实生活已经很远了。   无论是她,顾若初,还是正忙碌着晚饭的顾阿姨和顾叔叔,他们谁也等不到那迟归的少年。   顾若宁死了。   这段时间记忆里头那张和顾若初相似的脸,这个叫顾若宁的少年,他的表情越来越多的出现,全是美好的,青春洋溢的,竟让她比过去更看的真切。   逝者,旧件,旧事……所有消逝的东西,最可怖的地方不是渐渐模糊,尔后全部淡去的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待会来发现从来没有经历过一般,而是其以最美好的面孔远去,在你记忆里鲜活,触不得,忘不掉。   顾若宁实在是太美好了,有时候玮云瑶甚至在想,她自己会不会就是凶手。   间接的,残忍的。   可每次一旦这般开了头,玮云瑶就再也想象不下去。   那些人说话一一涌上来。   肇事者跪在一边,扇着自己耳光:“我该死,我该死,实在是喝多了,对不起……”   “顾先生,顾太太,请节哀,我是顾若宁这孩子的现任班主任。对这件事其实我也有责任,班上学习委员请假了,所以我便让若宁这孩子替了一下,刚好隔天要开班会,打算给学生每人发一支笔。如果我没有让他跑文具店……”   ……   她会不会就是……如果晚上他没有话要对她说,便不必特意去买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的暖场?   她记得那时一直抿着嘴的顾若初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他走到哭得鼻涕眼泪都是的玮云瑶身边,说:“和你没有关系。”   然后,她哭的更厉害了。   “素之。”   “恩。”   玮云瑶的双肩随着抽泣而轻轻抽动着,哭得像是一个丢掉糖的孩子,呜呜咽咽地,姿态很伤心。   安素之发现旁人根本无法触及悲伤着的内心,因为即使说的再多都不见成效,悲伤的灵魂不自觉地衍生保护而自闭的屏障,给的安慰只是隔岸观火。她能做的只是递给玮云瑶擦眼泪的纸巾,轻拍她蜷缩的后背,如果她需要,便是紧紧地抱住她。   “你说……”   ……   “我会不会是凶手啊?”   玮云瑶声音淡淡地,像做梦时的呓语。    ☆、为什么喜欢   凌闫站在宿舍门口,安静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一旦对视,便堆满了令人舒服的笑容,很多时候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让人一秒就开心的魔法。   她还是穿棕黄色的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头发被扎成干净利落的马尾别在身后。   安素之和玮云瑶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弯唇笑,算是打了招呼,又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像她始终在这个宿舍没有离开过一样。   凌闫径直走进去,找了一些需要用到的东西,回头看见玮云瑶还是原来的姿态坐在哪里,现在写些什么,最近在教室也常看到这副摸样。   “别理她,她最近目标是一天六套真题,下学期以学霸的名义争取交流生来着。”安素之逗着缩成一团的毛绒绒的小猫。   “想出国?舍得顾……”凌闫吐吐舌头,不确定该不该讲,怯怯地看了看玮云瑶,还好她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舒了口气。   “舍得吧,最近和师弟玩的蛮好的。”安素之看着凌闫笑,“而且离开也不一定是坏事。”   玮云瑶坐在位置上用眼神恶狠狠地剜了一下安素之。   安素之耸耸肩,其实玮云瑶这个样子反倒没那么让她担心。   很多人都需要怀着沉重的心情上路,近乎是一种仪式,仪式只有足够虔诚,才能消解内心的罪恶感。也许玮云瑶永远都不可能是那样一个凶手,可怀揣着那样的心情却像是为了掩盖或者只是削弱心中的另一种更为强大的疼痛。   “玮云瑶,这边。”西校门穿着显得他更白的黑色阿迪短袖的高大男生朝自己挥手,背着同样颜色的摄影包,手里拿着三脚架。   沈川好像什么时候都显得很精神,这是除了白,玮云瑶注意到的关于沈川的第二个特点。沈川其实很爱笑,笑太多除了很阳光之外,有时让人觉得没心没肺,不过玮云瑶还是觉得这样的表情很适合他。   “之前在足球场的观众台那边,看到你,那个告白的男生其实是沈川对吧?”   她想起出门前安素之和自己说的话,她当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兴许看出来了吧,自己苦笑的样子比苦还要丑。   不过她还是感谢对方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想对于沈川她有些愧疚,即使她从一开始就拒绝,到现在都没有给过对方误会的机会,可某些时候她还是觉得难受,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愧疚全基于自己处于一个被爱者的身份上,就像她和顾若初的关系。   她几步连着向沈川跑去,他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些,伸手过来接她手里的三脚架。   “决定去哪了吗?”玮云瑶笑起来的样子也挺没心没肺的。   沈川摇头,先一步摆出无辜脸,玮云瑶只好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   “跟我走吧。”玮云瑶转身,向公交站台走去。   “现在是去哪?”   “你跟上来就好了。”   他们在小庄元站下,这个路段人并不多,他们很快的穿过了几条市里并不常见的羊肠小道,待靠近一个用围栏筑起来的很大片很大片葡萄架的龚沁园。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玮云瑶差点吓坏了,蹑手蹑脚地经过,还稍微压低了身子,最后干脆不动了,毕竟被人发现被扣个“擅闯庄园”的罪名也无不可,虽然她确实在做这种事。   一路上都挺活跃的沈川竟然也安静下来了,还一点声息都没有,是不是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样想着玮云瑶突然回过来头看看对方的情况,发现沈川正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尔后又多了两个女的,说着说着朝她露出担忧的表情,看他们的穿着有点像是在园子工作的园丁一类的,玮云瑶还在忐忑,早知道就不图刺激,买票进场了。   想着装不下去,干脆直起身子好了,拍了拍手上的灰,那几个人竟然笑着离开了,沈川稍显得意地扬眉,笑的很灿烂。   玮云瑶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几拍。   “走吧。”沈川向她摆手。看她还不动,迟疑地问了一句。   “你该不会真的肚子不舒服吧?那个来了?”   玮云瑶朝他翻了白眼,“等等,你该不会是跟他们说……”   “当然不是,我就说你肚子不舒服而已,要早知道你是那个,我就不用编那么久了。”   “谁跟你说我是……那个啊?”   “要不你怎么害羞得耳朵都红了。”   玮云瑶下意识摸了摸耳垂,“谁跟你说我是害羞的啊?”   沈川露出恶作剧的表情。   爬坡看到以前看过的玫瑰花圃时,玮云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却还是因为混进来的理由名不正言不顺而有些做贼心虚地不敢放开手脚,就忍着再走走,再走走离相关人群远些再打算。   “就这里吧。”后背响起沈川的声音,紧接着肩膀被他摁住了。   玮云瑶有点怀疑地看他。   “其实,我刚才和他们说你的事的时候,他们本来是要帮忙的,不过我说不用,而且为了表达我们的感谢,我答应帮他们拍一些庄园的照片……所以,你尽情拍就好了。”说着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那你不早说,玮云瑶无力地腹诽。   “因为你没有问,所以我就没有说了,你不会生气了吧?”对方无辜地耸耸肩。   玮云瑶想象自己刚才路过的花圃和灯饰,决定不理会对方,拿回自己的三脚架,沉默地摆好相机。   “你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滚一边去。   看玮云瑶真的不理会他,沈川干脆跑前面,堵住了相机聚焦点。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生闷气的样子,玮云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笑出来了,幼稚。   “你不生气啦?”   “谁说?”玮云瑶收敛起笑容,“要我原谅你也行,过那边摘朵玫瑰过来。”   沈川兀自去摘了,玮云瑶伸手拿过来,示意对方弯下腰。   “一定要这样吗?”   玮云瑶忍着笑意严肃地点点头,镜头前,傍着花丛,耳侧别了一朵花的大男生脸上是欲哭无泪的表情。   完毕后男生嗖地远离了花圃,玮云瑶看着底片,“不错不错,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难道一直不都是你欺负我吗?”沈川喊冤。   玮云瑶眯着眼想了想:“我只是打个比喻。”   “别浪费时间了,开拍。”支起三脚架在一侧,并没有放上去相机,沈川手执着相机对一处没到肩膀的油菜花田折腾,卡擦卡擦按着快门,这是玮云瑶最常听到的声音,今天是夏季很难得的阴天,不燥不腻的风吹过。   就像学期初始下着围棋的顾若初一般,认真的沈川也有说不出的魅力,是每个人认真起来都这样吗?玮云瑶对自己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发笑,正巧沈川转过身,看到她一脸傻笑,有点像犯花痴。   玮云瑶避不开,只好怔怔看着。   “没关系,我转过去,你继续看。”沈川一副了然的样子。   玮云瑶觉得自己半边嘴角掉了下来,亏自己刚刚还觉得对方认真的样子帅。   跟沈川一起的外出的时间,玮云瑶的心情都是很好的,也许更大部分的原因是能够远离学校包围起来的因某些事某些人吧,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这种节奏让她感到舒适。   也许也得益于自己的性格,稍稍远离事件的源头,看不到,碰不着,就不会去深想,就觉得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世界又值得重新审视,当然只是大部分时候。   “玮云瑶。”沈川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稍显青涩的嗓音打断了玮云瑶的遐想。   “恩。”玮云瑶看着他迟疑地点头。   “你今天其实不太开心对不对?”他说话的时候只是摆弄相机,没有看她。   “恩。给看出来了啊。”她自顾自地笑了笑。   尔后又像没有过这番对话般,两人各自忙着。   沈川若有似无的沉默,让玮云瑶觉得这个男生原来是寂寞的。   其实她和他一样,甚至是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样,都很寂寞,只是不同的是,沈川的寂寞也许来源于她,而她的寂寞也许来源于顾若初。   这样美好的男生喜欢着自己,应该是一件很……玮云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只是一遍一遍问着自己,可以试着喜欢吗?可以试着喜欢吧?   或者可以吧。   应该,也许,大概……   还有什么比这些词语更残忍。   “沈川,你为什么喜欢我?”不可以喜欢别人吗?后半句她忍着没有说。   男生终于回过头看着她,微笑着,许久才说:“不知道,感觉吧,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当我反应过来已经这样了。”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就像你为什么自然而然喜欢一个人,又为什么试着喜欢一个人。这其实是一样的。”   玮云瑶抬头有些讶异地看他,沈川只是浅笑,像初次见时那样。   “其实不必勉强自己做任何事,否则承受这份感情的人也不会真的快乐的,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懂吗?”   “我喜欢你,也没想过要逼自己停下来,不要低估时间的能力,兴许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可是你……”沈川伸出手揉玮云瑶的头发,若在平时玮云瑶都会拍开的,可是现在她不敢动,怕一动眼里打圈的液体就掉下来了。   “可是你,你也不要勉强自己做什么改变,还喜欢顾若初就喜欢吧,说不定哪天淡了,你想不起来时反而会怀念呢。”   “真的吗?”玮云瑶鼻头酸酸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   “是啊。”沈川看着她又笑了。“你怎么年纪这么大还爱哭鼻子啊?丑死了”   “还不都怪你,没事说这么矫情的话。”玮云瑶接过沈川递过来的纸巾,吸了吸鼻子,“我今年虚岁才21,哪有年纪大啊。”   “比我老一点。”   “所以你比较幼稚。”   ……   说到最后两人都笑了,心底蔓延一种莫名的的满足和荒芜感。   “沈川……”   “恩?”   沈川的眼神和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太大不同,有神的,炯炯的,看着她时表情还是很认真。   她摇摇头,发觉自己脸颊凉凉的,还流着泪。   谢谢你啊,还有,对不起。   她说不出口。   要谢什么?谢谢他喜欢自己?谢谢他成熟到,没有让自己觉得自己是罪人?   这些温柔地包裹着尖刀的话她说不出口。   是这样的吧,包括玮云瑶无法控制的眼泪,越是汹涌,求而不得的感觉越是强烈,越是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名“迟堇堇S梦猫”,给大家推荐电影《岁月神偷》、《忠犬八公的故事》还有一部动画电影《浪漫鼠德佩罗》和《料理鼠王》,超好看,挺出名的,可能有很多童鞋都看过也说不定哦。 ☆、补35章      微笑。   挥手。   转身。   原来这就是跟一个人道别啊,仪式简单到心情有些复杂。   就这样就结束了,就这样就结束了,止不住地想。   送玮云瑶回宿舍,沈川才想起相机包下午沾了些泥尘,伸手拍了拍上面灰黄灰黄的印记,迈开腿离开。   在心里默数。   一、二……五。   “想不到你还挺有耐心的,中午等到现在?”沈川转过身,望着路灯报废很久未修,一直有些暗的槐树丛。   沈川所站的角度稍稍侧过身便可看到暗影里的顾若初,跟中午两点左右在校门口等待玮云瑶之前看到的身影重叠。   “既然担心她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躲在一边她后背也没长眼睛啊。”   男生还是没有说什么。   想起玮云瑶今天哭的样子,沈川有些生气。   “不过也没事,你就这样吧,说不定哪天我和玮云瑶处着处着就成了呢,你这样无动于衷的对手正合我意。”说着“啧”了一下,手插在口袋迈腿准备走了。   “等等。”   沈川回头看见顾若走近。   “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大概后果如何还想象不了吗?”   “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会哭就证明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川嗔笑,和平日里总是挂着明朗的笑容的模样不太一样。   顾若初顿了顿,好看的眉头皱得更紧些。对于对方,这个和玮云瑶交往较密的同性有些许莫名说不上原由的排斥感,可他还想要了解更多些,他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她和你今天去哪了?”   “你这些问题刚才大可走上来,当面问云瑶。”   顾若初自然是一个耐力不错的人,可是在玮云瑶的问题上忍耐力水平浮动却异常的大,比如此时此刻,对面沈川的嗔笑和上一个给绕过去的问题,都让他觉得感到不适。   云瑶,云瑶你妹。   “问的问题你不想回答大可什么都不说,我和她怎么样也轮不到你管。”   “我是没想说,你的事也懒得掺乎。可是关于她的事我就不会袖手旁观。”沈川看到顾若初不淡定的样子和平时有些判若两人,看来也不像是玮云瑶看到的那么悲观,只是……   “你最好像现在这样反应迟钝些,什么都不做,等着更适合玮的人出现。而且如果玮云瑶还是会伤心的话,我一定会趁虚而入的,保证。”   “你别忘了好的事物都不等人,她值得遇上更好的人。”说完没等顾若初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就离开了。   有些劲儿的晚风吹掀沈川的一小撮刘海和另一侧没有重物压住的一边。   啊,大侠啊,像电影一样的情节。   他被自己逗笑,又小小感叹一下。   每个人都不能是世界的中心,但却可以成为自己电影的主角。全知视角里,他和别人相遇,碰撞,包括对某个女生心动的那几秒,这些里边,他都是中心。   电影的结局有各种各样,只是他的截止在前几个小时里,玮云瑶有些愧疚的红肿双眼里,哭得有些汹涌的眼泪里,他就知道,这又是大侠提刀赴死的悲壮情节啊,只是悲剧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样想,摸了摸头,突然有些感谢自己是个乐观主义者。   怎么刚刚会没有观众呢?要不然刚刚冲顾若初说的那一段话能迷晕一帮少男少女了,可惜了。   沈川这样没羞没臊地想着,用右手摸出了手机,就着夜色按下了摄影键。   照片黑蒙蒙一片,隐隐约约能看见男生的轮廓,和大大的笑脸,在夜晚也看到了几分灿烂的味道。   二十岁嫩得能掐出水的骚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川少年啊,也一定会遇到另一个适合女孩子的,毕竟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年纪嘛。 ☆、不仅这些   “小团,你说你那个傻爸爸怎么还不来电话啊?”安素之把小猫抱在怀里,揉它的耳朵。   “你说哪个爸爸啊?”玮云瑶从一堆资料中抬头,沉寂许久的双眼突然一下子放光了。   果然人不八卦,天诛地灭。   安素之第一次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玮云瑶的眼神,食指绕了绕猫的尾巴。   “小团,你说这个老阿姨是不是傻了。”   “别兜圈,我明明听到你说‘爸爸’了。”   “还能是什么爸爸,当然是猫爸爸啊。诶你……”玮云瑶伸手从安素之手中把猫拿走。   “你抱着肉乎乎的猫仔回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它不是捡来的吗?速速招来,爸爸是不是席寒勋那小子,你俩其实瞒着我有了很多小秘密对不对?”   玮云瑶见安素之什么都没说,又绕到一边,指着安素之说:“小秘密啊,懂不懂?哈,你们也够可以啊,小团其实是你和他的私生子,对不对,对不对?”   安素之对于玮云瑶漫无边际的想象有点犯晕,客气地压制自己没有给对方一个白眼,把小团抱走回到座位,摸了摸猫的鼻子:“没办法猫是他路边捡到的,我只是帮忙照顾一下而已。而且我也不是妈妈啊,我是姐姐。”   “啧啧,”玮云瑶看着女生脸上很少有过的生动表情,想这个年纪的少女模样,便忍不住打趣,“是啊,年轻貌美的姐姐,年少轻狂的爸爸。他捡的怎么不放自己哪啊男生宿舍太乱?还是他想趁机多和你碰面?”   “你别想太多,他就只是放一段时间而已。”   “没想太多……这段时间默默出宿舍就是和他通电话,斋聊这只肉团子了吧。”   “别说了,”玮云瑶打断安素之的起势,毕竟机会鲜少,把安素之打压得哑口无言还是很享受的,她请了清嗓子:“别继续解释了,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做,纯聊天了,还只是聊这只猫,好了吧。”   安素之还想说些什么,还在充电的手机屏幕亮了,“席寒勋来电。”   “团子,你爸找你……姐,聊你了,乖乖在旁边听着啊。”玮云瑶说着悠闲地伸了一个懒腰,望座位走去了。   “别看我啊,接电话啊,团子他爸呢。”说着拿桌面还未开封的葵瓜子嗑起来了。   “喂,没事,只是刚刚跟玮云瑶聊天,忘记看手机了。你在楼下了……可以,不过你得先等一,拜拜。”安素之打开抽屉拿了几件衣服出来。   “小团啊,别嗑瓜子了,你姐姐要带你去看你勋爸爸罗。”玮云瑶用鞋子蹭了蹭趴在地上研究瓜子的小团,小猫喵了一下,没有理会她。   安素之换好衣服,拢了拢头发,拿了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布袋子把猫和小部分猫粮放了进去,然后出门了。   走在转角的楼梯间,透过窗看见外面照射进来的几缕阳光,安素之发现自己心情不太一样了。   心中即使还有几分因为即将见到那个人而激动的心情,却似乎少了一些忐忑不安,对未来的茫然,这会不会得益于最近这些天因为小团两个人而产生的许多的共同话题呢,总而言之,应该都是好事吧。   这样想着,步伐也忍不住轻快许多。   太阳有些猛,安素之出宿舍门口把伞撑开时,看到站在槐树底下穿着白色短袖T恤的席寒勋,貌似也看到她了,英俊的脸上扬着笑容,即使提前做好心理预设,安素之的心还是忍不住跟着颤动了一下。   有些人就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今天太阳够毒的,你没带伞,站树底下我接你就好。”安素之把撑着的伞向席寒勋那边移一半过去,席寒勋也主动靠了过来缩短两人的距离。   席寒勋笑着点点头,把装着小团的袋子接过去拎着,摸着小团毛绒绒的头,带着撒娇的口气道:“人家想早点见到你啊。”说着又笑笑看着安素之。   安素之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手指不自然地圈了一下发梢,良久才想起问:“我们是去上次那里吗?”   “不是,这次带你去另一个你没有去过的地方。”   W大西北侧的建筑不少,老旧的楼房有一些是带有延伸出来的房檐的,而且平日途经的人比较少,树木疏于打理,都长的郁郁葱葱的,枝叶很茂盛,被树枝笼罩会莫名生出清凉感,像和太阳远远分隔,炎热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席寒勋带安素之去的地方在西侧的旧实验楼旁,年长的梧桐树在空地里恣意生长,自成一处风景,试种的凤凰木也开出少许贫瘠的花,掉落了不少在黄的和绿的落叶上面铺饰着,灰白相间的猫不知什么时候给放了出去,在上头打滚。   野性子,安素之喃喃自语。   炎热的风吹进来好像也不怎么热气腾腾了,安素之站着有些累,地面堆积着干净的树叶,安素之索性席地坐了下去,席寒勋也跟着坐在旁边,看着追着蜻蜓团团转的小团,走远了,便朝近处扔几颗猫粮。   安素之侧头看看身边的男生,他的头发好像刚刚修剪不久,带着少许的蓬松感听话地贴在耳侧,勾勒着好看的轮廓,树枝隔绝了太阳,他身处的光线和自己的一样少,可她还是觉得他耀眼,兴许挪得开眼,却会在心里余留很久。或许这份光是发自内心无关旁人的吧,早在很多年之前就在她心底扎根了。   席寒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稍稍转过头看着正在看自己的安素之,这次女生没有立刻躲开自己的视线,反而是带着眼底的笑意回望他,知道自己都不好意思持续下去,视线才缓缓收回。   “其实你不用担心,小东西最近挺好养的,不像之前那样不吃东西什么的。”   “啊……我没担心啊。”席寒勋微微一笑。   “那你……昨天不是刚见了吗?”安素之神情有点疑惑,昨天见面时小团便一直缠着席寒勋不放,一人一猫腻得厉害。   “没什么,大概……想你了吧。”说着他摸摸从远处窜过来又很快跑远的小猫的毛发。   “哦……”安素之尴尬地笑笑,她才不会说刚刚她自以为是地以为对方是想念自己了呢。   像是为了不让安素之吃醋,灰白的肉团子和席寒勋腻完,又跑过来蹭了蹭安素之的膝盖才跑到别处。   “你手怎么了?”安素之看着席寒勋的手带着护腕,里头露出一小截的白色绷带。   “前些天打球,不小心磕到一点。”席寒勋无所谓地摆摆手。   “球赛那次?”安素之记得那时席寒勋的手并没有受伤。   “不是,”他随意揉揉安素之的头发,笑得很温柔:“是前几天和外校人打的,本来没想去可拗不过,下次不打了。”   席寒勋像向自己保证的样子让安素之忍不住遐想,最后只是愣愣地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出口。   安静让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了暧昧的气息,席寒勋兴许也感觉到了,她看见他的眼神比平日要明亮许多,安素之眼睛眨啊眨,看着对方的脸,心跳得有些快,她知道自己有些紧张了,呼吸也有些热。最后却忍不住朝他笑了笑,飞快转过了脸。   恩,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住。   直到席寒勋说要去附近的小店买喝的,跑远了,安素之才低头小嗔自己怂包,对方不一定就那个意思呢。   席寒勋拿着水和一些吃的走回来的时候,安素之已经恢复过来,小团盘伏在她腿上,懒洋洋地抬头看了席寒勋一眼,又拉耷这脑袋让她顺毛了。   席寒勋拧开盖子把水递给她时,也忍不住笑了。   “以前我还以为猫狗都差不多呢?”席寒勋挑挑眉,表情有些惊讶。   “当然不一样,猫贪睡还任性,比养狗吃力不讨好多了。”安素之微微眯着眼看男生似懂非懂地点头,觉得有些可爱。   “而且不像狗那么粘人,很多猫都有些自负和内敛,平时比较喜欢自己呆在一处,不过……偶尔也挺爱撒娇的。”   “懂这么多,你以前养过吗?”   安素之点点头:“恩,很小的时候。”   “你呢?”   “没有。”席寒勋若有所思地摇头,“狗家里倒养过两个,不过后来一个死了,狗死的时候我妈挺难过的,因为这样我爸就把剩下的那个送人了,怕……可能养的时间久了,都养出感情了,我爸顶怕我妈哭,所以就不让家里养这些了,顶多种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恩恩。”安素之应道,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傻,”席寒勋以为她担心小团,笑着摸摸她的头,“这也不是什么硬性要求,我想养的话,家里不会说什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妈的心情我……也许我理解。”   席寒勋带着几分惊讶的表情看着她。   “我只是说,什么东西拥有久了,突然间没了,都会有些难过吧,对吗?”安素之被对方直视的视线看得莫名心虚,声音也轻了许多。   席寒勋突然笑的很开心,问她是不是文科生都像自己这样。   安素之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多愁善感,一时间答不上话,气声“我”噎在喉咙几次,最后也只能作罢,讪讪地又帮小团顺毛了。   其实多愁善感说不上吧,只是比平常人要更敏感些而已,注意的细节更细,感受的深度更深,其实除去年岁里一两件始终不能释怀的事,记忆里一两个始终不能放下的人,和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们相差无意。   她的沧桑感大都来源于她的经历,她的经历里曾发生不能掌控的事,遇到无法避免的人,待成熟一些的时候,便试图阻止不可控因素,无法阻止的便减少,埋头在形形□□前人的书籍里头,试图不去听、不去碰、不去看外头太过精彩或太过悲哀的事情,减少精彩,也减少伤害。   在书里看另外那些人的世界,也时而寻找着现实的答案,一黑一白,如此分明,她十年如一日地这样路过着自己的青春,直到在记忆潜伏多年的小男孩成长为优秀的青年,带着更耀眼的,更绚烂的色彩站在她面前,充斥她视线的角角落落,有些温暖也好,有些刺痛也好,想明白时已经挪不开眼了。   安素之侧过脸看见席寒勋还扬起的唇角,深深吸气,胸腔溢满的都是那人的气息,这么自然而然,以前却从不敢奢望。   想想都快眼眶红红。   “你……”   “啊……风太大了,都吹沙子进眼了。”安素之揉揉眼睛。   “不管了,揉不出来,我们回……”去吧。   “我帮你看看……”,席寒勋伸过来捧住她脸的右手,凉凉的,阻断了安素之热热的话。心跳得有些快,安素之感觉对方的手都随着有些抖了。   安素之眨了眨眼,眼睛的液体滑了下来,思绪已经完全紊乱了,心跳快得有些过分,可液体在脸颊路过的行径却还感觉的一清二楚,感觉得到它在下颌边缘摇摇欲坠。不仅这些,安素之觉得有些神奇的还有,她还感觉到席寒勋抹掉那颗摇摇欲坠的左手同样温度是凉凉的,还有男生凑近过来铺天盖地的名为“他的”气息,还有覆在她唇上面他柔软而清爽的唇。   又好像不仅仅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啊……码字的小团激动地从座位跳了起来。 ☆、热乎乎      南方还是持续不断地高温,未被后羿射下来的最后的太阳像是复仇般,炙烤着大地,可他也许怎么都想不到,在今世纪,早出现了一种不可思“怪现象”,地球表面越热,室内变越冷,空调持续散发着正能量,除了必要的课之外,大部分人都减少了不必要的外出。   公共课也结课了,好像也找不到那天见面的理由,安素之却有了自己在恋爱的错觉,在这个汗涔涔,一举一动都莫名烦躁的季节,有一种热乎乎的甜蜜的错觉。   啊,好像疯了。   她和席寒勋的电话不着痕迹地多了,聊小团的近况,或者一些无所关联,甚至找不到逻辑的事物,谈论下来,整个人都飘飘乎的,不知所云,可这好像并不能减少这种无用功事件,甚至是他们之间的兴致。一两次手慌脚乱接通的视频更让她心跳加速,她声音都有些抖了,却还是假装淡定的样子,最后实在不好意思了,把镜头一直对着无论在挠手还是在进食都一脸傲娇的小团……恩,还有,撞破一次真相的玮云瑶,信口拈来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她时而的打趣让她感觉囧又衍生了另外的情绪。   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至少以前是没有遇到过的吧。   从宣阿姨那里忙完回来,安素之便直接到西河溜冰场了。   还隔得很远,她便看到席寒勋和两个小孩子在草坪上休息。   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席寒勋好像有感应地回过头,便看到她了,笑的很灿烂,远远便朝她挥手。   安素之没顾得及其他的视线,招了招手回应。   她赶过来时的疑惑得到了解决。   果然还是第一眼就从人潮里看到他了。   两个好像长高了一些的小孩看到她很兴奋地在叫嚷,小年还踩着直排轮冲她这个方向滑了过来,到跟前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安素之感觉有些痒,便笑着松开了她抱着腿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还是粉扑扑的脸,让她牵着走。   小家伙一边牵,一边说嘴不停地说着:“姐姐你说我瘦了还是胖了?”   也没等安素之回答,又喃喃自语道:“你肯定不知道对不对。姐姐你偏心,从刚才进来就一直看寒勋哥哥,都没有看过人家。   安素之被她这么一说,有些哭笑不得,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委屈状,便不多说什么。   小女孩扮作神秘状,用手半捂着嘴巴,声音却没丝毫改变,抬头说“不过寒勋哥哥也是哦,从你进来就一直看着你呢。你们两个呀,真是不懂事,天天见面来着还看不够,到这里还看来看去的,也不分点给别人。还好我也不介意……”   安素之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了,心想现在的小孩啊,到时兴许可以介绍和Alice认识,两个小八婆够聊的了。而且,他们也并不是天天见面的啊。   待安素之走近,席寒勋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甚至更甚些,视线也没有更换,直直注视着她,她想起小女孩的话,腆着脸胡乱朝他笑笑,便偏过了头。   “这个地方好像挺好的。”安素之没话找话说了一句。   对方递给她一张纸巾擦额角的汗,安素之接过时有些心虚。已经是傍晚了,夏天这个时候晚风时不时吹过,炎热感消散不少,安素之还是感觉热乎乎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安素之平静下来又搭了一句,西河离W大不远,安素之却从没有发现这附近有这么一个规模不小,环境也不错的冰场。   席寒勋也像是不打算继续揶揄她了,回答道:“没怎么常来,只是之前学生会聚会来过一次,环境还可以,想着在学校附近,小孩他们来这也方便。”   “想不到两个小孩挺喜欢的,还带了装备过来呢。”席寒勋用下巴点了点小孩穿着的滑冰鞋。   两个小孩感觉到他们的视线,兴奋晃着双脚,嘴里还一直嚷“是呀是呀好好玩”,不过直排轮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重,晃动幅度不大,一会就累了。   席寒勋弯唇笑笑:“你要不要也试试。”   “哈……”   安素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着站起来,往直排轮出租的店面走去了。   安素之发现最近总被人各种堵话,想表达的东西总是还没有说出口就给人说了先,是自己反应迟缓了吗?总有什么荡着,没落到实处。   席寒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偏头正对着他柔情似水的眼,好像在温和地嗔道“你看,又犯傻了吧。”,倒像是这种情况出现了很多次,多到他见怪不怪地习惯了。   没有一个人需要习惯容忍别人的任何东西,他出于什么原因呢?   安素之这才朝他笑笑,如沐春风的,伸手接过鞋,指尖刚碰到鞋沿,却给他抽走了。   他又好笑又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安素之的疑惑在席寒勋单脚跪地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他朝她招招手,她便直愣愣地跟过过去了,照着他说的去做,等到她反应过来,鞋子已经穿好了,席寒勋正在帮自己给鞋子打结收尾。   安素之脸蹭的一下红了,每次在男生身边,她的脸红次数和肾上激素上升的次数都很不稳定,可从来也没试过速度像这次这么快的,几乎一下子就感觉到耳根发热了。   “那个……大概可以了吧?”安素之看着他抵在膝盖让她腿微微发软的后脑勺,脸都烫了。   “恩,可以了。”席寒勋撑着腿站起来了,伸手给她。   “很热吗?……你脸”席寒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女生的脸红扑扑的,耳根都红了,脸上的表情也和平时淡然的模样有异,让他莫名想伸手捏一下。   “我……”安素之重复了两下,抠指甲的动作也重复了几下。   最后说:“我其实不会玩这个。”   席寒勋看着她,了然地笑笑:“怕什么,不是有我吗?”   说着便牵着她慢慢滑起来了。   安素之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撒多大的谎,当男生注视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的时候,原来已经学会的一招半式全都变得杂乱无章起来了,手和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怎么放都不那么自然。   好几次差点摔了都被他牵着,她好像第一次,第一次那么多次重重复复地感受到他的真实体温,他手掌不是传来的温度,细致地、缓慢地,最后全纳入她的手中,手心微微发汗。一个人喜欢着一个人的那种心情啊,细腻的、单薄的、卑微的、无措的,最后全似经过了重生,仪式里需要那人的手,透过他的手传递。过往便都成了过往的风景了,她再次感受到时,便成了甜蜜的形状。   她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谨慎而轻快地滑了一小段距离,最后凑到两个小孩子旁边,和他们闹着,笑着,她现在的心情和那个人说固然是说不出来的了,可是他可以看,可以在一旁观察,她比平时笑容多许多,比平时闹腾许多,比平时愿意把情绪表达出来许多……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与他。   更在于她喜欢他。   两个小孩都气喘吁吁大笑的时候,安素之也感到有些疲了,牵着他们又回到原来休息那处坐下。   安素之从包里拿纸巾给女孩擦汗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很兴奋一直唧唧咋咋地对话,声音黏黏糯糯的,特别柔软,听着很舒服。   “寒勋哥哥,寒勋哥哥,这边,这边。”哥哥向席寒勋挥着手。   安素之又被拉着说话了。   “姐姐,刚才我滑得怎么样,滑的好吗?”女孩又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她。   安素之假装思索了一下,诚恳地点了点头。   女孩脸上瞬间亮了,满满的笑容堆着,傻呵呵地笑。   于是她又接着问:“那为什么哥哥说我滑的不好呢?”   说完脸上还是无辜的大眼睛。   “真笨,你记错了,我没有说你滑的不好,只是说没有我好。”哥哥一听就抢着答了,说话时也一脸正气,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小女孩黏糯黏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听得安素之有罪恶感,她有些为难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妹妹,最后也有些底气不足地看看坐在一旁请定神闲的席寒勋。   席寒勋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让安素之有些委屈和猜不透,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总爱粘着自己。   她认命地清了清嗓子,听到席寒勋开口了。   他俯下身对着小女孩:“不能说全是真的,不过部分属实。”   小女孩有些焉了。   “可是这是有原因的啊,”席寒勋捏捏小女孩的脸,“你比哥哥小一点,哥哥学的东西当然比你多,等你长大一点,肯定也是很棒的,说不定会比哥哥棒哦。”   “真的吗?”   安素之忍不住笑了,觉得小孩子从不断的问题重复中获得肯定的行为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是啊,就是寒勋哥哥说的那样。”小哥哥明显也不是冲着胜利过来的,妹妹有些委屈了,也在旁边瞎着急,现在连大人都承认自己滑的好,便更不介意这些以后的事了,跑过去抱紧小女孩。   躲过了一遭,显然还有结束,小女孩还是逮着她问。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素之姐姐还滑不好呢,你牵着她也不牵着我,她可比我高这么多……”小女孩伸手垫高脚尖比了一下,发现距离不够明显,又张开两一只手,在胸前夸张的比了一下。   安素之觉得有些神奇,同时发现小孩子令人最头疼的不是像十万个为什么,而是童言无忌。   她表情有些好笑又有些囧。   “这个你得问素之姐姐了,哥哥没试过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席寒勋深明大义地摊摊手,坏笑着把问题交回给她。   安素之有些懊恼地挠头,因为我比较……比较什么?还没想出具体的回答,便听到小过挺爷们的声音响起。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像知识竞赛抢题那样,小男孩的声音漾着动人的兴奋,“因为素之姐姐高嘛,不用弯腰就能牵到手,牵我们多累啊。”   安素之朝两个小孩点头,也漾着兴奋。   “而且……亲嘴也比较方便,爸爸牵妈妈时也这样。”小男孩说的一脸正气和大义凛然。   安素之的点头没刹住车,点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停下,心里囧的要死。   两个小孩说话说的渴了,停下来看外面的人,慢吞吞喝着水。   安素之惯性噎了一下口水,喉咙轻微动了一下。   “忘记多买了,将就着喝?”席寒勋笑着递水给她。   安素之迟疑了几秒,拿起小年的那支水,摆了摆手说:“我喝这个就好了。”   说着心虚别开了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天从见面到现在,男生都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像忍不住一直欺负她?   她摇摇头,说不太上来,但貌似不坏。   她拧紧盖子,把水杯放回小年的背包,感觉唇角有些湿润,抬手背随便擦了擦。   “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席寒勋注视着她。   “是吗?”觉得唇角还是没干,又抹了一下。   席寒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安素之凭直觉回了一句:“你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席寒勋轻笑,问:“那是近了还是远了?”   “大概……近了吧。”   两人都没有就这问题深入探讨的打算,休息够了,又滑了一轮,席寒勋还是在不远处看着,只有对上眼时安素之才有些手脚不听使唤,其余时候,反正连两个小孩都撞破了,安素之也不像刚进场是那样束手束脚了,放开了滑倒还滑的挺不错的。   和两个小孩的这一次见面说不定是这学期最后一次了,家长来接回去时,都玩的有些不亦乐乎,再见时都有些舍不得。   安素之对这些小离小别见惯不怪,情绪当然没有两个小孩这么激烈,不过推己及人,感触还是有一些。   席寒勋站她旁边轻轻地摸她的头。   她抬头看他,笑:“我又没事,只是觉得小孩子还不懂,每一次这样的小离小别都要难过一次,挺……那个的。”   席寒勋还是笑笑,像看到另一只口是心非的小团,眼神全是了然。   他懂吗?   安素之还在自问着,却忍不住把答案当成了肯定,心情也朝那边倾倒过去,又有了热乎乎的错觉。   这样的时间让她想起了初次“正式”见面的时候,以前的单独凝望都不算,只有彼此眼里都有彼此才算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和两个小孩一起来着,那时候的心情满满是踌躇,满满是不可思议,当然现在也有点不可思议,可那样的性质多多少少变了一些,以前的郁闷消散了不少,如今是对感觉到彼此更真实的接近而有些感慨。   她有些飘飘然了,却是不可抑制的。   “就快期末考了,你开始准备了吗?”   安素之先摇摇头,旋即点点头。   男生轻笑出声,也没问她究竟。   两个人安静地走着,到女生宿舍楼下才又开口和她说。   “期末考复习的时候一起吧。”   说完便从容地离开了。   也没看见安素之头朝夜色点了两点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了一本小说,特别喜欢里面形容爱上的话“热乎乎的,觉得自己特别渺小”,开心。 ☆、受伤都是因为太期待   虽然很多课程都陆陆续续结课了,但离期末考实际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安素之并不急着这么快就开始准备。早上还是像往常一样修修稿,看看书,《小熊》看到□□留悬的时候,安素之把书签放了进去,没有继续往下看。   安素之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这个习惯挺奇怪的,大部分人都是在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情节冲突最激烈的时候燃起兴奋之感而停不下观看或阅读的速度,可是自己却总爱在这些地方驻足片刻,或戛然而止。很多时候她并不太关心□□的下一秒会是什么样的境况,反倒觉得“剧终”、“尾声”,让她有些唏嘘不已,不过这样的心境大多是处在灰色的少女时代的时候,现在只是一种久而久之的习惯。   她伸了伸懒腰,侧头看玮云瑶,女生貌似在做英语卷子的收尾,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些天也大概是在这种时候才看得到女生舒心的样子了。   她有些担心,可是其实并不能做太多什么。感情这些事除了当时的两个人可以互相缓解,旁人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更何况她们在这些上面经验都少的可怜。   “嗯!”   安素之闷闷喊了一声,觉得手背刺痛,之后听到杯子落地“哐”的声音。   洒出来的说溅了一些上□□的小腿上,才感觉到烫。   “怎么了?”玮云瑶听到声音走了过来,看到安素之的手背红了一大片,小手臂也有些,拉着她往阳台走。   水哗哗流出来,撞在皮肤上,刺痛感减轻了不少。   “不是我说你,你今天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恩?”安素之不解地看着玮云瑶低头帮她看手的样子。   “都烫得这么红了,也不知道赶快出来冲一下水散热,你看,这么红了,肯定得很常一段时间才能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安素之看了一下,手背确实红了一块,不过看着玮云瑶说长道短的样子又有些好笑。   “诶,不是,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当心这个啊。还笑,小心席寒勋那家伙嫌弃你,约个会,摸摸小手什么的,‘诶,你手怎么这么糙啊,分手!’”   安素之给她说的话逗乐了,又笑了一会。   “是啊,你说是不是最近要发生什么邪门事了,我早上给笔芯戳到额头还痛呢,现在又来个手什么的,我最近是不是不要出门啊,血光之灾什么的。”说着安素之用那只没什么事的手环住自己缩了一下。   玮云瑶又恼又笑,用手戳了一下她额头的创可贴,接着说:“确实有邪门事,我们宿舍一个芳龄二十左右的姑娘神经不太正常,长得还怪好看的,可惜了。”   安素之也不知道自己干嘛了,觉得自己最近神经有点大条,整个人都处于吃饱饭后的状态,迟钝地什么都记不住,看着玮云瑶一脸正经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   “神经病。”冲完水转身离开的玮云瑶说。   “不是,你有什么问题吗?赶紧拿药油擦擦手去。”   “我提议外出你是不是异常兴奋?”安素之挑眉看着处于兴奋期在宿舍踱步的玮云瑶。   “是啊,是啊。”玮云瑶连连点头。   “可我怎么没有印象让你外出给我拍照了?”   玮云瑶把相机拿出来检查电量的手顿了一下:“这几天看你和席寒勋撒狗粮撒的这么欢快也是时候要点抚慰吧。”   安素之挑眉啧了一下。   “能穿那条碎花吊带吗?”玮云瑶指了指衣柜的裙子。   “可以啊,拿去。”安素之抽出衣架把裙子递给玮云瑶。   “不是给我,是让你穿。”   “恩?”   “我有一件类似的,待会出去我们一起穿。”玮云瑶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霹雳无敌姐妹花,怎么样?”抛了个媚眼。   安素之把裙子扔了回去。   “诶,别啊,开玩笑还不行吗?”   “不行,受不住。”   “这样都受不住啊,我还称你和寒勋做‘跨系韩美美和李雷’呢,你又受得住?”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   “不会吧,那现在你知道了就准备抛弃我勋哥了?你这无情的女人,伤我勋哥这个命苦的孩子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安素之这句话说的有些心虚。   “哦,谎话连篇的女人。”玮云瑶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脸霸道总裁附身的模样,“女人事到如今说这些话,自己都不相信吧。”   “还出不出门了?快换衣服啊。”   “你真得穿那个,我还想拍张我们俩一起的照呢。”玮云瑶拿起那件衣服塞回她手里。   两个女生又收拾了一会才出门。   安素之抬头看了一下太阳,觉得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凉爽,便把备用的伞抖了抖,准备折叠收起来。   “你别紧张,拍照时就像平时一样随便点假装我不在就行了。”玮云瑶客气地说。   “我没紧张啊。”   “不过像平时一样是怎么样?平时的照片你也拍了不少吧?”   “那怎么能一样呢,平时的是私人的,现在的是……”   安素之警示地看了她一眼。   “也是私人的……”不过也能小范围传播一下嘛,给邻里介绍介绍,我舍友是美人,微信号只要88,没听错,只要……   玮云瑶带着一脸祥和的笑望过来,被安素之自动屏蔽了。   “看视野里吸引你的东西就好了,脸微微上扬。”   咔嚓。   “手怎么舒服怎么放,回头看我,笑。”   咔嚓。   “提着裙子随意往前走两步,对。”   咔嚓。   安素之随着步摆动的长发和少些凛然意味的笑,在光影里有些许蛊惑的意味,脸部线条很分明,让人挪不开眼。   撑着下巴的手,手指很好看,轻咬着的嘴唇,阳光太盛微微眯起的眼睛都很好看。   “笑得恣意点,大笑哦,大步向前……   平日里抓拍都只是玮云瑶跑来跑去,只要内心坚定几乎是受不到什么影响的,今天一整天动来动去,跟着玮云瑶指挥来摆动作,也感到有些吃力。   等到单人照拍的差不多的时候,玮云瑶伸手过来拉躺在草坪的安素之时,两人都看到了对方额头的细汗。   “累了吗?”玮云瑶拍掉她衣服上的灰。   “有点。”安素之用力拧开水喝了一口,“不过还挺好玩的,比想象中有趣点,就是定着不动拍的时候觉得有点傻。”   “是啊,不过我技术好了,拍出来可可爱了,”玮云瑶笑得眉眼弯弯,“我就说你肯定会喜欢的。”   安素之把水递给她:“你拍东西的样子挺认真的。”   这段时间很少看到这样眉飞色舞的玮云瑶了。   “恩,是啊,透过镜头看外面的世界很平静,除了快门的轻微声响,整个视野看到的都是无声的,可是人和物却在动,做着日常做的事,说着日常说的话,叶子在长,在落……什么都如常一样,可是听不到声音……你知道吧,我最近心里一直挺躁的,特别需要这样,镜头往那一摆,”玮云瑶用手挽了一下耳侧的碎发,圣贤比平时温柔许多,安素之蹙了一下眉。   “镜头一摆,就感觉世界和平的伟大理想不用许愿就实现了。讨厌,又给你看穿了。”玮云瑶忸怩着手推了她一下,被安素之侧身躲开了。   “讨厌。”玮云瑶掐着嗓子有说了一句。   “还拍不拍了,你这样跟你同框不了。”安素之瞟了她一眼。   “拍啊,必须拍啊,你同意啦?”说着迅速调整相机,把三脚架拿了出来固定,镜头瞄准了一处。   “不同意跟你穿什么姐妹款?”   “就知道你桀骜的外表内揣着一颗妖艳贱货的心。”玮云瑶笑着说。   安素之冷冷看了她一眼。   “还没说完呢,‘迷死我了’。”   “往左侧阴影靠过去,对,有一些野花那块地,摆个……我俩到时摆个含情脉脉的对望姿势啊。准备。”说完话直接跑了过来,定格出来的相片玮云瑶像个慌张的路人,而安素之一脸懵逼,两人傻里傻气的。   两人看着相片吐槽了一小会,丑死了。   玮云瑶没有试过给自己拍照的经验,更别说给自己和安素之一起拍了。   相机定在原地,调好了时间,可两人的姿势很少摆的准确的,出镜框的事儿常有,对焦有时也不太准,表情不太对位,不过好像拍了不少。   “给你捏捏肩。”玮云瑶把相机收进了包,搁在地上。   “别,我也没什么运动量,你自己跑来跑去的看见都累。”安素之打住玮云瑶伸过来的手。   “机会难得,玮式按摩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玮云瑶捏捏安素之有些酸的手臂。   “傻逼。”   “我这个人是没什么心眼,不过别人关心自己还是感受得到的。”她感觉安素之身体小小僵了一下,又很快缓和过去。   玮云瑶站在安素之后面,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肩,头顶传过来的声音有点虚渺。   “谢谢,我知道你担心我,今天外出挺开心的。”   安素之抬头示意她在旁边坐下:“你这么站着跟我说话,我脖子更累。”   “少自恋了,我也是想出来转转才提议的,”安素之望着远处在高高楼宇后面像是快要落下去的夕阳说道,“外加一点关心吧,毕竟宿舍氛围也挺重要的。”   玮云瑶咧嘴笑。   “即使身体由100多万亿个细胞,1000多万亿血管组构而成,人的个体存在还是太渺小了。可埋头生活时,无论是高兴还是痛苦,人都只当自己是一个世界,而忽略了真正的大无边际的维度,这是一个我们都很容易犯的错误,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是故事的主角,由着心情把故事一路延长下去。可是偶尔看看外面的世界,吹吹风,看看别处,才能找着自己的位置,会发现自己是沧海一粟,会察觉有时候自己的感受是微不足道。”   安素之面朝磅礴的落日,目光虔诚,玮云瑶听着她喃喃细语有些动容。   “是不是很感动?”安素之笑着偏过头,落日照在她的侧脸,玮云瑶看见她挑挑眉头再次说话,“对比磅礴大气的事物人确实是很容易察觉自己的渺小的,可是人毕竟是个穴居动物,居藏于一个四面封闭的空间才有正常的生活安全感,那种渺小虚无我们是不常感受到的,需要费少数的时间,少数的精力去寻找。所以我们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的主角,因为那种退一步就回到自己世界的举动是很容易做到的,所以当那样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深陷痛苦,还是会埋头哭泣。感知到感受不是微不足道而是无处不在,感觉它在心脏上散布的血管,跳动的脉搏,流动的气息。偶尔的渺小杯水车薪,只是偶尔缓解。”   安素之轻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过的生活,无论怎么活,都会有后悔的时候,但时而也是会有所收获的,如果目前还不能忘记,如果目前还不能走开,喜欢就喜欢好了。反正也没别的事情需要做,没有别的地方要去,暂时就这样也挺好的。”   “讨厌,干嘛突然说这些。”玮云瑶一脸不爽地接过纸巾,小哭了几分钟。   安素之突然发现玮云瑶其实是个特别女生的女生。   挺好的。   她手心冒小许汗,有些心虚地偏头干笑,今天的话虽然是有感而发,但内容真假掺半。所谓旁观者清,就证明了旁观他人是不能和自己亲自并立着,有些话太残忍只能规劝自己,对再亲密的旁人也说不出口。   安素之有些心虚地抠了抠手指甲。   嘶,吸气声。   “碰到手了?”   “一点点。”安素之抬手,看见原先被烫得通红的地方脱了一块皮,有少许血丝渗出。   “啊,说中了,血光之灾。”玮云瑶吸了吸鼻子。   “走吧。”安素之摆摆手。   两女生中途跑步行街吃了个饭,回来兜来兜去不太找得到地铁口,问了好几个人才远远看到地铁的标志。   “看到了,那里。”安素之拍拍玮云瑶的手臂。   “你看。”玮云瑶正看着对面笑,指纹解码拨了一个电话,开了提示声。   西餐厅靠窗位置的白色t恤身影有些晃眼。   “你现在在哪?”   “永盛街之前去过的那家西餐厅,有什么事吗?”嘈杂的街道突然变得有些安静。   有点奇怪,好像收音机似的,低音频,高音频,最后只接收到了专属那一小截。   “在干嘛呢?”安素之在旁边瞪她,想让玮云瑶停下来。   席寒勋无意识往落地玻璃外看,即使知道玻璃反光对方不一定看得那么远,安素之还是心虚地躲在了玮云瑶背后。   席寒勋没有直接回答,问:“那个你和安素之一起吗?”   “重色轻友吗?直接越过我的问题?”玮云瑶蹭了蹭安素之的肩,“素之……你找她干嘛吗?今天还没怎么见她呢。”   “不在吗?她手机没打通,那我晚点再联系她吧。”   安素之看了一下手机,黑屏,没电了。   玮云瑶看见安素之点头:“恩,那好吧,你迟点再联系她。”   “不说了,现在有点不很方便。”   “诶,等……”我们在附近呢,玮云瑶因被人打断话有点不爽。   嘟嘟,忙音。   席寒勋把手机搁在桌子左边,同样穿着白色上衣的女生因为迟到脸上露出歉意而羞涩的笑,姣好面容上的梨涡时隐时现。店内灯光因为天色渐暗而更亮了些,从有些反光的玻璃外面渐渐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形,模模糊糊看到影子。   梨落的水波纹卷很好看,别在后头显得精致而慵懒,去哪弄的?   她笑了笑,拍了拍欲言又止的玮云瑶:“走吧。”   走吧,走得远远的。   晚上手机刚充上电,就收到了两个未接来电和三条短信来自席寒勋。   “怎么了吗?手机关机了。”   “手机没电了?刚刚和玮云瑶通电话了。”   还有最近一个,刚发不久的,“不好意思,明天的约会可能不能过去了,出了点事。你手机还是关机,充了电给我回个电话。”   安素之坐在座位看着屏幕暗了下去。   前段时间恍恍惚惚的心情终于落到实处了,可完全没有多少想象中的痛快,但总算贴近地面了,有了旁靠,像以前一样了。   她想起烈日当头下一步一脚印的平整,以前就那样了,认认真真走着,虽有些伤神,但从来都是平平稳稳的,至少记忆中便没有摔倒过。怎么才试过几天有人依傍,便心生走路眯着眼都不怕的错觉,要知道别人需要那样做的义务一点也没有。   安素之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明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最近却仗着对方把很多很多的甜头给了自己而窃窃自喜,现在突然不给了,明明和原先没有区别,却在这里神伤,人果然是好逸恶劳的动物。   可即使是这样想着还是感到委屈,他明明亲了自己,明明伸手了,明明……那是初吻啊,二十左右的女生,误会是喜欢也无可厚非吧。   啧,果然还是因为太期待了。 ☆、你好,崔先生   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他在身边,不觉得生活多美好,他不在身边,生活一定变得很糟糕。而凌闫或许就是那样的女子,在时安静的像隐形的人,你要她就出来陪着,可一旦没有了,心空空荡荡生着风。   陪伴的时间久了,以为理所当然,以为会一直长久下去,可是从没有那一件事是理所当然的,她不在这样怜爱你,你是感到不适应而惊慌的孩子。   这时的安素之不知道曾有一面之缘的崔先生会来找她们寻找凌闫的下落,他样子有些颓丧,胡子渣有些明显,眼球布满血丝,即使衣冠整齐,还是和往日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太相同。安素之知道,崔先生是那个惊慌的孩子。   他也许开始意识到凌闫不是妹妹,妹妹不会和他在一起时,计算着争分夺秒的时间,不会和他说着开心的话,却开始想为下一次的离别哭泣,不会和他对视时双眼含情脉脉,至少妹妹不会一直扮演着一个除了不会和他上床而为他努力顾虑着一切的女人。   她曾经出于友情,为凌闫哭红的双眼和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遭到的难听的非议,心疼凌闫,继而厌恶着这个带给她伤害的男人。   可这些都是后话了,而且每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终究有人会受到伤害,怨不得谁。   艺术系备考,管理专业备考,汉语言文学作为学校的重点学系,即使每次考试时间都安排在最后面,也感到备考的紧张了,日渐空旷的路上时而游荡一副副严肃早衰的面孔。   天气愈来愈燥热,时而来一泼大雨也于事无补,极少有什么可以驱赶内心的烦躁,除了必要的考试时间,额外的时间都赖在宿舍不肯踏出半步。和那个人约着一起复习的约定也因为各种原因作罢,可安素之还是习惯在复习备考的那两周都往教学楼这边待,习惯就是这样,无意识中实践完成才更体现它的巨大力量。   接下来第一科要考的是美学,室内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安素之一上午背着要点还是有些昏昏欲睡。站起来打算出去拿水洗脸醒醒神,顺便打个热水。安素之环视了一下,另一角落因昨晚复习熬夜而困到不行的玮云瑶趴睡在桌上露出的黑乎乎的脑袋,坐的离安素之同样也有些远的凌闫站了起来,示意也要和她一起去。   因为期末自习室座位紧张而造成这种局面,安素之感到无奈和搞笑。   她们拿着水杯在在被小径里并肩走,安素之捏了捏因看书而有些酸痛的脖子,凌闫也揉着太阳穴,两人像平时一样安静的相处着。   穿过小径走上扶手楼梯的时候,凌闫开口说话了,她笑着问:“素之,你又没有试过喜欢一个离你很远很远的人?远到一开始你就知道彼此不适合。”   安素之抿了抿长期干燥而粘连在一起的嘴唇,沉默着,她知道对方并不是要她的答案。   凌闫眼里透着薄雾,可笑得非常灿烂。   这样的凌闫,安素之有点陌生。在她的印象里边,凌闫的情绪从来都是平淡的,不争的,因为某种契机,平静地生活着,却从不是因为落寞难过。   “其实我早就知道,喜欢那样一个人真的挺幸苦的。”凌闫的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很轻很轻飘过来。   安素之几乎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素之,期末一结束,我可能就休学了。”她站在后几级阶梯仰着头,透明液体从红着的眼圈跌落在笑容里碎开了。   “休学”这个词在凌闫人生里意味着什么,安素之不是很清楚,只是从颤巍巍的气声中嗅到了鲜活饱满的无奈和绝望气息。   凌闫决定外宿是大二开学不久,帮忙把行李搬到楼下的时候,西装革履的男人从S系列黑色奔驰的驾驶座小步跑过来,和她们礼貌地打着招呼,对凌闫说是崔先生有些事不能过来接她,所以先派他过来接凌闫到住处,凌闫微笑着回应,安静收敛着眼底的失落。   崔先生,安素之曾经从凌闫的草稿纸上看见过很多次,每次她无缘由发呆的时候,桌上一摞浅黄色纸张,全是同一个人的姓氏,她想起了那日傍晚披上最后光晕站在黑色车前的男人。   崔先生是谁?成熟而气度不凡,具有令人深陷的资本,甚至比蓦野一众人等这些还仗着年轻不懂世事而心高气傲的男生们更加具有成年男子的魅力,可傻姑娘凌闫眼中的他却不是这般的,或许只是远远不只是这般,待人没有距离感的温暖亲切,包容体贴。安素之想凌闫应该是爱上了这个说当她是妹妹的人却放任她爱他的男人了。   凌闫确实安静,一个人呆在原来的地方不动声色,常常容易让人忽略掉。和她的沉默有些不一样,凌闫的安静没有太多错综复杂,像是与生俱来,显得纯粹简单,好像什么颜色都晕染不了,像空气特有的薄薄的透明。   她世界开始什么时候有了色彩?开始有一丝丝介意自己的单薄无力,开始渴望一些什么降临?开始乞求命运公平些?是从和崔先生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吧。   凌闫来至江南小镇,家里之后母亲一个人帮忙做事兼照顾十岁左右的弟弟和因肾脏衰竭而卧床的父亲,所幸家里面的人都是老实善良的人,在境遇好些的时候,夫妇俩都对小孩疼爱有加,所以她也成长为一个善良简单的孩子。   凌闫每天除了上学校的课,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兼职上面,最喜欢的画画也只是忙里偷闲才能执笔画一小会,安静不抱怨是凌闫的所有情绪。凌闫身边要好的女生曾劝她不必片刻消遣都没有记着打工,“人不风流枉少年,再过几年,时间不等人可要后悔”,可是她错了,时间从来不等她。她每日在兼职的几处奔波着,连脚步都比别人快些,在自以为的充实里满足着,安静谨慎,收敛不张扬地生活。   然后,她遇到了崔先生。   温暖如斯的崔先生。   心生爱慕的崔先生。   触不可及的崔先生。   每日循环往复的超时工作,身体有些吃不消的凌闫身体有些晕眩,站在咖啡厅的大理石前台前面,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强打起精神,可眼皮还是厚重得时而不自觉闭了起来。前台的侍应铃声响起,她又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把咖啡放在餐盘上,端了出去。室内有客人的小孩打闹,眼看一个小孩撞在她身上跌倒在地,她伸手扶着,另一只手的咖啡倾斜下来,滚烫的液体大部分倒在地上,小部分落在手臂处,还有几滴溅到了旁边客人的衬衫上。   凌闫忍着手臂的刺痛,开口想跟客人道歉,话还没说出来,对方难听的话语便破口而出,引来旁人十几双眼睛盯着,她只能难堪的站着不上不下。除了对方的咒骂,,周围一片安静,崔先生走了过来说了几句,妇人怯怯收了声。   凌闫还低着头,只听到低沉,比学校男同学沉稳许多的男性声线在耳边响起,她抬头看他,男人办公时用的钢丝框的眼镜还没来得及摘,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斯文儒雅的样子,是接近30左右的成熟男性模样,模样比爸爸年轻很多,可是她却无来由的想起了在家的父亲,鼻头无来由的酸了,刚才不像在众人面前示弱而硬生生忍住的泪水,这一刻才后知后觉的不断往外汹涌。   旁边的人看见有人出来说活,也跟着出来鸣不平,只是凌闫什么都忘了听,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离家在外的孤独无助感,反而是得到了外界的关心而心里觉得委屈,就像小时候摔倒从来都拍拍身子爬起,而有大人在旁却放肆大哭,忙着在地上多滚几个圈好让大人来安慰。   她明明才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啊,明明她跟爸爸半点都不像,明明他并没有任何想要安慰她的举动,可为什么她第一次见他就想向他撒娇,要抱抱。   男人没有了刚才帮她向别人说理时的淡定,轻轻蹙了蹙眉,相对眼前的境况有点不知从何处下手。   她遇到的第一时刻,他是这样的崔先生。   和别人看到的,不太一样的崔先生。   崔先生的工作地点在附近,平日里时而过来坐在固定的座位上。   偶尔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凌闫心里空落落的,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渴望得到一样东西,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刻的无助感。   她小心翼翼而羞涩地告诉他自己的恋慕,带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心情和他相处,怕身份悬殊的感情突然戛然而止,怕这份强烈到不能呼吸的感情是幻觉,怕醒过来时什么都找不着,像从前一样活着,却怀揣着沉重的心情。   她没有设想他会喜欢她,只是让她呆在很靠近的地方就已经很感激了。   “太糟糕了,这样的关系铁定是不能长久的。”在他身边也好,不在也好,抓不住的恐惧都会如期而至。如果这种傻到不行的想法,因为对方的笑容而欣喜,因为对方的冷淡而不安的感觉,它的罪魁祸首是心里悸动的话,她还能怎么做吗?   “只是能呆在他身边就好了”这样捂着眼睛不愿醒来的白日梦,最后还是被一个年轻女人的巴掌和父亲的肾衰竭加剧给打碎了。   家族近似联姻而定下的未婚妻,二十一世纪还存在这样的商场潜规则,有些可笑,可口腔划破的刺痛感还是忽地一下子拍醒了她。   她想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有没有那样的角色,最后结果也都只能这样了。   和凌闫认识一年多,安素之也知道一些她家里的情况。女生家庭条件很糟糕,双亲没了一个,全靠父亲支撑家庭,却不幸身体一直不太好,能考上这样的大学、领到学校的助学金,已经是很幸运了。   但是万幸又怎样?   万幸也不过仅此而已。   “就这样吧,先休一段时间,到时情况稳定了再打算。”女生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   就这样吧,阴云驱不开,我先这样没有阳光地过活吧。   就这样吧,大雨倾盆,我先躲在里头不挣扎了。   就这样吧,这世上本来就是这样,大多人都是不幸的。   “你到时再和云瑶说好了,你不要太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回去反倒有更多时间画画和陪我爸,我爸以前就挺心疼我的,所以我从来都不太敢做让他担心的事,这段时间我也任性够了,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他放心不下的。”她脸上还带着平日的笑。   安素之用手抹掉女生脸上的眼泪,温温的,随后又变得凉凉的,像她人一样不怎么热烈。   “我会想你们的,真的,回去肯定会舍不得的,肯定会想念的,可是……”她说话的唇有些抖,停顿了许久,最后说:“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以后有机会的。   以后会再见的。   以后会更好的。   我们都说以后会如何如何,却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时候。   后来经过漫长的岁月,凌闫渐渐相信,越珍重扞卫的事物,摧毁的速度越快。过于斑斓且美好的事物,它们都似午夜的霓虹,在你不留意之际的清晨,匆匆离去,留下黯淡的虚壳,等候那日不知合适再升的阳光通明,那场耀眼的灯事,就像一抹梦中想象的泡影,没有温度,没有声音,灯明与灯灭之间,无损什么,只是一瞬间的幻想破灭,内心孤寂。也许是持逃避的怯懦态度,她从未真正勇敢追逐这样虚空的一切,小心翼翼地谨慎存活,保持不被靠近的距离。   闪闪发光的物与世,那些被众人追逐的欲,都是一个个禁区,异样危险。不再受任何言语动摇,曾经凌闫信奉着这样的宗旨,只活在自己的世界。   崔先生是她最初也是最后一次打破的信仰。   就这样吧,你好,崔先生。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部最近觉得不错的动漫《田中君总是如此慵懒》,是很少看到的题材,看的过程总觉得懒懒的,很舒服。哈哈,觉得田中君好萌啊,喜欢他和太田的相处模式。 ☆、梦猫      梦猫   困,安素之把手提包直接放在桌面,软软地趴坐在椅子上。电脑旁放了一本很久没有翻阅的书,因为前些时间被茶水打湿了,书页尾角有些翻卷,字里行间也有些泛黄。安素之懒懒抬手翻了一下,还有些早上炎热空气烘托的余温,指尖是敏感的,紧接着手心,手背……全身的酥麻。思索,手背多了热的湿润,会不规则滚动。   从Alice家做完这学期兼职的结尾回来,这夜安素之做梦了。   梦里是一系列近来发生的事情,她和席寒勋若有似无的疏远,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把几天前订好的准备和那位一起去看的《南柯一梦》戏剧的票给了玮云瑶和她的“好朋友”;凌闫哭着说有缘再见;她在后面有气无力地追,Alice在前面奔跑,随后前方是无尽深渊。脚尖悬空的瞬间她回头,与所有人越来越远。   之后猛地惊醒。   鼻息还有些喘。   呼,呼,在安静的空间里像追逐时惊动的风声。   拉上床帘的室内还有些暗,时间却不算早了,安素之用手抹了抹从眼角与两边鬓发之间的间隙,一片清凉,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湿润,咧咧干涸粘连在一起的唇,咧不起来,就再咧一下。   她想起了朋友圈里有人发的那条动态,“六点做了有猫的梦,哭成了狗。”   她早就有了微信,却还是习惯做潜水党,有感想才发一些动态但大多数时候却只是旁观,而旁观者清。很多以前还算要好的同学互相加了通讯方式,却还是不习惯保持联系,她承认自己在这些人际交往中显得迟钝,像是笨重的象,动作不敏捷,了解她的人都习惯了她这般,顶多一两句打趣,不了解的人,安素之也不执意让人接受,在这些方面不强求,安素之想这也是她少思虑的生存之道,如果不是那少数一两个无法释怀的人沉甸甸的挂在心间,安素之不会活的这么累。   安素之轻叹了口气,再次闭上眼睛,她想起做的那个梦的另一半,那个有猫的梦。   有掠影在眸子里自由来去。晃着烛光的棱台,深夜不寐的猫在清醒中惊醒,起身,反复走动在一株秋穗附近,然后看到了她,跑过来蹭她□□在清凉空气里的腿,又退开了些许,两个异色的眸里折射的光和以前不一样,它应该是怪她一直没有去找它。安素之俯下身随后蹲了下来,她摸着它的毛发,猫吃了一惊似的用爪子抓伤了她的手,她以为它又成了刚捡回来不久的野猫,身上还有陌生的刺。   她站起来往屋里中,夜深人静的屋内还是没有灯甚至没有烛光,要更黑一些,她站立了许久,等眼睛适应,却看见那只朝她后退了几步的猫跟了上来,在她以为它又要抓狂的时候,它窜上她怀里,身子的软糯是很久没感受过的触感,它翻了身喵地叫了一声,双爪轻轻地晃着,是它向她发出撒娇的暗号。她把她托在怀里,用手抚摸它的肚子。她的鼻子和眼睛泛着酸,只是一眨眼,眼泪流个不止。   醒来才发觉,枕头濡湿了大片,梦里太过悲痛,现实里也是会哭的。   手里的触感还存留着,那只浑身雪白的猫像幼年时的小团,那只她妈妈在外出时捡回家里来的小猫。安素之还记得捡回那天小猫身上脏兮兮,身体蜷缩在一块,像一团被人弄脏然后丢掉的布团。   她“咕噜、咕噜……”地唤着它,它抬了头看了一眼,喵了一声,又垂下头去了,像个没什么精神的孩子。安素之给它洗澡,帮她检查伤口,妈妈让她别急着抱它,她也撒着娇要抱它,后来小咕噜越长越好看,妈妈说它像她一样好看,她甜甜一笑,越来越喜欢这只猫了。   她真的好喜欢这只小猫啊,偶尔睡觉也要抱着她睡,家人说她会捂到小咕噜不过气来,她才打断了心思。   宫崎骏动漫《侧耳倾听》里头的小月,会穿过人行道,慵懒地蹲在人来人往的东京多摩市地铁,傲娇的不理外物,不惧怕狗吠,拖着肉乎乎的身躯游刃有余地生活着,而这只小猫只有少数时候才敢如此,好长一段时间它都是敏感而粘人。   有人说男的爱养猫,女的爱养狗,可是她却十分喜欢这只猫呢。她坐地上玩着积木时,她的猫软软地趴睡在旁边,它即使什么时候看着都呆呆的,可也只是在她旁边慵懒着,她真的喜欢它啊,照镜子时都帮它别一朵校花,赤着脚奔跑的时候都会搂着它。   搂着它时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爸爸,妈妈快看,小馋猫咕噜又胖了”。   “爸爸,妈妈,咕噜又发呆了。”   “爸爸,妈妈,咕噜又睡着了。”   “爸爸,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妈妈你别走啊,你不要小猫了吗?”   只是后来她没有方向地奔跑,什么也看不见,一点回应也没有。   她妈妈走了,不是不要小猫,是也不要她了,只是这个问题对一个孩子太过残忍,她不敢问。   后来,初升高那年,她再遇到了席寒勋,错过了那只猫。   小时候听说猫有九命,安素之常想也许是她没见小猫最后一面,它讨厌她了却还舍不得她,所以常来找她,现实的猫早就不存在了,只是记忆里,思想里,梦里,它都在,很靠近很靠近地呆在侧边,偶尔还会上来蹭她的腿,舔舔她的脸,偶尔却很疏远,那种疏远不是距离造成的,而是它的眼神空洞,像不认识她似的,看得安素之心寒,梦境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地。   梦醒过来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身上布满的粘腻的汗。空调27度定着恒温,乎乎吹了一整晚,空气还是凉的,可是她感觉不到,梦里感觉不到,现实里也感觉不到,头昏脑胀,思想一片混沌,鼻息是热的,呼出的气体也是,心火烧得正旺,窒息感密不透风,仿佛置身在熔炉里,一闭眼,漆黑的四壁外是燃烧热烈的熊熊大火。   不知身处何地的怅然若失感从未缺席。   她有多久没做这样的梦了?好像也不是很久,除了自以为情况有所好转,事事顺利而自鸣得意想入非非的那些天,其实也没有很久。可中间的间距和落差,都足以让她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羞愧。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这个道理在她这么些年里的小心翼翼都一直谨遵着,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啊,为什么对方给的一点甜头就让她忘乎所以,无论席寒勋还是宣小娴。   她明明对往事一点一点淡忘了,模糊的妇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明明都没什么印象了,明明已经释怀了,就连看到那样相似的脸也可以跟自己说是自己认错人了,那人在跟前和自己谈话也不为触动了。可为什么她记起了这些,为什么一碰到还是会哭。   她的伤疤还没好呢,痛怎么能被忘了。   她想起了昨天女人推开她之后有几分错愕的脸,像有些愧疚,有些无奈,有些不忍心,还有一些什么,安素之看不真实。   Alice和自己戏耍跌倒磕到桌角的额头流出的血,鲜红色有些刺眼,小女孩眼泪不停地流,哭的很难过。   安素之手中止血的棉花换到了宣手里,她带着歉意退到一旁,看着周围的人帮Alice止血,和带着些许心疼和责备的目光看着她,慌乱而安静地等待家庭医生赶过来检查小女孩的伤势。   “宣……,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她。”第三次说出对不起时,安素之的声音有些喑哑。   小女孩止住眼泪第一句话就是和宣作家说:“妈妈我没事,你别怪姐姐,是我太贪玩了。”   安素之突然眼泪汹涌。   “亲人”在一侧,原谅的话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她说不上什么感觉。   心疼,委屈,难受……分不清缘由也分不清所指对象的情绪涌上来,逼得她措手不及。   她真的没有嫉妒过半分半秒小天使Alice所拥有的一切一切,从第一眼看到小女孩的时候也不存其他念想,她还只是个呀呀学语天真烂漫的孩子,没有任何什么不单纯的情感需要交付到这样一个孩子身上。小女孩那样澄澈善良的眼神,娇滴滴的模样,无论从那一处盘点都比她适合那些好看的水晶鞋,好看的芭比娃娃整套玩具,身边人更多更细致的宠爱……这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甚至连笑也比现在的她来的甜美适合得多。她都二十岁了,已经长大了,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女孩的公主裙是否比自己多呢,她早就穿不下了。   只是她还是那样的年纪,即使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在她心里却同样珍贵的,她稚嫩而宝贝的六七岁,为何会□□着脚奔跑而唤不住一个肯伸出援手的人,她的双眼应该同样明亮澄澈吧,为什么时而习惯充盈透明液体,时而觉得需要被某些东西救赎,为什么就学会了受伤不哭不闹做个乖宝宝,而不是拉着大人的衣角伸手要糖。   这么多年的那个人终于有了原形,宣小娴离开的背影越来越清晰。   她在后面追啊,喊啊,哭啊,喜爱的那对小花鞋都跑丢了,还是一直跑啊,宣小娴踏上的那辆车便越开越远,如果有如果,女人能够听到她嘶声裂肺的哭声,是否就会留下来了。   她发现反复思索的问题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答案的。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过的生活,一旦脱离某种设定,大可不必再承担原本的繁冗的职责。   宣小娴从原本属于她的那个家庭中抽离出来,嫁人生子,有自己很幸福稳定的生活模式,更重要的是当下,她是Alice妈妈,是Alice爸爸的爱人,是宣作家,是宣阿姨,安素之母亲这个角色扮演的意义已经微乎其微了,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实在不必再纠结,不必再旧事重提了。   她原本真的是这样以为的,都能理解了,不要纠结也不要纠缠不清,是这样对自己说的,潜意识都重复着,但真正面对却无法坦然接受。   “哇哇哇”,梦里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你怎么了吗?快九点了还不起来吗?”   安素之感到床身微微动了几下,玮云瑶掀起一角床帘,扯了扯她的被子。   “恩,快要起……来了。”声音沙哑的程度让安素之自己也有些吓到了。   床身又动了,玮云瑶爬上来掀开了她捂着头的被子,把手伸了过来。   好凉。   她叹了一口气,嗔怪道:“你额头很烫,应该是发烧了吧。”   安素之怔怔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诶,傻了吗?你生病了。”玮云瑶拍拍她的脸。   “恩,好像是吧。”   梦见了猫,生了心病。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恩……有点慌 ☆、了结   安素之的心病生得很不是时候,隔一两天考一科的复习强度,把安素之的时间切割的很碎,累了趴桌上歇会,醒来便继续机械而重复地复习。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生病获得了某些灵力,大脑又重又绷得紧,时常还穿插着不太相关的记忆,可该记得一点也没落下,顺顺当当地解决了四分之三的考试,而且非常巧合地一次也没有碰到那个人。   玮云瑶让她不要太勉强自己,她都笑着摇头:“没勉强啊,都受的住。”   虽然遭到玮云瑶白眼,可都被安素之一笑而过了。   真的没勉强,甚至有些庆幸是期末了,没日没夜地一头扎进繁琐的知识点,才能让时间过得容易些,脑海被填压得满满的,才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反复品味悲喜。   断断续续复习隔天的最后两科,待困意席卷是已经凌晨四点了,安素之眼皮有些重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八点左右被玮云瑶唤醒便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考试了。   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就连中午到下午的那段休息的时间也是,“咻”的一声跑没影了。   考室便听到很多人互相讨论,声音洋溢着雀跃,和前面考完试仍是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终于考完啦。   暑假终于来啦。   终于有个了结了。   安素之把手机打开,屏幕刚亮起不久,爸爸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考完了吗?”   “恩,你掐时间了对不对?刚刚考完你电话就打来了。”   “这次还真没有,全凭你老爸惊人的直觉啊。”   两人笑了一会,才又听到爸爸的声音:“声音怎么哑成这样,生病了吗?”   “有点,其实好的都差不多了,就是感冒都有点拖尾,就声音听着严重,其他的什么都好好的。”   “我养的还不知道,你就这样,一慌就说得多。”   “哈哈”,安素之眯着眼笑,鼻子酸酸的。   “过几天你回来还没好就带你去老中医那边看看,你刘阿姨说那家……”   “恩恩,还想喝刘姨煲的猪脚姜,谁到时候娶了刘姨真是好啊。”   安素之听到电话另一边爸爸清嗓子的声音。   “别瞎贫。昨天去你邓伯家坐,刚好他的大儿子放假了,想着你应该也不多放学,就给你打电话了。”   “大儿子?读研二那个吗?”   “是啊,有印象吗?长得好像你们现在年轻人喜欢的那个……”   “王力宏,这个都听你说八百遍了。”安素之笑着接话,“别乱打你女儿的主意了,人家小学还喜欢过丁离楚呢。”   “是吗?不过小孩子的事,他还记得?”   “小孩子怎么啦?那时候脑袋空空,正是记忆力旺盛的时候呢。”   “那……咱们不要他了?”   “要什么啊,还以为是公主选驸马呢,还有的要不要。”   “这倒不是,不过我们家女儿底子好,肯定能遇到更好的,不怕。”   “是是是,追你们家女儿的人都从家门口排到小学前门了,不愁没人要。”   “瞧你得意的。”   “我老爸也不愁,五十一枝花,十里开外的父老乡亲中老男人就你最帅了,遇到好人就赶紧娶了吧,女儿等着过年领双份红包呢。”   “哈哈,回家的票你给提前订了吗?”   “订了,两星期前就订了。”   “那好,回来时注意安全啊,到站让爸去接你啊。”   “恩恩。”安素之点点头,揉揉鼻子,准备把手机合上了。   “安安……”爸爸在电话另一边欲言又止。   “恩?”   安素之顿了顿,旋即好像懂了,带着笑说:“刘阿姨是个好人,你和刘阿姨在一起如果感到开心幸福就好,我不介意。”   “爸知道,爸不是说这个,”那边沉默了几秒,像在想好怎么措辞。   “你直接说就行。”   “安安,你老实告诉爸,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妈?你是不是想见她?”男人的语气很委婉,像怕戳破她的心事,安素之心里感到一阵暖。   其实家人就是这样吧,说不上心有灵犀,却常常能不点就通。你过的好不好,你开心还是难过,委屈还是烦恼,我听着就懂,看着就了。   安素之抿嘴笑出声:“不想,连她样子都没印象了,她估计也是,这样的两个人见面我应付不来。”   男人果然像放宽了心,松了一口气说:“你啊,从小就不像其他的小孩子爱说爱跳的,就爱一个人呆,好不容易和离楚处得多话些了,又分校了,真不知你这性格像谁。没印象就没印象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恩恩。”通完电话,安素之看着屏幕暗下去。   “才刚考完试,你这是又要出去吗?”   安素之晃晃她手上的书,“去还书,借挺久了,怕明天学校图书馆不开门,到时候得拖到下学期了。”   “要我陪你去吗?”   “你去干嘛?”安素之笑着问她。   “我……”   “不说了,走啦。”她说着走出去,听到玮云瑶小声说,关心你嘛。   她转身跑去抱紧玮云瑶,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知道。”   “就是知道所以才喜欢你。”   “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啊。”玮云瑶被她捂着,声音有点闷。   “就去图书馆,还安全不安全?”   “下巴尖尖,脸色苍白的够可以,怕你晕在半路给色狼拖走了。”   从图书馆出来还是热浪滚滚,仿佛抿住嘴巴,捏住鼻子,下一秒就能闷晕过去。   南方夏季的六七点,天色才以年迈老妪的缓慢步伐,一点一点暗沉下去,微微暗,微微暗,然后部分校园的路灯陆陆续续亮起来,楼间传来阁楼间艺术系女生吟唱的细腻低润的歌,在喉间聚汇,又在空旷的多维体间发散。不设防备时,闯进紧锁的门与窗。自由来去。   某些被别人刻意记得的小细节,某些被自己无意模糊的小细节,都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浮现,像时空错乱。经过西侧自习大楼的时候,她不自觉得抬头看了看天,两人那次所谓的初次见面,那天的鱼鳞状白云不知所踪,那棵让少女的心颤巍巍的树越加茁壮,只是她不在骄傲地站在高处,自以为是地睥睨众生,她在他接过她的手之后的几个月里,狠狠地,狠狠地跌落成了现在这副摸样。   安素之觉得鼻子酸酸的,都这副模样了,再哭实在是太丢脸了,于是按了按眼角,把眼泪逼了回去。   抬腿准备走的时候,听到背后踩树叶的声音渐渐靠近,她顿了顿,下意识停下来回头看。   不是他。   安素之说不清回过头的瞬间是失望还是庆幸,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见到席寒勋的准备,可是她又知道,无论花多少时间都是不能准备好的。   好不好是心里的杆秤,见到他就不自觉失去了平衡。   “还想吓吓你呢,居然被你发现了。”178的男生顶着一张娃娃脸小声埋怨。   来的人是安素之邻系英专的学生华阳,安素之看到他的表情,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的时候,觉得有些搞笑。   华阳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肤白貌美的女神,据不完全小道消息,该女神现在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   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安素之捡到华阳不小心掉教学楼的钱包,两人约着碰面交“赃物”,安素之嫌麻烦一开始就打算还完东西就走,男生不依,说自己虽然样子看着不大,可是性格汉子,死活都要请安素之喝东西。   男生有点自来熟,虽然长着娃娃脸,可是好像一点也不怯和安素之这种才见过一次面的人交谈,安素之那天心情还不错,偶尔也会接一些话,但大多数都只是“恩、哦”这样的语气词掩盖过去,男生也不怎么介意,两人就这样几问一答地说了半路。   “你们中文系是不是上课都用文言文啊?‘之乎者也’、‘非人哉’什么的。”   “恩,还好,不怎么用。”   “那是不是很长看很多的书,有事没事都会……”   男生的话说着说着就停了,视线不知看着哪处有些躲闪,脸莫名其妙红了起来,娃娃脸更显得像个害羞的小男生。   两人走了一路男生也没有什么异常,这个反应的主要对象应该不是自己,安素之这样想着,看了看前面,前面有很多个走着去上课的学生,男的女的都不少,安素之也看不出是谁。知道一个中短发的女生待走近了些,轻轻别开了落在前额的头发,朝这边招招手,笑得粲然,安素之心中明了。   华阳也招了招手回应,确是一脸高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完全不似刚才的害羞模样。   待“女神”走远了,安素之看见华阳微微拍了拍胸口,随后叹气,安素之终于忍不住笑了。   华阳瞟了过来,笑什么?   “喜欢人家?”   “靠,这么明显?”   “恩,很明显,不过跟人打招呼时不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那冷冰冰的样子。”   男生懊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小声说:“我……我一见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干脆就冷脸了。现在这样,她不会真以为我讨厌她吧?我都不知道自己看她时表情长啥样。”   “不知道,不过也别太灰心,正常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面对人家,我看还是有戏的,毕竟……”不是每个女生都会对没感觉的男生笑得那么灿烂,见到那个人,像是所有快乐都聚在一起似的。   “诶诶,别停,毕竟什么啊?”   “毕竟不是每个男生的娃娃脸都长这么好看。”   “诶……”   “回神啦,神游这么久,在想什么呢?”华阳的手在眼前晃。   “你女神。”安素之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华阳梗着脖子。   安素之坏心眼地笑了。   “真是,这个梗你得说几次啊?”   “没办法……”   “不能好好聊天了,我还是直接去找她摊开事来说好了。”   “不能吧……啊,不好意思。”安素之也不太确定是自己撞到了别人,还是别人撞到了自己,只是感觉肩膀被碰了一下下,条件反射地转身道歉了,然后才抬头看清楚来人。   她嘴角还扬着笑,喉咙里还噎着话,看到席寒勋,不自主愣了一下,顿时液体偷溜到器官,剧烈地咳了起来,因还生着病,声音本来就沙哑,咳的时候削瘦的身体一震一震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席寒勋就她微微躬身的姿势拍着她的背好一会,安素之才抬起头来,整个脸蛋还是红红的,眼圈也是红红的,像哭过。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还没说话。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有些诡异的气氛,华阳脚底抹油的找了借口开溜。   剩下他们两个在原地没缘由地对望。   还是安素之先开了口:“好巧啊,考完试了吧?”   “恩。”   开了个头,安素之又不知怎么接下去了,两人沉默而缓慢地走了一段,对方投放过来的视线还是会让她感觉脸在烧。   “怎么了吗?”她偏头对上他也看着自己的视线。   刚开口的声音还没换过期,又低又哑,让席寒勋眉头皱了皱。   “你生病了?”   “恩?发点小烧,不过差不多就好了。”   “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放柔了些,还夹杂些意味不明的委屈。   “小病,没必要逮着个人都说吧。”安素之笑。   “怎么不和我说?”   “不是没遇到吗?如果遇到,像现在这样不用我说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席寒勋眉头皱得很紧,少有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安素之半眯着眼睛看着他。   不是说好一起复习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能知道的啊。   为什么明明约定好的……   不过这兴许也只是安素之一个人的臆想,也许对方压根没在意这回事。   你真烦。   和你说话真浪费力气。   ……   啊,真没趣。   安素之长长吐了一口气,丧失与对方周旋的心情,力气跟不上。   困,头疼。   “还有别的事吗?我可能要先回……”   “等等。”他的手先一步覆在她的手腕,肌肤相切的温度让安素之有些难安。   她并不想这样,现在这种局面,任何和他过于亲昵的举动都让难受,无疑是受过伤的创口上被搓弄,缓缓掀开了慢慢试图结痂的皮。   她试着抽出自己的手,对方完全无视了这一举动。   他的试图挽留和暧昧不清也让她觉得受伤。   “我……你先跟着走一会,好不好?”   对方的语气很软,手上却没有松开,勒得安素之手腕疼。   “你勒得我手腕疼。”安素之看着对方走在前面沉默的背影,手腕不自觉地越勒越紧。   “啊,对不起。”对方骤时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放开了手,看了看她,把放开的手覆在她的小手臂上。   相贴处微微汗湿,对方想没有察觉一般拉着她往前走。   “你最近是不是都故意躲着我?”   夏日的风即使是在白日的阳光完全黯淡下去之后还是持续散发着酷热,让人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微微躁动。安素之看见拐角的路灯在高处投下的孱弱橙色灯光一般被阻隔在树梢,一半洒在身上、脚下,半明半灭,安素之看不太清男生的目光。   “有吗?最近一直在忙期末的事,挺忙的……”   “不是约好一起复习了?”   “啊,你当真啦,最近忙起来我都忘了那……”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慢慢敛起了脸上的假笑,开口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   “我们……你最近故意躲着我了对不对?”   又回来了,两个人兜兜转转走了一大段路程,最后又回到了远点。   死循环,力不从心让安素之感到悲哀。   “是,确实躲着,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安素之挑着眉看他,下颌也微微向上抬,势必让自己看起来无坚不摧,可下一秒突然崩塌的泪腺搞砸了这一切。   安素之感觉眼眶的泪经过下巴流入了脖颈和衣领,轻轻的,有点痒,让她想笑。   眼泪和委屈一齐涌出来,她听到自己因为哭而更加沙哑的声音。   “为什么?”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怎么都停不下来,看到你看不到你都觉得难受,因为太辛苦了所以想停止了,所以就躲着你了。怎么样?这个答案满意吗?”   “还是真实的你不喜欢,要另外给你瞎编一个?”   席寒勋看着她,女生的脸全是眼泪,说出的话让他心跳个不停,却有些疑惑明明是动情的话,却没有丝毫甜蜜的感觉。   看见男生发愣,一副疑惑和纠结的模样。   “假的。”她笑着,有些恶劣地开着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安素之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潇洒些,可是一点也不像,脸上像断线的眼泪让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用左手摸了一下,又用右手抹了一下,还是抹不干净。   真没出息。   “怎么样,我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就喜欢和只见面过一次的男生说说笑笑,就喜欢被男生牵手,摸头发,甚至要亲我时,心跳加速,而不是他妈的一巴掌扇过去。怎么样?满意吗?”   席寒勋的表情复杂,整个晚上眉头都皱的紧,目光在亮起的路灯下流转,分不清是怜悯还是怜惜。或者两者对安素之都没多大区别了。   终于有个了结了,无论是好是坏都有交代了。   她转身走得很慢,腿有些发软。她感觉自己还被悬在半空中,之前一直被下意识封闭的感知能力随着铃响,随着人声翻涌,好像一下子全回来了,一帧一帧画面,像按了慢播键,真实而缓慢地浮现。   头脑昏沉,这样的感知让她有些心慌。   啊,玮云瑶,你好像说对了。   虚弱地朝铺着落叶的草坪倒下的时候,安素之眼前快速掠过了摇晃的灯光,她垂在右边的手指,席寒勋的叫唤,莫名想起玮云瑶出门前对自己说的话。   要晕在半路被色狼拖走了,呵呵。   安素之睡的模模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醒了过来,只是眼皮太重,睁开了没一会就撑不住合上了,时间短到她还没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也许是这些天实在是太累,她突然不纠结了,在哪就哪吧,休息够再说,她避开还插着针打点滴的右手,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打算继续入眠,可还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放了些东西在床头,然后在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没有后续的动作,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安素之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当真又恍惚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护士查房的声音吵醒的,有人“嘘”了一声,跟着护士走了出去,而后又进来了。   来人用手温柔地抹开安素之前额的刘海,熟悉而干净的味道越来越近。   男生的嘴唇柔软而干燥,轻轻落在她的额前,然后擦过鼻尖,印在了她的唇上面,细细摩挲着唇微微湿润。安素之的身体紧绷的厉害,却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温温的水里,荡呀荡,找不到支撑点,眼泪花花往外流,还是咬着牙没有睁开眼。   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千万不要碰任何温柔的东西。 ☆、小幸福   安素之去火车站乘车的时候,席寒勋,玮云瑶和许久不见的顾若初都来送行。   两个男生帮忙拿着行李,跟在身后。   顾若初好像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脸部轮库深了,还是一如既往让不少少女概叹的帅气。   他看到安素之嘴角邪气地笑了笑:“生病都还这么好看,就我素之妹妹了,难怪我寒勋……”   玮云瑶用胳膊肘顶了顶胸口,下意识看了看她,余光里感觉到席寒勋也望了过来。   安素之朝她摆手,表示没关系。   接下来的一段路不只是玮云瑶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安素之和席寒勋没在怎么搭上话,说得上对望的机会也没有,只有是不是不自觉瞟到对方的余光。   四个人的关系比伊始复杂许多,很多时间都不大说话,只有玮云瑶担心她一个劲地念叨,无非是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不太放心,两个人的家在同一个县,懊恼自己没买到同一天的票,临近上车都还劝着安素之要不要推迟到时再和她一起回去。   安素之仿佛强调自己保证不在车上晕倒,才松手让安素之离开。   拖着行李,按票在一个偏僻,在光线有些暗淡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和外头世界隔绝的封闭空间,太容易让人觉得孤独了。有人关心还是挺好的,至少路途不会有不是能依傍的错觉。   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手机准备听歌,“叮叮”几下,信息栏里多了个②的红点。   她挑出爸爸的那条“坐上车了吗?”先回复。   “刚坐上,准备出发了,到点会提前打电话让你来接的。”附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然后对着席寒勋发过来的那条“找到座位了坐下来了吗?邻座是谁?”发呆。   两条短信的内容差不多,其实照着回答都行,可安素之迟迟没有按键。   她想起上车前两人几乎没有单独交流的机会,可一上车短信就来了,对方这个举动不置可否地让她心头一暖。   “恩恩,刚坐下。邻座的人好像还没上来。”   对方的短信回复得很快,刚发过去还不到一分钟就回复了。   “这样吗?身体还会不舒服吗?头晕什么的就换个靠窗位置,跟乘务员说说。”   “知道,刚才玮云瑶叨了好一会,都背下了。”   “那你先睡会,到了给我信息”   “恩恩。”   她看着手机的屏幕再一次暗下去。   和席寒勋保持着这样的关系,那么多年也就只有他那么一个,对比不了,也没有借鉴,安素之不会处理的情况,大多时候就会停滞不前,并且苦恼,忐忑,这也许也是为什么对一个人怀念那么多年,却一直到几个月前才从滞点开始向前,而动身后,也反反复复不知所向。   直觉哭得一塌糊涂的那天,席寒勋是要说些什么的,毕竟如果亲完就拍拍手跑掉,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混蛋了,虽然他现在在安素之心里的形象没差。   后来被有些匆忙跑进来的玮云瑶打断了,说不清是好是坏,可刚哭过的安素之还不想那样和席寒勋单独处在一起。   闭着眼睛装睡本来就很蠢,还哭得稀里哗啦,这种行为真的挺丢脸的。   两个人很默契地没有提那天的事情。她一方面有些庆幸,一方面又有些失落。   简单结束过多思绪,安素之从背包里拿出还未看完的小说,一位早逝的日本作家,写的关于一场阴谋的爱情。   爱情从谎言开始,最后也是悲剧收场。让安素之不自主想起杜拉斯的《直布罗陀水手》里写过的那样一句话,“从我一见到他,我便明白我会再一次失去他”,感情中的千回万转,每一寸里的纠缠都不能一一道明,这让安素之有些唏嘘。   看着窗外飞速移动的事物留下的白灰影子,困得抬不起眼皮。   车厢内的睡眠断断续续,不能真的睡沉过去,但是竟也打发了大半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听邻坐一位带着小孩的妇女和一位中年男子唠嗑就过去了。   临近终点车厢的谈话声大了不少,四野渐渐是熟悉的事物。   下车时前脚刚刚着地,便看见两个四五十岁的男女四处张望,看见她有些兴奋地摇起了手,走了过来。   “刘阿姨,你和我爸等很久了吗?”   “没,没,才一小会,刚好。前段时间听老安说你发烧了,都好了吗?”   “恩恩,好的差不多了。”   “出门在外自己一个人要多注意。”   妇女的头发梳得很熨贴,衣服很整齐,像是精心打扮过,多年的劳作在脸上藏不住痕迹,可是笑时眉眼弯弯,是个让人很安心的人。   安素之看了一下将近一个学期不见的爸爸,衣服像被熨烫过,脸上也堆满了笑容,偶尔转过脸看刘阿姨。   “你刘阿姨去居委会刚好要回,我就顺便……”他边说着边用手想把歪左边的领口纠正,刘阿姨快他一步看到,已经伸手过去摆正了。   两个人对眼时笑了笑,话都忘了说。   安素之也不介意对方还没说完的话,自觉跟在了后边。   “你也真是的,一把年纪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跨出车站等待室大门,听到了刘阿姨小声的一句嗔责,眼里带着笑,而肇事者点头如捣蒜,却还是顾自牵住了刘阿姨的小手臂。   两个稍稍上了年纪的人和影视里头相同年龄的两人牵手的画面有些差别,也许是出自每个人对理想浪漫爱情的幻想,多多少少有些违和,可是看着两人满溢的幸福感,让旁人忍不住扬起唇角。安素之很开心,真的,开心到忍不住鼻子泛酸,想着,这个守护了别人二十一年幸福的男人,终于从今天开始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有些幸福就是这样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会来的。   平常人的小幸福不可见,不是大爱,但不拘泥形式,都完完整整渗透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她想着男人牵着心爱女人漫步在老家还未全铺水泥的小道上,说着日常生活的琐碎事情,相视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笑,满足得像是往时的艰难的日子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模样。 ☆、在一起啦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啦,撒花。(想要番外的孩子可以留言或私信什么的,说一下具体要求,我再看要不要加,爱你们哟。)抱歉了,一直追文的书迷们,遇上我这么个更新不定时的傻猫,真不好意思啊,知错但不一定改啊,下次还是会不定时的,哭。 但请各位亲放一千万个心,我是不会弃坑的(除了我一开始就写明可能是坑的除外),本人是极其不喜欢坑文的,看到一半就没了,又不提前告知,我觉得那感觉太难受了,所以我是不会弃坑的,不过补坑时间待定,人品保证。希望各位继续多多支持。   吃早餐的时候看到桌上摆放着一杯还温热的牛奶,和几个手掌大小的纸杯蛋糕,插着一块有些融掉的白色巧克力,勉强能看到上面的字迹:安安,生日快乐!   安素之不禁微笑,并不是觉得有多惊喜,只是想起几乎每年的这一天,不出意外,爸爸都做着同样的这样一件事,不过今年的蛋糕是刘阿姨亲手做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同样的场景每一年都在脑海烙印多一次,你却还是有些察觉的出不同的地方,是时间的迁移吗?安素之想不清楚,只是就这样又过了一年,顿时觉得女生在这一天真不应该被提醒。   不提醒,就会暂时忘却,暂时忘却就不会失落,即使它真实存在着,并未被抹去。   安素之的生日在每一年的暑假刚开始不久的七月初到七月末,因为不必见面,失去一些契机,很常就连客套的问候也会被遗忘的干净。偶尔这一天会有几个要好的同学发信息过来问候,可也仅此而已,很多时候就连自己也会忘了,又或者被爸爸记错了日期,像现在这样,提前一天或者推后一天,她都习惯了。   她厌倦吗?可是有时候好像又是享受的的。   她依靠在椅背上,墙上的木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她呆呆地看着,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人的脸却全都看不清,她甚至都还反应不过来,就又跳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生日,她好像不太想一个人过,可其实又不是希望很多人,也许一两个陪在身边就好了。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走廊,正看着她,像在说“这孩子怎么又发起呆来了”,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别以为我又忘了明天才是你生日啊,我只是明天需要去外省开教师责任回忆,提前给你庆祝啦,不管怎么样,你要记得家人都是爱你的,在外面受了委屈别憋在心里,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不行,不行。”爸爸说着摆摆手,像他在上课时候的样子。   安素之抬头对着爸爸,像小时候笑得一脸灿烂:“嗯,我知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玮云瑶的电话。   “生日快乐。”玮云瑶道了祝福语之后,一个劲的傻笑。   “谢谢。”安素之不咸不淡回了句。   “什么时候回来了?”   “回来有三四天了吧,今晚约着出来怎么样?”   “晚上?”   “是啊,回来都没有见过,大不了太晚了我们在外面住酒店。”   “……”   “不说当你答应啦,六点见。”   和玮云瑶通电话再到见面的整个过程都有些奇妙,两个在很远地方认识很久的人,忽然有一天发现彼此在同一个县上,能随时见面……说不上来具体,但总体是好的。   终于决定在哪家餐馆吃饭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两个人坐下等小菜上来,心情都挺不错。   手机震动了几下,安素之瞥了一眼,是“宣姨”发来的生日祝福,她打开想了会最后只是回了“谢谢”。   “宣姨”来过几次电话,刚好安素之前段时间考试和生病都没有接到,最后只好改成发信息了。安素之知道这是对方在表达歉意,诚意满满,那边接受吧。   她这些天过得懒洋洋的,精神时常绷不住,计较太多真心累,很多事情都想着,算了吧,算了吧,也没多大不了的,一个离开很久的人,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在意的事,自然会忽略掉另外一些人和事,她也没有什么资格和身份计较对方“忽略”自己,她们的生活轨迹本来就有很大的不同。   安素之把暗下去的手机搁回原处,抬头看见玮云瑶挥手招来服务生加酒。   “今天这么开心我们喝酒吧,你也喝点。”玮云瑶的声音洋溢着放松的惬意感。   两个就着菜,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啤酒浓度不怎么高,可两个女生毕竟没怎么喝过,脸红得很快,安素之听着玮云瑶说话舌头有些打圈了。   “你和席寒勋……今天他要过来吗?”   “不知道。”   安素之笑着摇摇头,玮云瑶明显酒劲上来了,说话也不太避着什么。   “真是的,他好歹也要亲自上门……”玮云瑶急的想骂人。   “就是,”安素之笑着和着也说了一句,觉得自己也快晕了,“不过我没有跟他说。”   “不和他说他就不问了?不会查吗?”   “……恩,真浑。”安素之很快又抿了两口,夏日里冰过的啤酒含嘴里过喉的时候冰凉感很明显,刺刺的,涌上脑袋力度却还是稍差,够不太着,脑袋还是晕晕的。   “想喝白的吗?”   安素之摇摇头。   “你不喝吗?”   “恩,怕醉。要是我也喝醉了,待会谁扛你这个醉鬼回去。”   “你还没醉吗?”   “恩恩。”   安素之看见玮云瑶看着酒杯的眼神转到自己身上,眯缝着眼,她觉得有些好笑。潜意识知道自己醉了,可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番说辞,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喝醉的人一般都喜欢说自己没醉了。   “笑什么?”   安素之没答。   “我们宿舍出来的都好像是精神不太正常的。”   “我不正常?”   “恩,你就表面看着像仙女特正常,内里其实傻透了。我也是,哈哈。”   “是什么?”   “是仙女。”玮云瑶笑着,脸红红的,安素之凑近想咬一口,咬偏了,要到了自己手上。   玮云瑶醉醺醺狐疑地看着她,又忽然拿起杯子,迟疑了两秒,猛地喝了一大口,啤酒上的泡沫破碎开,形成一个急冲的啤酒,呛得她差点吐了出来,可还是忍住了,而后发现还不错,内脏被液体包裹住,麻麻的,有些刺激,好像也没那么空荡荡了,又沿着杯边小酌了起来,呵呵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仙女是不能和凡人恋爱的,特别是不能和混蛋一块。”她大力拍了几下桌子。“顾若初就是混蛋,大混蛋,喜欢人家也什么都不说,藏着掖着,居然还说我不是真的喜欢他。是,谁喜欢他了,我喜欢女的都不喜欢他。”   玮云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吼了一会,估计是累了,趴在桌面像是睡着了。   而后手机震了震,顾若初来电。   她忽略自己手机也在口袋振动的错觉,甩了甩脑袋,发现并没有好多少。还是拿起桌面的手机按了接听,听到对方有些急切的声音。   “玮云瑶你怎么都不接电话?”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你,你去哪了?”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接通电话顾若初就说了一大堆话,甚至还没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还没等安素之说话,他确实是真的心急了,声音都带着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担心,也许二者参半,可女生缺乏安全感的天性中真正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些。   安素之清醒了一些,看了看目前的状况,决定给顾若初报了地址让他过来接玮云瑶回去。   小镇就这些地方,席寒勋接到顾若初的电话赶过来也没花多少时间。   顾若初看见他来了,把歪在他身上睡着的玮云瑶带了起来。   “剩下的给你了。”   席寒勋点点头,皱着眉看了一盘手托着额头强撑着没有完全睡过去的安素之。   “怎么喝酒了?”他也没指望着安素之能应他,径直走近了。   女生悠悠抬头看了看他,酒后的脸红红的,眼睛半眯着看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他是谁,傻乎乎笑了笑,彻底软下来了,席寒勋急忙用手托着,让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呼出的气息很热,带着很浓郁的酒气,有点熏醉。   席寒勋上了计程车才发现出门太急,自己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   “师傅,待会付钱能扫码吗?没现金?”   计程车师傅回头看了看他,“成,去哪啊?”   “去近一点的宾馆就成。”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师傅笑着说,表示过来人。   席寒勋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事,都是过来人啦。”   席寒勋笑笑。   “女朋友闹别扭喝酒呢?没事,小伙子也是长得帅,明早等她醒了,哄哄,说话时让她多看看脸,很快就没事了。”   和计程车师傅道别,席寒勋拿着提前从安素之包里找到的身份证开了间房,前台的阿姨也是见惯不怪了,一脸懒散地收押金,取单,把人抱着上了房间,擦完脸这些已经是深夜了。   安素之醒来是第二天早上□□点这样,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手脚被缚了起来,很不舒服,然后不久就醒来了。   第一感觉就是头微微的疼,然后想伸手揉眼睛,手却像梦里一样舒展不开,她猛地一怔,完全清醒过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看见自己被宾馆的白色被单圈着,身侧是男生半醒半寐的侧脸。   她努力想了想昨晚的事,有些断片了,不知道席寒勋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扯了扯被单,被角被男生压住了一些,男生很快也醒了。   “醒了?”刚起床男生的声音有些沙哑。   安素之点点头,“玮云瑶呢?”   “顾若初领回去了。”   “昨晚我喝断片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了。”   “你和断片的时候。”席寒勋声音里带着笑。   “谢谢。”   安素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太理会他,在地面找着自己的鞋准备套脚。   “想走,昨晚吐我一身,不用负责吗?”   安素之刚睡醒的头发有一些因为低头藏在了脸上,身上的酒气淡了些,但还是绕着,脑袋有些晕圈不太转的过来,被对方的嬉皮笑脸惹恼了。   她蹙了蹙眉:“想怎么负责?给你吐回来吗?”   “你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他……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安素之感觉自己本来试图压低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看着对方无辜的表情又有些好笑,她明明才是不被爱的一方啊。   “那好吧,那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让我怎么负责?带你回家见父母?向你提亲?还是下聘礼?”安素之嘲笑。   “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行。”他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   “什么?”   席寒勋噤声,就在她准备拿起自己的手袋时走过来先一步拿走了,安素之觉得不可思议地瞪他,在她以为自己要哭出来的时候,席寒勋把手袋扔到一边的床上,抓住了她的手,她用力挣了挣,没有挣脱,手被男生提起到嘴角亲了亲。   触感并不明朗。   席寒勋脸有些潮红,待寻好说辞,却看见安素之在哭。   “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有成就感吗?”安素之眼泪一直往下掉,却还是控制不住想笑,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是没用,还是想哭。   “喜欢那又能怎么样?你就喜欢这样吗?纠缠不清的,没头没尾的。只是亲一下而已,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你在生气吗?到底生什么气?”席寒勋伸手过来擦掉女生的眼泪,被女生拍开了。   “你他妈……没刹住,你问一下你自己吧。”   “是喜欢你吗?”我喜欢你让你生气了?”安素之脚步顿了一下,还是皱着眉头随时准备走人。   “还是……梨落?”席寒勋温柔地说着,随手拉住了低头跟他擦肩像他在说错一句话就随时都会炸毛的安素之。   “你这段时间都不理我,我就去问玮云瑶,问了好几次她才肯透露一点点,再多的他让我自己去想。”   “你是介意前任这个身份吗?我觉得你要是介意刚开始也不会对我有好感了,所以我自己又琢磨了很久,突然想起那次和你约定好,却改了时间的那次,你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不理我了,对不对?”席寒勋就着她的肩靠了过来,手臂环着她,鼻息有意无意地喷在她的耳朵及脖子处,安素之肩头有些发软。   “她让你介怀了?”   “你嫉妒了,对不对?”他恶劣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我……放手”安素之有些气急败坏。   席寒勋轻笑,胸腔跟着小幅度颤动,安素之感觉自己气息也有些不稳了。   “对不起。”耳侧的声音诚恳而温柔,安素之鼻子酸酸,反而有些委屈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人跌倒时拍拍灰尘就接着走了,可是有人在身边,便会变得可怜兮兮,委屈的要命。   她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什么对不起,你不给我说清楚我……”   他把她放开些,男生的手掌有些糙,摩挲过她的脸颊时痒痒的,安素之感觉得到他在擦自己的眼泪。   一大早起来,头发乱糟糟的,一股乱糟糟的,什么都乱糟糟的,指不定现在哭的自己是什么形象,早起对峙的气势早就没了,她有些难为情地偏开脸,被对方很快掰正过来。   “梨落那个事对不起,是我自己没处理好,她前男友……我本来也没想瞒你来着,可是到嘴边就成那样了。我也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当时却觉得你可能会在意,潜意识害怕你误会来着……”他语气讪讪的。   “我喜欢你,”他的眼睛深邃,有些没休息够的淡淡的黑眼圈。   “也许可能挺早就喜欢你了。”安素之听到他喃喃的声音在耳侧。   他移开一些距离,俯身亲了她的额头。   “那……那你怎么不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两字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当然知道,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了。”他揉着她的头发,笑。   安素之瞪她,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很湿润。   “可是后来喜欢上就不确定了。”他俯身亲了一下安素之的眼睛。   “准备说来着,筹划了小会呢,可后来……你就不怎么待见我了。”他语气有些委屈。   “怪我吗?”安素之瞪他。   “不怪不怪,当然是我不好。”   “其实我也不是随便的人,不是还没确定关系就会……喜欢你大概是因为你太好了。”   席寒勋有些慌乱地辩解,安素之抬头笑着看他。   尔后席寒勋停止了说话,轻轻靠了过来,唇齿间铺天盖地都是彼此的气息。   临近中午退房时,走廊上,安素之和玮云瑶都看到了彼此宿醉之后蓬头盖面的模样,身边半倚靠着的男生也黑眼圈重,但四人终究还是有颜值撑着,画面不至于太过违和。两人有些尴尬,身边的男生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走吧,亲爱的。”   剧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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